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股股東股權質押、內部控制與審計費用

張依涵，王楚明

（上海工程技術大學管理學院，上海 201620）

一、引言

股權質押是指出質人以其所擁有的股權作為質押標的物而設立的質押。股權質押因其融資快、成本低，已成為一種重要的外部抵押融資方式。但股權質押也有一定的弊端。首先，股權質押反映出上市公司的資金鏈緊張，面臨著巨大的財務壓力，大股東有掏空上市公司的動機，也是控股股東面臨融資約束的信號。其次，控制權與所有權的分離使企業面臨的風險增大，控股股東有動機維持股價穩定以降低控制權轉移風險。最后，控股股東為謀求個人私利侵占中小股東利益，加劇了委托代理沖突。隨著市場行情的波動，高比例的股權質押將會引起股價的持續下跌，一旦股價觸及到“預警線”，企業將面臨平倉甚至爆倉的風險，股價的持續下跌嚴重時會導致股價崩盤[1]。根據現有文獻，主要從掏空行為[2]、盈余管理[3]、公司價值[4]、信息披露[5]、稅收規避[6]方面研究股權質押的后果，卻鮮有文章研究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行為對審計費用的影響，并進一步結合內部控制進行研究。

本文選取2010—2018 年滬深A 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運用固定效應模型，實證檢驗了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與審計費用的關系。研究發現，存在控股股東質押行為的企業審計費用更高，并且控股股東股權質押率與審計費用呈正相關；內部控制作為調節變量，能夠緩解股權質押引起的審計費用的增加。進一步研究發現，民營企業以及選擇非四大進行審計的上市公司更容易發生股權質押行為，審計費用更高。最后，為相關監管部門加強控股質押的風險管控及企業的信息披露提出了建議。

二、文獻綜述、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股權質押與審計費用

股權質押是一種常見的外部融資行為。部分文獻探討了股權質押對審計行為的影響，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與審計費用有怎樣的關系呢？

當控股股東面臨嚴重財務約束時，面臨的財務風險會增大，會給上市公司造成負面的影響，其破產清算的概率和喪失控制權的概率增加，因此，控股股東會加劇大股東對上市公司中小股東的利益侵占[7]，掏空上市公司以此來緩解自身財務困境、經營風險等問題[8]，即使在較強的外部監管力度或內部制衡力量下，財務約束下的大股東占款行為依然存在。當控股股東陷入財務困境時，高管層的考核壓力加大，員工福利也受影響[2]，所以會使公司的經營受阻，企業面臨的經營風險增大，經營風險的增大導致支付的審計費用的增多[9]。審計師會對存在過度盈余操縱行為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財力揭露其舞弊信息，所以審計費用也更高[10]。一方面，基于委托代理理論，控股股東的兩權分離會引發代理問題，且質押比率越大，代理問題越嚴重[11]。另一方面，基于信息不對稱理論和信號傳遞理論，Chen 和Hu（2001）[12]指出股權質押行為會被市場認為是上市公司面臨資金短缺和控股股東融資約束的信號，會加大公司控制權和現金流權的分離。當股價發生波動甚至是嚴重下跌，企業考慮到不良信息對企業聲譽的影響，會收取更多的審計補償費用[13]。雖然會計信息披露可以緩解信息不對稱所造成的風險溢價和審計成本的增加，但根據信息不對稱理論，企業對信息披露有操控空間，公司透明度會降低[14]。

H1：在相同條件下，審計師會對存在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行為的公司收取更高的審計費用，即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行為與審計費用呈正相關關系。

（二）內部控制與審計費用

公司建立內部控制以確保會計信息資料的正確性和可靠性、為審計工作提供良好基礎，高質量的內部控制是公司治理的重要手段，有助于強化內部信息的真實性傳遞和監管激勵，降低信息不對稱造成的審計師收取的審計費用。現有學者從以下幾個方面研究內部控制與審計費用的關系。

內部控制對于一個企業是至關重要的，Raghunandan和Rama（2013）[15]的研究發現，企業開展外部審計面臨的內部控制風險較高時，審計師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進行審計，增加更多的審計投入。注冊會計師出具高質量審計意見會對企業的內部控制起到促進作用，內部控制缺陷更為廣泛、嚴重、數量更多時[16]，企業需要增加內控測試次數從而導致審計費用增加。Hoitash 等（2008）[17]以美國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同樣發現存在內部控制缺陷數量越多，上市公司審計費用越高，并且審計師將根據不同程度的內部控制缺陷收取不同的審計風險溢價。企業內部控制質量較高且其披露水平得到相關政府監管部門認可時，會計師事務所對高質量的內部控制的企業會縮小審計范圍，節約審計投入和資源分配，進而降低了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成本[16]，即提高內部控制的有效性可以有效降低審計收費等[18]。因此，完善企業的內部控制體系有助于注冊會計師開展風險導向審計，提高會計信息資料的正確性和可靠性，降低重大錯報風險和檢查風險，提高審計質量，降低審計風險和審計成本。

