國內外互聯網平臺的數字遺產保護與管理策略研究

馬夢婕 楊佳妮

摘 要 當前，互聯網編織了人們的生活。網民在網絡空間中所創造的數字痕跡（如社交賬號、聊天記錄、虛擬貨幣等）逐漸具有現實與精神雙重價值。當個體離世，其虛擬化身依然存留在網絡，大量的數字痕跡轉變為數字遺產。由于數字遺產涉及財產權和人格權，與普通公眾的切身利益息息相關?；诖?，首先闡釋數字遺產的定義與內涵，認為其具有對特定數字空間的依賴性、服務平臺時間的有限性等特征。在此基礎上，研究者細致梳理了國內外主要互聯網平臺（如臉書、谷歌、蘋果、微博、微信等）的數字遺產保護與管理策略。

關鍵詞 數字遺產；互聯網平臺；管理；數字資產

中圖分類號 G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6-0360（2021）23-0055-04

基金項目：廣州新華學院2020年度校級科研基金項目“大學生社交媒體使用行為調查”（項目編號：2020KYQN11）。隨著數字化社會的來臨，許多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留下大量的數字資產，卻未做出相應的說明。例如到2012年底，估計超過3 000萬的臉書用戶死亡，他們卻沒有留下處理賬戶的說明。如果不將數字資產作為遺產規劃的一部分，可能導致包含已故親屬情感和經濟價值的物品的損失。近些年，數字遺產問題開始逐漸引發公眾的廣泛關注?！?020年中華遺囑庫白皮書》報告顯示，社交平臺賬號等虛擬財產是“90后”遺囑中常見的財產類型，21.35%的“90后”在遺囑中提及虛擬財產[ 1 ]。如何安置數字遺產已成為當下迫切需要回答的問題。由于數字遺產的屬性復雜，在繼承問題上缺少明確的法律規定，不少網絡平臺未能充分考慮和尊重用戶的權益，采取“一刀切”的做法。如在用戶協議中規定，用戶僅擁有賬號的使用權，無權出售、轉讓或指定他人繼承自己的賬號等。鑒于此，本文首先厘清數字資產的概念與種類，從而為如何界定數字遺產提供有益的參考。其次，討論數字遺產的內涵與主要特征。在此基礎上，筆者細致梳理了國內外主要互聯網平臺針對數字遺產的管理策略，旨在為我國未來制定數字遺產保護的政策提供可行的參考。

數字資產是指任何以二進制形式表示的資產，這其中包括一切以電子方式存儲的有價值物品。個人的數字資產可能包括視頻、電子郵件、電子游戲、個人社交媒體賬號等。在業務設置中，數字資產可能包含商業銀行賬戶、客戶列表、工資系統等數字化的資產。

數字資產作為財產的一種重要類型，可以允許所有者管理、轉讓和遺贈它們。但是，數字資產的實際所有者可能并不清楚：在一些情況下，數字資產的創建者可能只持有終身租賃權，而網絡提供商則擁有所有權和最終解釋權。

學者薩曼莎·達沃斯根據存儲方式將數字資產分為訪問信息（access information）、有形數字資產（tangible digital assets）、無形數字資產（intangible digital assets）以及元數據（metadata）這四大類[ 2 ]。具體而言，訪問信息一般與資產本身分離，其本身并非資產，而是獲得資產的渠道。例如社交媒體的賬號與密碼。在具體實踐過程中，賬戶號碼和登錄信息應留給遺囑執行人，以確保數字資產的有序分配。有形數字資產指的是可以轉化為有形的數字內容。這個類別包括照片、文件、電子郵件、銀行存款等。這類數字資產多具有價值，可轉換為實際貨幣，通常為繼承人最在乎的類型。無形數字資產是指無法轉化為有形的數字內容。例如社交媒體上的“點贊”記錄、網站上的留言或回復等，這類內容比較容易被忽視。隨著越來越多的人使用互聯網進行商業和休閑活動，這類資產的價值逐漸受到人們的重視。元數據包括以電子方式存儲在文檔或網站中的數據，其中包含有關數據的訪問歷史、位置標簽、隱藏文本、已刪除的數據、代碼等。當用戶一旦點擊某個鏈接，網站就會開始收集用戶的使用痕跡。元數據通常可以顯示網民的使用歷程，對特定的人可能具有重要的價值，但獲取這些數據較難，有時連逝者本身都不知如何獲取此類資料。

