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債的村書記

徐永忠

臨東區紀委為了加強干部廉政建設，搞了個“廉潔好干部”網絡評選活動，候選人由所轄鄉鎮推薦上報，經紀委審核后掛在網上，每人每日限投一票。這下鬧開了，微信群和朋友圈都是拉票的信息。

紀委宣教辦主任張建強是這次活動的發起人，他見活動達到了預期的宣傳效果，十分開心。那日，他打開投票網站，可看著看著眉頭便鎖緊了。

原來，天目山鎮推薦的是夜貓嶺村的支部書記汪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別人都一萬多票了，他只有一百多票。要知道，這些人可是經過層層篩選的，掛在網上投票無非是擴大影響而已。如果一萬票和一百票都當選了，到時網上會鋪天蓋地罵聲一片。

張建強想了想，覺得還是打個電話給汪興，希望他能引起重視，發動群眾積極投票。誰知，汪興竟然在電話中輕描淡寫地說：“張主任，發動群眾給自己投票的事我干不出來，如果因為票數少沒選上，我也不怪你！”說著掛了電話。

對于汪興這個人，張建強還是有些了解的，當選村支書后，他帶領全村發展蜜梨種植，將這個區里掛名的貧困村變成了遠近聞名的小康村。再過兩年汪興就要退休了，能選上廉潔好干部，也算是一種肯定。思來想去，張建強決定親自去趟夜貓嶺村。

第二天，張建強的車剛到村口，就看見一個年輕人從小店里奪門而出，汪興氣呼呼地拿著張紙條追了出來。

張建強也不敢貿然和他打招呼，見邊上站了個人，便下車問怎么啦。那人鼻子里“哼”了聲，沒好氣地說：“當了幾年書記無法無天了，前幾年借給人家陳強六萬元，現在要人家還十萬，還拿著欠條追債呢。”

什么？借六萬要還十萬，還拿著欠條追債？張建強遞了支煙給那人：“師傅怎么稱呼？”

那人說：“你叫我徐大老實吧，這是我的綽號，也是我的網名，村里人全知道，真名估計一大半人不知道。”

張建強知道村里人不會平白無故給人取綽號，叫他大老實，肯定是個老實人。不如讓他陪著自己去了解些情況，如果汪興真的做了違法亂紀的事，必須馬上把他的名字從網上撤掉，并向組織匯報。想到這里，張建強故意說：“徐大老實，我想去找陳強，可不知道他在哪里。”徐大老實果然老實，馬上說：“我帶你去，他肯定被汪興趕回梨園了。”

倆人上了車，張建強借機向徐大老實詢問陳強向汪興借錢的情況。徐大老實來了興致，唾沫橫飛地說了起來……

原來，陳強大專畢業后回到家里，和父母承包了二十畝荒地準備種蜜梨，沒想到一場意外，父母雙雙離開了人世。陳強心灰意冷，成天捧著手機玩游戲，成了全村唯一的困難戶。汪興為了幫他脫貧，自己掏錢買了梨樹苗和植根肥，外加兩只波爾羊種羊。沒想到，這陳強當晚將羊殺了，樹苗當柴煮羊肉，還用植根肥料和隔壁老張伯換了二十斤蕎麥。村里人都說陳強是個扶不起的劉阿斗，可汪興不相信，第二天又聯系了樹苗和挖土機，親自監督將樹苗種了下去，還逼著陳強寫了欠條。這兩年，陳強一點自由也沒了，汪興經常拿著欠條逼他還錢，今年蜜梨豐收了，除掉成本，純利潤在十萬以上，這不，汪興知道他有利潤了，逼債也逼得更勤了。

說話間，車到了陳強的梨園。剛下車，就看見陳強面前豎著兩只手機在搞網絡直播，銷售剛出產的蜜梨。他見有人來了，和粉絲打了個招呼下了線。

張建強粗粗地看了下梨園，真不錯呀！樹上碩果累累，幾個工人正采摘，這規模，一年十萬的純利潤沒問題。看來，徐大老實說的都是實情。

張建強問陳強：“當初汪書記幫你墊資六萬，你怎么心甘情愿還十萬呀？”