H2：在相同條件下，內部控制與審計費用呈負相關，內部控制質量越高，審計費用越低。

（三）股權質押、內部控制與審計費用

我國是以風險導向為基礎的審計模式，當客戶面臨的審計風險高時，會收取更多的審計費用作為風險補償。以往文獻主要從公司治理、盈余管理、高管薪酬等角度研究審計費用的影響因素[19]，現有文獻從媒體關注、融資約束、資產減值損失等研究審計費用的影響因素。

當控股股東面臨嚴重財務約束時，面臨的財務風險會增大，控股股東更有動機掏空上市公司緩解財務約束問題，內部控制能顯著地通過抑制控股股東的權力強度而進一步抑制其資金占用行為[20]。控股股東迫于投資者會選擇高質量內控的企業壓力與受到金融監管機構處罰壓力的情況下，企業將有動機提升上市公司內部控制質量，抑制企業會計信息操縱，增加信息透明度，披露真實會計信息，高質量的內部控制會抑制控股股東的掏空行為[21]。內部控制質量越高，內部控制目標的實現情況越好，可以減少股權質押后控股股東為了個人利益而進行盈余操縱的行為，從而提高會計信息質量[22]。董望和陳漢文（2011）[23]研究發現高質量的內部控制通過保障投資者監控優勢，降低企業融資成本和審計費用。Jiang 和Son（2015）[24]發現風險溢價在審計定價決策中有著重大影響，風險溢價調整的程度與內部控制問題的嚴重性相關，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可以降低股權質押所導致的風險溢價。根據信號傳遞理論，高質量的內部控制會促使管理層將公司發展的利好信息和不利信息真實地傳遞給投資者，并采用如聘請高質量審計師等策略增加信息披露的可信度，以影響投資者的投資決策，最終使公司股價上漲[25]。因此，本文認為內部控制對股權質押引發的風險具有調節作用。

H3：在相同條件下，內部控制能削弱控股股東股權質押和審計費用之間的正向關系。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以2010—2018 年滬深兩市A 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并對數據做了如下處理：（1）剔除了金融保險行業上市公司；（2）剔除了ST、*ST 公司；（3）剔除了數據缺失的觀測值；（4）為避免研究結果受到極端值影響，將主要的連續變量進行了雙側上下1%的Winsorize 縮尾處理，最終得到14 565 個研究樣本。本文所有數據來源于國泰安（CSMAR）數據庫，內部控制數據來自迪博內部控制數據庫，并利用EXCEL 和統計軟件STATA 對數據進行處理分析。

（二）變量設定

1.被解釋變量。審計費用（Lnfee），表示審計師向被審計單位收取的審計費用，用審計費用取自然對數衡量。

2.解釋變量。控股股東股權質押（Pledge）為虛擬變量，表示上市公司年末是否存在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若存在則Pledge=1，否則Pledge=0；內部控制（ICI），表示內部控制質量的高低，本文采用迪博數據中內部控制指數/100 來衡量內部控制指標。

3.控制變量。本文在選取控制變量時，借鑒已有文獻對審計費用影響因素的研究成果，選取一系列對審計費用有重大影響的因素作為控制變量，具體變量定義如表1 所示。

表1 變量定義

（三）研究模型

為了分析股權質押、內部控制與審計費用之間的關系，本文根據所提出的假設構建了如下3 個模型：

其中，被解釋變量為審計費用，LnFee 為審計費用的自然對數；解釋變量Ple 為股權質押，包括Pledge 和Plgrate 兩個變量；ICI 為內部控制指數。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2 全樣本描述性統計

表2 為主要研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其中，審計費用的自然對數（Lnfee）的均值為13.82，標準差為0.740，最大值為16.51，最小值為12.54，與現有研究結果基本吻合；控股股東股權質押（Pledge）均值為0.320，說明有大約30%以上的上市公司年末存在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行為，股權質押行為在資本市場已較普遍存在；股權質押率（PledgRate）的最大值為1，說明公司的全部股份都被質押；內部控制（ICI）的最小值為0，最大值為8.83，均值為6.53，說明內部控制質量差異明顯，但大部分上市公司內部控制質量較好；產權性質（SOE）的均值為0.350，說明樣本中民營企業占大多數，民營企業比國有企業更有動機發生股權質押行為。

表3 股權質押與審計費用的描述性統計

表3 為股權質押與審計費用的描述性統計的檢驗結果，從審計費用角度來看，存在控股股東股權質押的上市公司，審計費用的平均值大于不存在控股股東股權質押上市公司的平均值，兩者的差異在1%水平上顯著；表4 為內部控制質量與審計費用的描述性統計檢驗結果，當內部控制指數大于中位數時，為高內部控制質量，否則為低內部控制質量，從審計費用角度來看，內部控制質量較高的上市公司，審計費用的平均值小于內部控制質量較低上市公司的平均值，兩者的差異在1%水平上顯著。