數字遺產包括用戶死后以數字形式存在的任何信息，如電子郵件、在線購物賬號、電子音樂與照片、社交媒體的內置文件等，這些信息在用戶死后是靜態的。這些數字遺產越來越多地以“數字痕跡”（與數字媒體互動時留下的痕跡）的方式出現。上述的數字痕跡大致可分為兩種類型：有意的數字痕跡（如電子郵件、博客文章等）和無意的數字痕跡（如網站搜索記錄、電話記錄等）。

按照價值屬性，數字遺產可分為經濟價值類的數字遺產和精神價值類的數字遺產。前者以現實中的財產為基礎，指的是與金錢相關者，例如網上的財務賬戶、虛擬貨幣等；后者主要指的是社交媒體賬號以及上面所載的信息，包括個人照片、影片、文件等。值得一提的是，具備精神價值的數字遺產并不一定同時具有現實價值，但其特有的精神價值（如帶給人們的影響）是金錢無法達到的。例如已故者留下的電子相冊、日記等。此類數字遺產常涉及倫理問題，在一定程度上構建了使用者的“數字人格”。

數字遺產主要具有以下特性：一是對特定數字空間的依賴性。數字遺產通常存儲于特定的網絡空間或個人主機之中，具體端口視資產類型而定。許多數字遺產若脫離特定的網絡空間將無法使用或喪失其價值。例如，逝者在游戲平臺上留下的游戲點數，如果離開相關平臺將無法使用。二是服務平臺時間的有限性?；ヂ摼W服務提供商對于特定服務的經營是有限的。由于數字遺產是互聯網時代的產物，依托特定服務器運作，一旦網絡平臺停止運營，用戶的數據就無法得到相應的保障。例如，騰訊微博于2010年開啟用戶邀請注冊。截至2011年11月，其注冊用戶數超過3.1億。隨著使用新浪微博的用戶呈爆發式增長，網易、搜狐、騰訊等微博產品走向發展困境。騰訊微博“苦撐”到2020年9月停止服務和運營，這導致許多用戶來不及備份相關文章或圖片，就遭到刪除[ 3 ]。

3.1 國外互聯網平臺的數字遺產保護與管理策略分析

西方國家對數字遺產的關注較早。建于1996年的美國舊金山的互聯網檔案館收藏網頁、多媒體文件和圖片等，還對Wayback Machine（時光機器）提供支持，用戶可將自己的“數字遺產”捐給同類型的互聯網檔案館，用作學術研究的重要資料。2011年5月，美國統一法律委員會（ULC）開始以立法的形式為取得逝者賬戶提供合法途徑。一年之后，包括美國公民自由團體在內的多個社會組織提出立法草案，至2014年7月完成《統一數位資產受托途徑法》（UFADAA），讓未獲得死者明文禁止授權代理的委托人，有合法權限進入其賬戶。后續，美國包括威斯康星州在內的多個州陸續將數字遺產寫入法律，規定遺囑執行人有權管理數字遺產。但是，美國聯邦至今尚未針對數字遺產設有統一的條文規范。鑒于有關各方尚未對于數字遺產的處理達成共識，不少國外網絡平臺相繼推出死后賬戶管理服務，希望能夠妥善處理數字遺產的爭議。

3.1.1 臉書

作為最早設置數字遺產保護的公司之一，臉書于2009年就推出紀念賬號模式，當臉書賬戶變為紀念模式后，相關頁面功能將有所更改；其他用戶可在賬戶使用者過世后向臉書提出申請，并附上死亡證明，要求把已故者的賬戶加上紀念標簽。在此之后，臉書在2015年推出代理人（Legacy Contact）功能，讓賬戶使用者可以先指定一位親友當代理人，當自己過世后，該代理人將擁有在賬戶頁面發表訃文，并下載已故者數字遺產的權限。2019年，臉書更新推出專門的“悼念”標簽，用于用戶已過世但仍活躍的賬號，新標簽可以讓朋友和家人分享并回憶逝者的點點滴滴，讓逝者的臉書時間線與他們生前保持一致。

