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觀

幾個世紀以前,英國倫敦的咖啡館在政治上頗具煽動性,是知名學者和放蕩不羈的浪蕩子經常光顧的場所。倫敦歷史學家馬修·格林博士講述了一些鮮為人知的有關倫敦早期咖啡館的逸聞趣事。
位于倫敦市考文特花園廣場附近羅素街上的星巴克咖啡館是倫敦市眾多風格類似的咖啡館之一。你能想象有這樣的經歷:走進一家咖啡館,坐在一個陌生人旁邊并詢問他最新的消息嗎?或者把一本最近出版的小說扔在某人的咖啡杯旁,在發(fā)表你的觀點之前征求他的意見?這樣的舉動會讓人覺得怪異,但在300多年前的倫敦,數以千計的咖啡館里都是如許情景。當時,詩人、劇作家、記者以及普通公眾經常聚集在咖啡館里,坐在長長的木桌旁邊,喝酒、思考、寫作以及討論文學,直到深夜。
在倫敦,每當你喝一杯咖啡,就仿佛在參加一種儀式,這個儀式可以追溯到360多年前,在倫敦市中心一個泥濘的教堂院子里舉行。1652年,倫敦第一家咖啡館(更確切地說叫咖啡攤)由一個名叫帕斯夸·羅塞的古怪希臘人開設。當時,羅塞在土耳其士麥那(土耳其第三大城市伊茲密爾的舊稱)擔任英國黎凡特商人的仆人時,逐漸對富有異國情調的土耳其飲料——咖啡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并決定將其進口到倫敦。于是,在倫敦康希爾街圣邁克爾巷開設了倫敦第一家咖啡館。來自各行各業(yè)的人們紛紛涌向他的小型咖啡館,見面、喝酒、閑聊、思考、寫作……所有這些都是由咖啡推動的。
沒過多久,帕斯夸·羅塞每天可以賣出600多份咖啡,這時康希爾街的啤酒店和小酒館的老板只能在一邊絕望地看著;更使他們感到糟糕的是,咖啡被描述成醫(yī)治醉酒、暴力和情欲的解藥,并成為人們凈化思想、提升智慧、走向成熟的催化劑。帕斯夸·羅塞帶動了咖啡館的繁榮,而他的被稱為“苦澀的伊斯蘭教稀飯”的咖啡也將深遠地改變倫敦。
到了1663年,倫敦市的古羅馬城墻以內一共擁有82家咖啡館。這些咖啡館是在倫敦發(fā)生嚴重大火以后在廢墟上建起來的, 1675年英國國王查理二世試圖摧毀它們,但最終它們幸存下來。當時,令查理二世頗感不安的是:任何人只要支付1便士的費用,就可以在咖啡館里自由地談論政治事務。“咖啡館政客”這個詞指的就是這樣一類人,他們整天待在咖啡館里,盡情談論政治事務,并與任何愿意傾聽的人分享自己的觀點。在那個時代,盡管一些咖啡館有女員工,但是沒有一個體面的女人愿意到這些場所來。1674年推出的《婦女反對咖啡請愿書》中哀嘆道,“一種名叫咖啡的新奇的、可惡的、異教徒的液體”已經把那些勤奮的、有朝氣的男人變成了娘娘腔的、喋喋不休的懶漢,使他們只知道在咖啡館里消磨時光。

不過,這些人并沒有引起社會的普遍關注,以致使倫敦變成了一個咖啡成癮者的城市。21世紀的歷史學家認為,18世紀初倫敦市的咖啡館已接近550家。
倫敦市早期的咖啡館并不是完全一樣的,許多咖啡館都有自己鮮明的特點。比如,唐·薩爾特羅開的切爾西咖啡館,其墻壁上裝飾著富有異國情調的動物標本,這成為當地紳士和科學家們談論的話題;在克萊肯韋爾·格林開的倫特咖啡館里,顧客們可以一邊喝咖啡,一邊理發(fā),還可以欣賞店老板發(fā)表的關于廢除奴隸制的激情演講;而在莫爾金咖啡館,浪蕩子們可以從徹夜痛飲中清醒過來,瀏覽一本妓女名錄,然后被帶到附近街道上的一些妓院里;甚至在薩默塞特宮外還有一家名為“泰晤士河的愚人”的水上咖啡館,興奮的舞者在那里表演著華爾茲和吉格舞,一直跳到深夜……