表4 內部控制質量與審計費用的描述性統計

（二）相關性分析

表5 主要變量的相關性分析

本文對模型各變量進行相關系數分析，表5 顯示了主要變量的相關系數矩陣的檢驗結果。股權質押（Pledge）與審計費用（Lnfee）的相關系數顯著為正，說明股權質押與審計費用正相關。內部控制（ICI）與審計費用（Lnfee）的相關系數在0.01 的水平下顯著為負，與審計費用顯著負相關。從控制變量方面來看，也基本符合預期。由表中系數可看到，自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最大值為0.79，小于0.8，因此，自變量之間基本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對實證結果不會產生實質影響。

（三）回歸分析

回歸分析如表6 所示，在模型1 的回歸結果中，Pledge 的回歸系數為0.016，并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表明股權質押與審計費用顯著正相關，存在股權質押行為的公司審計費用越高，與假設1預期一致。在模型2 的回歸結果中，內部控制質量對審計費用的回歸系數為-0.027，并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這表明公司的內部控制質量與審計費用顯著負相關，內部控制質量越高，審計費用越低。本文的模型3 在模型1 和模型2 的基礎上加入了股權質押與內部控制質量的交互項（Ple×ICI），重新進行回歸。結果顯示，交互項（Ple×ICI）的回歸系數為-0.002，且在5%水平上顯著。這說明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削弱了股權質押與審計費用的正相關關系。上述結果表明，審計師能夠充分識別股權質押后產生的經營風險，并提高審計費用作為風險補償。

表6 樣本的回歸結果

對于控制變量，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與審計費用顯著負相關，第一大股東持股比率越大，審計費用越低。資產負債率、總資產收益率、營業收入增長率、存貨比率、公司虧損與審計費用顯著負相關，說明財務狀況越差，審計費用越高。國際四大會計事務所、審計意見與審計費用顯著正相關，企業規模與審計費用顯著正相關，均與現有文獻的結果相符。

（四）穩健性檢驗

本文進行了如下的穩健性檢驗，結果均與前文所述一致。

第一，替換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衡量標準，采用控股股東股權質押率（PledgeRate）表示股權質押的程度，用年末控股股東累計質押股數與所持總股數之比進行統計。仍將全樣本分為“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兩組，識別股權質押對審計費用的影響，以及內部控制的調節作用。第二，為了避免存在股權質押和不存在股權質押的兩類公司之間存在系統性差異導致誤差，本文使用傾向得分匹配法（PSM）進一步檢驗。為規避樣本這一自選擇特性，本文基于產權性質對全樣本進行分組后，在“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兩組樣本中均使用PSM 方法將存在股權質押的樣本組（處理組）與不存在股權質押的樣本組（對照組）進行匹配，重新考察股權質押行為對審計費用的影響[26]。

以上穩健性測試的結果均與本文的基本結論保持一致。限于篇幅，未報告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

五、進一步分析

公司的產權性質對控股股東的股權質押行為會產生重要的影響。表7 的分析結果表明民營企業控股股東股權質押的存在會大大提高審計費用，國有企業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與審計費用無顯著關系。國有企業在銀行貸款上限制少，還能享受稅收減免和財政補貼等優惠政策，所以，國有企業控股股東面臨的融資約束程度較小，在政府相關部門的強力監管下，控股股東通過股權質押方式來緩解融資約束的動機較弱。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行為的減少，一方面會提高公司業績，降低審計師面臨的業務風險水平和審計風險水平[27]，進一步而言，審計費用也會降低。對于民營企業而言，由于其獲得銀行貸款限制多，融資約束的壓力更大，民營企業控股股東有強烈動機進行盈余管理，進而造成企業風險加大，審計業務難度增加，審計師會通過提高風險溢價來應對風險，進而造成審計費用的提高[28]。

六、研究結論與建議

本文選取2010—2018 年滬深A 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運用固定效應模型，實證檢驗了控股股東股權質押與審計費用的關系。研究發現，存在控股股東質押行為的企業審計費用更高，并且控股股東股權質押率與審計費用呈正相關；內部控制作為調節變量，能夠緩解股權質押引起的審計費用的增加。進一步研究發現，民營企業更容易發生股權質押行為，審計費用更高。最后，為相關監管部門加強控股質押的風險管控及企業的信息披露提出了建議。

表7 不同產權性質下股權質押與審計定價關系研究

我國關于股權質押的風險管理以及信息披露的相關政策較少，對于中小投資者的保護程度低，注冊會計師違法后面臨的訴訟風險小，所以大多數企業會采取股權質押的方式來緩解融資約束。一方面，監管部門應該加大對中小投資者的保護和相關違法違規行為處罰文件的完善，進而避免合謀行為的發生。另一方面，監管層要盡可能的完善相關信息披露政策，規范股權質押資金使用的透明度，完善投資者保護機制[29]。最后，企業要做好內部控制的管理工作，避免一股獨大的現象，可以通過完善內部控制體系來抑制控股股東的資金占用、盈余操縱行為[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