3.1.2 谷歌

谷歌提供多樣的服務，例如電子郵件服務（Gmail）、云端硬盤（Google Drive）、文件編輯（Google Document）等。2013年，谷歌推出“閑置賬戶管理員”功能，用于幫助用戶建立自動處理數字遺產的流程。已故者可生前設定，當谷歌賬號閑置超過3個月至1年后，谷歌系統將主動通知賬戶使用者指定的受托代理人，該代理人擁有權限處理經賬戶使用人指定范圍內的數字資產，托管范圍由原賬戶使用者自行決定。若是使用者未交代如何處理自己的線上賬戶就不幸離開人世，谷歌會和已故使用者的直系親屬進行合作，處理逝者賬戶停用事宜。

3.1.3 蘋果

面對數字遺產問題，蘋果公司之前的態度較為強硬。它在條款中明確指出：用戶的賬戶不可轉讓，且Apple ID或賬戶內的內容在用戶被證明去世后將被刪除。蘋果公司的其他付費服務如iTunes、App Store、iBooks具有“家庭共享”（family sharing account）功能，付費用戶最多可與六位家庭成員彼此分享在iTunes或App Store購買的內容。

2021年6月，蘋果宣布iOS15將推出全新的數字遺產計劃。當蘋果用戶將遺產聯系人添加到賬戶后，如果用戶本人離世，其遺產聯系人就能請求訪問用戶的iCloud賬號，并傳輸用戶存儲的數據。但其中明確指出遺產聯系人無權拿到逝者的iCloud鑰匙串，無法閱覽任何受許可證保護的媒體內容。

3.2 國內互聯網平臺的數字遺產保護與管理策略分析

我國《物權法》《繼承法》以及相關說明，都只對有體物作了規定。而數字遺產極有可能涉及到無體物的繼承，因此常常無法從現存的法律中找到相關依據。由于缺乏明確統一的法律明文規定，目前我國針對數字遺產的處理方式基本以各家互聯網平臺運營商自行制定為主?？v觀國內市場，新浪微博、微信、QQ、B站等數字平臺在數字遺產的保護與管理這方面仍處于初始階段。

3.2.1 新浪微博

新浪微博因為其評論區具有開放性的特征，已成為眾多網友悼念去世博主的重要平臺。例如，一名昵稱為“走飯”的微博網友，于2012年3月因抑郁癥去世。在其生前發布的最后一條微博下面的留言已超過100萬，轉發超過11萬。以“走飯”為名的超話粉絲已有1.1萬，帖子數量超過2萬，內容都是網友的心情分享或是關于抑郁癥的談論。后續卻發生“走飯”的微博小號被盜，盜號者利用“走飯”的賬號進行行騙的行為[ 4 ]。鑒于微博頻繁出現逝者賬號被盜或突然更新的狀況，2020年9月17日，微博發布公告稱，為了保護逝者隱私，防止其賬號被盜，站方將對逝者賬號設置保護狀態，即不能登錄、不能新發內容、不能刪除內容、不能更改狀態。新浪微博會通過新聞報道、親友反饋、人工識別等在內的多種手段來判斷賬號用戶的逝者身份，不會與長期不活躍的“僵尸號”混淆[ 5 ]。

3.2.2 微信與QQ

根據微信注冊協議，微信用戶的賬號所有權屬于騰訊公司所有，初始申請注冊人可獲得該賬號的使用權，但嚴禁用戶進行贈與、借用、租用、轉讓或售賣。若用戶注冊的賬號長期未登錄或使用，騰訊有權將賬號進行回收處理[6]。同屬騰訊公司的QQ情況與微信類似。值得一提的是，2021年7月，國家知識產權網公示了一項由騰訊公司于2019年申請的專利——“數字資產憑證繼承轉移中的信息處理方法、和相關裝置”。該專利主要包括確定用戶的生命周期結束、獲取用戶的遺囑等內容[ 7 ]。騰訊也成為我國首批通過專利實施數字資產代際傳遞的公司之一。