陳強一聽瞪了徐大老實一眼，轉頭對張建強說：“你別聽他亂說，汪書記第一次買樹苗、植根肥料，還有種羊，花了四萬，第二次樹苗肥料加挖土機和人工花了五萬，我梨園里的淋水管子也是他掏的錢，加起來十萬只多不少，這十萬，可是他打算建房子的錢呀！現在別人都住小別墅了，就他還住在老房子里。”

“那他經常拿著欠條向你逼債，有沒有這回事？”張建強又問。陳強紅著臉說：“我貪玩，汪書記只要見到我不干正事，就拿欠條來嚇我，這不，剛才我頭腦一發熱，和別人打麻將，汪書記知道后趕來了，我也不是怕他討債，而是覺得汪書記真心幫我，是為我好，我也不能真的當阿斗呀！”

正說話間，身后傳來了汪興的聲音：“陳強，你不好好直播，怎么坐著聊天呀？”

張建強回頭一看到汪興，傻了，只見汪興頭包紅頭巾，身著傳統服裝，臉上還涂脂抹粉，活像戲文里的婁阿鼠。

“汪書記，你這是……”張建強的嘴巴半天沒合上。

“張主任你也在呀！喏，今天陳強直播銷售效果不是很理想，我就想，讓他在前面直播，我在后面拿著蜜梨跳秧歌舞，不知道能不能增加些效果，你先坐著，等直播結束，我陪你好好聊聊網絡投票的事。”說著，他轉了個頭，遞了個蜜梨給徐大老實說：“人家叫你徐大老實，是因為你嘴巴大，除了會吃東西還亂說話，今天你既然來了，也別閑著，站在邊上當吃客，邊吃邊說兩個字———好吃！我們來個直播、舞播、吃播，三合一。”說也奇怪，剛才還信口雌黃的徐大老實見到汪興后一下子變規矩了，接過蜜梨乖乖站在邊上。

直播時間又到了，陳強打開了直播軟件，汪興扭起了秧歌，徐大老實張著大嘴巴在邊上吃梨……

張建強坐不住了，站起身快步走到陳強身邊，對著直播的手機說：“各位網友，我是臨東區紀委宣教辦的張建強，今天的直播主要是為了銷售蜜梨，可我想跟大家講一個廉潔的村支部書記幫助村民種梨賣梨的故事。我身后跳秧歌的，就是那位好支書……”這一招的確厲害，直播間粉絲數噌噌噌地往上長，一下子突破了三萬，看得陳強眼睛都直了。

直播結束，張建強問汪興，一個堂堂的村支部書記，為了幫人賣蜜梨打扮成這樣跳舞，值嗎？汪興哈哈一笑說：“只要大家日子過得旺，出點洋相又何妨。”

陳強也十分感動，說：“汪書記，我會記住你的話，以后別人有困難需要幫助，我會像你幫助我一樣去幫助他們。”

在送汪興回村的路上，張建強問：“汪書記，你既然一心一意幫助陳強，為啥老是拿著他的欠條去威脅他呀？”

汪興哈哈一笑說：“欠條我早就撕了，我這是經常敲打他一下，玉不琢不成器呀！”

“可我剛才看你將欠條塞進口袋的呀！”

汪興從口袋里拿出了張紙條：“這張紙是我當初競選書記時對村民許下的諾言，陳強不爭氣的時候，我都會拿出這張紙條看一下，別人誤會我拿欠條逼債。我好幾次都想放棄陳強了，可一看到這張紙上的諾言，才咬著牙堅持到了現在。”

張建強接過紙條，只見上面寫著：“只要我當選了村書記，一定帶著大家奔小康，我承諾，在奔小康的路上，一個也不落下……”

回到縣城，張建強再次打開投票網址，竟然發現汪興的網絡投票數噌噌往上漲，從網友的留言中可以看出，是張建強直播時講述的故事起了作用，汪興莫名其妙地成了網紅。張建強關了電腦想：老百姓從來不會忘記廉潔的好干部，古代如此，現在如此，虛擬的網絡時代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