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煖”讀音探究

張伊萍

形聲字是漢字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形聲字由形符和聲符組成。通常情況下，聲符相同的字讀音相同或相近。以“爰”為例，“媛”“瑗”“湲”“楥”“喛”的讀音均為[iuan35]。“暖”和“煖”的讀音則同其他從“爰”得聲的字不同，本文將主要探究其原因。

一、“煖”“暖”“煗”三者讀音演變

《說文解字》記載：“煖，溫也。從火爰聲”[1]209，“煗，溫也。從火耎聲”[1]209。這表明，煖、煗同義換讀。《爾雅·釋言》“燠，煖也”[2]20，未收錄“暖”。《鉅宋廣韻》記：“煗，說文曰溫也，乃管切。暖，亦同。煖，火氣亦上同，又音暄。”[3]92“暖”字讀音意義與“煖”“煗”相同，三者是異體字。通過查閱韻書和字書，以時間線為軸，筆者整理了“煖”“暖”“煗”的讀音及釋義，如表1所示。

《爾雅》和《說文解字》均未收錄“暖”字，不能排除漏收的可能。所以，“暖”字在漢代或者漢代早期是否出現，還需要查閱資料以及與出土文獻相結合進行考證，本文不多加贅述。

表1 “煖”“暖”“煗”讀音及釋義一覽表

續表1

筆者推測“煖”“暖”讀音釋義的變化應該發生在唐宋時期。成書于隋朝的《切韻》(1)本文所查《切韻》為周祖謨《唐五代韻書集存》中收錄的王國維《唐寫本〈切韻〉殘卷》版。將“暖”“煖”“煗”三字讀音標注為“乃管切”，并標明“‘暖’或作‘煗’‘煖’”[4]80。證明至少到隋末三者互為異體字，讀音釋義尚未發生較大變化。唐朝時期的韻書目前較難查詢，筆者從《廣韻》入手。《廣韻》全名為《大宋重修廣韻》，丘雍等人奉詔根據前代《切韻》《唐韻》而作，進行一定的增字加注，增改了些韻目。既然是在《切韻》《唐韻》的基礎上增字加注而成，那么《廣韻》應當保留了大量唐代語音。宋仁宗時期的宋祁、鄭戩曾上書痛批宋真宗年間編撰的《廣韻》多用舊文，從側面印證《廣韻》中保留較多唐代時期的字音和字義。對比《廣韻》和《切韻》發現，此時“煖”同“煗”的釋義出現了差別，證明唐至北宋時期，三者讀音釋義發生了變化。

三者讀音釋義的劇烈變化應該發生在宋朝時期。該時期的不同韻書對于三者的注音釋義均有不同。1066年成書的《類篇》中“煖”增加“火遠切”和“許元切”兩種讀音。“暖”增加“柔皃”義，與《集韻》和《廣韻》中的釋義讀音相比皆有變化。1162年的《增修互注禮部韻略》中，“煖”的讀音再次變化，“火遠切”變為“況袁切”。說明南宋時期“煖”“暖”的讀音釋義變化較大。之后的《五音集韻》《古今韻匯舉要》等書中“暖”“煖”“煗”三字的字義讀音與宋朝時期的韻書基本相似。據此可以推斷，“煖”“暖”讀音釋義的變化主要發生在唐宋時期。唐朝到北宋時期所產生的變化較小，北宋到南宋時期變化較大。

二、“煖”字讀音演變的原因

“煖”和“暖”的讀音和意義基本相同，可以看作同義換讀。為了方便研究，本文主要從“煖”字讀音的演變下手。

觀察表1可以發現，在演變過程中，“煖”字主要有三個讀音，分別是“乃管切”“火遠切”“許元切”；讀“乃管切”時，讀音釋義均與“煗”字相同，表示“溫”；“火元切”也表示“溫”義；當其讀為“許元切”時，表示“曝”。

關于“煖”字讀音變化的原因，筆者有三種設想：一是從“爰”得聲的遺存，二是受“煗”字讀音影響，三是新義項的增加。現就以上三種假設進行論證。

(一)由“爰”讀音分化出來

“爰”今音為[iuan35]，王力擬“爰”上古音為[ǐwan](2)小學堂文字學資料庫整理，王力上古擬音。。而“煖”今音為[nuan214]。通過查閱字書發現，“煖”的三種讀音“乃管切”“許元切”“火遠切”既不同于王力所擬的“爰”中古讀音[ǐwan]又與“爰”不屬于同一韻目。因此第一種假設不成立。

(二)受“煗”讀音影響

“煖”字最開始出現時，也是從“爰”得聲。《說文解字》“煖，溫也。從火爰聲”[1]209證明在漢代時其讀音與“爰”相同。《說文解字》對“煗”的解釋是“溫也。從火耎聲”[1]209，證明該字在許慎所處的時期讀音與“耎”相同。即在漢代，“煖”和“煗”二字只是意義相同，讀音并不相同。“煖”和“煗”兩個字，在這一時期，讀音不同，字形不同，表示同一個意義。這兩個字應為同義換讀。

上文提到《切韻》明確標明“‘暖’或作‘煗’‘煖’”[4]80，證明兩個字逐漸從“同義換讀”演變成互為異體字，“煖”字讀音已經發生變化。《鉅宋廣韻》載：“爰，雨元切。于也，行也，為也，焉也，哀也，引也。亦姓，出濮陽亦舜裔胡公之后，袁或作爰。”[3]67《鉅宋廣韻》中對“煗”的解釋為“煗，《說文》曰溫也，乃管切”[3]92，與《說文解字》一致。而《鉅宋廣韻》中提到，“煖”當“溫”，讀音與意義同“煗”相同。即“煖”字不再從“爰”得聲，而是受“煗”影響變為“乃管切”。因此，二者意義相同，“煖”的讀音發生變化的主要原因是受“煗”的影響。

(三)新義項的增加

當某個字出現新的義項時，需要用不同讀音來區分新舊義項。《爾雅·釋言》記載“燠，煖也”[2]20，《說文解字》認為“煖”是“溫”的意思，從爰得聲，并未提及其他義項。《鉅宋廣韻》中“煖”有兩個含義：一是“溫”，二是“火氣”。表“溫”時，讀為“乃管切”；表“火氣”時，讀為“況袁切”。與《說文解字》相比，“火氣”是新增義項。為了區別新舊兩個義項，“煖”增加了“況袁切”這一讀音。

三、結語

起初，表“溫”的“煖”和“煗”二字讀音不同。“煖”從“爰”得聲，為“況袁切”，袁可作爰。“煗”從“耎”得聲，“乃管切”。隨著時間的流逝，語音發生一定變化。唐末宋初，“煖”有了一個新的義項“火氣”。為與作“溫”時的用法相區別，“煖”表“溫”時借鑒“煗”的讀音，變為“乃管切”。因此，“煖”同“煗”的關系從最初的同義換讀變為了互為異體字。而“況袁切”這一讀音，專門被用來表“煖”的“火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