3.2.3 B站

2020年12月24日，嗶哩嗶哩官方微博發布公告表示：對于已逝的B站用戶，B站將在取得其直系親屬確認和同意后，將逝者賬號列為“紀念賬號”并加以保護。逝者的個人主頁將顯示官方悼念信息，同時，任何人均無法登錄逝者賬號。逝者生前發布的內容在無不可抗力的情況下，將繼續顯示[ 8 ]。在其發布的公告下方，網民自發在評論區中羅列出逝去的up主，并用簡短的文字對其進行介紹，這儼然成為一場盛大的悼念活動。

但是，并非所有的互聯網平臺都能適時推出保護數字遺產的有效舉措。例如TikTok和Skype等網絡平臺就尚未推出處理死者賬戶的政策。鑒于數字遺產管理的潛在市場，一些網絡公司陸續推出數字遺產管理服務，協助用戶做好遺產規劃。例如Entrustet、Legacy Locker、My Webwill、Futuris.tk、Deathswitch等。此外，我們還需看到數字資產的繼承依然面臨極大的挑戰：如何轉變數字資產？這不僅對于那些可以帶有貨幣價值的數字資產（例如加密貨幣、域名、網站等）、或者對帶有貨幣價值的登錄憑證（例如銀行和投資賬戶的用戶名和密碼），還包括媒體配置文件和實際媒體文件（例如電子照片）等。一旦賬戶所有者去世（或是喪失行為能力），繼承人可能難以在事后查找和訪問這些數字資產。雖然可以通過將賬戶憑證列表保存在安全的地方以供某人使用，但代理人可能擁有“賬戶信息”（賬號及密碼）這一事實，這并非意味著他們有合法權限登入，特別是當網站的服務條款不允許轉讓賬戶所有權時。事實上，繼承人可能會因為登入過世親人的網絡賬戶而被判犯有“黑客行為”，即使這個行為是個人死亡前的愿望（但沒有法律約束力）。

綜上所述，數字遺產問題常會涉及到包括隱私權、遺產繼承制度等在內的多方面因素，在具體處理過程中具有一定的難度。不少互聯網平臺采取設置“紀念賬號”的做法，是對個體遺留下來的精神文化價值的肯定，體現出對個體生命的關懷、個體價值的維護，但它在具體的實踐過程中仍存在著一定的難度。例如，如何核實死亡事實、核實親屬身份和意愿？如何維護個人隱私的需求？這些都是需要互聯網企業付出相應的人力物力等成本，同時不斷完善數字遺產相關的保護機制。

參考文獻

[1]“微信遺囑”受歡迎，00后已開始立遺囑……[EB/OL].[2021-03-21].https：//m.gmw.cn/baijia/2021-03/21/ 1302178390.html.

[2]Samantha D.Haworth.Laying Your Online Self to Rest： Evaluating the Uniform Fiduciary Access to Digital Assets Act[EB/OL].（2013-02-17）[2021-11-20].https：//lawreview.law.miami.edu/wp-content/ uploads/2011/12/Laying-Your-Online-Self-to-RestEvaluating-the-Uniform-Fiduciary-Access-to- Digital-Assets-Act.pdf.

[3]趙玥.騰訊微博將停止服務和運營[N].保定晚報，2020-09-08（8）.

[4]張瑜.“走飯”的QQ和微博小號被盜有網友稱盜號者冒充“走飯”的哥哥及閨蜜企圖行騙[N].現代快報，2012-04-05（B2）.

[5]微博發布新規保護逝者賬號“數字遺產”保護邊界尚不清晰[EB/OL].[2020-09-20].https：//baijiahao. baidu.com/s？id=1678183367453038378&wfr=spider& for=pc.

[6]葉子.網絡時代數字遺產怎么辦？[N].人民日報海外版，2020-9-25（8）.

[7]吳立洋.網絡遺產如何繼承？騰訊專利公開，王者百星賬號繼承或將成為現實[EB/OL].[2021-07-11].https：// mp.weixin.qq.com/s/kfW--s_dcGRkaclH2RaUHg.

[8]劉琛.B站紀念賬號背后的溫存[EB/OL].[2020-12-28]. https：//www.gzdaily.cn/amucsite/web/index.html#/ detail/1457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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