盡管倫敦市早期咖啡館的風格多種多樣,但基本上遵循相同的模式,即最大限度地促進顧客之間的互動,營造一個令人愉快且富有創(chuàng)意的環(huán)境。顧客一進門,就會被煙霧、水汽和汗水包圍,并被“你有什么消息”或者“先生,請問的黎波里(利比亞首都)有什么新聞嗎”的叫喊聲嚇到。一排排穿著考究、頭戴假發(fā)的男人們圍坐在長方形木桌旁,桌上擺滿了各種傳媒物品——報紙、小冊子、印刷品、通訊手稿、民謠,甚至還有關于政黨和政治內容的撲克牌。有些咖啡館的室內布置得舒適而簡樸:刨光的木地板,墻上鑲有壁板,還備有蠟燭以及奇特的痰盂。遠處,一個戴著飄逸的假發(fā)、好像丘比特的男孩兒會端來一份咖啡,一般費用是1便士,喝完可以無數次免費添加。一旦提供了咖啡,就應該與咖啡館的其他客人交流了。
顧客之間的交談是咖啡館的命脈。英國一位名叫塞繆爾·佩皮斯的學者從倫敦各地的咖啡館里記錄了一些奇幻的故事和形而上學的討論,例如“穿越亞洲高聳入云的山脈”的旅行,區(qū)分清醒狀態(tài)和做夢狀態(tài)是徒勞的,等等。傾聽以及與陌生人交談——有時一聊就是幾個小時——當時被認為是咖啡館的基本原則。辯論一般會以其他人的判定而告終。在貝德福德咖啡館有一支 “劇院溫度計”,溫度范圍從“優(yōu)秀”到“令人討厭”。劇作家們在最新劇目的首演之夜結束后,都害怕走進這家咖啡館接受評判,就像政客們在向議會發(fā)表演講后不愿走進威斯敏斯特咖啡館一樣。霍克斯頓廣場咖啡館以其對精神錯亂者的調查而聞名,在那里,一名被懷疑是瘋子的人會被綁起來,用輪椅推到咖啡廳,然后一個由喝咖啡的人組成的陪審團會對所謂的瘋子進行觀察、刺激并與其進行交談,最后通過投票表決的方式決定是否將“被告”關進當地的一家瘋人院。咖啡館是民主評判的場所,顧客們的穿著打扮、機敏水平甚至拿勺子的方式——所有這些都會受到密切關注和討論。

倫敦市的咖啡館將人們聚集在一起,同時也匯聚了人們的思想;它們激發(fā)了許多杰出的思想和發(fā)現(xiàn),使英國成為全世界羨慕的對象。英國皇家交易所曾在喬納森咖啡館主辦了世界上第一批股票和證券交易;商人、船長、制圖師和股票經紀人在倫巴第街的勞埃德咖啡館聯(lián)合起來,后來演變發(fā)展成為英國著名的勞埃德保險公司;皇家學會周圍的咖啡館則激發(fā)了科學領域的突破,著名科學家艾薩克·牛頓有一次在希臘咖啡館的桌子上解剖了一只海豚。
但是,這些創(chuàng)新思想的激發(fā)究竟有多少應該歸功于咖啡本身呢?與現(xiàn)在通過精密配方煮制而成的咖啡相比,18世紀咖啡的味道可以說并不令人愉悅,甚至連當時的很多人都覺得它極其難喝,通常將其與墨水、煤灰、泥土甚至糞便相提并論。不過咖啡會使人上癮、振奮精神,同時激發(fā)人的靈感,所以味道好壞就是次要的了。
現(xiàn)在,倫敦市咖啡館的咖啡味道無疑比18世紀的更加香濃醇美,然而,陌生人之間展開熱烈交流討論的機會與興致正在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