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仗狗勢

龐學冬

這天，王奇牽著狗在村里閑逛，見村主任風風火火地往村口跑。王奇問他有什么急事，村主任說王縣長要來村里慰問老兵，馬上就到了。

王縣長親臨慰問這可是大事。王奇是個好事的主，就跟著來到村口。村主任讓他去別處遛狗，王奇卻不聽。

這時，王奇想起了前些天的一則新聞———王縣長熱愛公益事業，有一次去參觀流浪狗收養基地，一只瘦巴巴的雜毛狗看到王縣長就像看到了主人，對著他又是打滾兒又是搖尾巴。王縣長愛狗，經他一逗，那狗又是跳又是扭，非常惹人喜愛。當王縣長要走時，那狗竟然擋住他的去路。眾人驚奇之際，王縣長試著問：“你要跟我走嗎？”那狗像聽懂了似的，連連搖尾巴。王縣長受到了感動，覺得跟這狗有緣，當即給它取了個“小乖”的名字，并表示要收養它。這件事傳了出去，人們對王縣長的愛心大加贊賞。

就在這時，王縣長來了。他一下車，王奇就趕緊跑到前面熱烈地鼓掌歡迎。王縣長見他如此熱情，就跟他握了手。王奇套著近乎說：“王縣長，您能在百忙之中來俺們村慰問，真是俺們全村的榮耀！我叫王奇，跟您同姓，以前還可能是一家呢！您收養流浪狗的事我聽說了，我平時也非常喜歡狗，跟您有同樣的愛好，我真是開心！”

王奇滔滔不絕地說著，村主任聽不下去了，打斷道：“王縣長特別忙，閑嗑咱少嘮。”

出人意料的是，王縣長似乎對養狗的事兒很有興趣，他指了指王奇牽著的狗問：“這是你養的狗嗎？看著很聽話啊！”

王奇自豪地說：“對，這是我的狗，對其他事情咱不敢夸口，對于養狗我可以拍著胸脯說，全鄉也沒有哪個比得上我。您有所不知，我的外號就叫狗行家呢！”

王縣長說：“真的嗎？”村主任說：“王奇養狗是挺有一套的！”王縣長點了點頭，對王奇說：“一會兒再跟你聊。”接著，在村主任的陪同下去了老兵家里。

過了好一陣子，慰問結束了。王奇瞅準機會，又鉆到了王縣長面前，說：“王縣長，我一直等著您呢，養狗方面有什么問題您就說，我一定知無不言。”

王縣長似乎欲言又止，接著把他叫到一邊跟他說了起來。原來，王縣長自從收養了“小乖”后，“小乖”就沒乖過，整天在家里叫個不停。王縣長家有老人，老婆又剛生了孩子，狗不消停，家人很煩，鄰居也不得安寧。王縣長后悔收養那狗，可是他承諾了收養“小乖”，總不能再送回去吧？所以今天得知王奇是個狗行家之后，想請教王奇，怎樣才能讓狗乖一些。

王奇聽后分析起來：“王縣長，依我看來，這狗不消停，應該是兩方面的原因。”見王縣長疑惑，王奇說：“第一，那狗在收養基地時，它一定有很多朋友，如今在您家里，沒有朋友會很孤獨寂寞；第二，從一個熟悉的環境來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它會心生恐懼，別說是狗了，就是人也會不適應。所以呢，沒有了朋友，又換了環境，才使它叫個不停。”

王縣長覺得很有道理，問他有沒有解決的辦法。王奇眼珠一轉，有了主意。他說：“王縣長，您工作這么忙，家里還有老人孩子，在家里養狗也不合適，不如由我代養吧，我一定把它養得肥肥壯壯，絕不讓它受半點兒委屈，這樣您也對得起這條狗了！”

王縣長家里人好幾次提出要把狗送走，他怕別人說三道四，如今遇到王奇這個狗行家主動要求代養，王縣長就動了心。他想，就算以后有人問起狗的事情，他也可以說狗有了王奇這個更好的歸宿，于是說道：“唉，既然你養狗這么棒，那我就把‘小乖托付給你了，如果狗依舊不省心你就給我送回來。我先給你一千元當是給狗買吃的了！”王奇千恩萬謝地收下了錢。接著，王縣長把家庭住址告訴了王奇，讓他下午去他家里抱狗。

送走王縣長，王奇興沖沖地跑回了家，把領養王縣長家狗的事說了。老婆小麗說：“咱家都有兩條狗了，干嗎還要縣長家的狗？多鬧騰啊！”

“婦人之見！你懂什么！告訴你吧，有了這條狗你就跟著享福吧！”王奇說。

到了下午，王奇就帶著小麗去了城里，路上他不停地囑咐：“王縣長給我狗時你機靈著點，多給我跟王縣長拍照片，我說的那幾個關鍵時刻，一定要拍照！”小麗搞不懂他，只好聽他的。

來到王縣長家，王縣長熱情地給王奇倒茶，王奇使了個眼色，小麗趕緊偷偷拍了下來。喝了杯茶，王縣長把狗抱出來，在交到王奇手上時，小麗又按照之前說好的，悄悄拍了照片。為了顯得親切，王奇一手抱著狗一手握住王縣長的手說：“您把狗交給我代養就放心吧，我一定把狗當親兒子一樣對待！”小麗把這些都錄了下來。

回村的路上，王奇瀏覽著照片和視頻開心地說：“我接下來用這些視頻和圖片去村里宣傳一下王縣長拜托我給他代養狗的事兒，看看誰還敢瞧不起我。然后再去馬小二的超市里買些東西，你帶狗先回家吧！”小麗就抱著狗回了家。

過了好一陣子，王奇精神抖擻地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了家，小麗一看，雞鴨魚肉火腿啤酒應有盡有，她生氣地說：“王奇呀，你多養一條狗也就算了，可你又買這么多東西，得好幾百塊吧，咱家經濟條件你不知道嗎？我可沒錢給你還賬！”

“你懂什么，這些東西一分錢也不花！”王奇說著從燒雞上掰下一根雞腿給了“小乖”，隨后，他拿起手機就給狗拍起視頻。

拍完了視頻，王奇擺上酒肉，讓老婆一起吃。小麗問他為什么說這么多東西不花錢，王奇說：“你只管吃就行，我說不花錢就不花錢，但是，無論什么時候什么人問起這些雞鴨魚肉，你都必須說咱們兩口子一口都沒吃，都給了‘小乖。”

后來的日子，有王縣長家的狗做靠山，王奇在村里神氣極了，哪個敢輕視他，他就把跟王縣長的合照以及視頻拿出來顯擺。王奇感覺走上了人生的巔峰，并且，隔三岔五就往家里拿雞鴨魚肉，每次都給“小乖”吃一點，然后拍視頻。

三個多月后的一天，超市老板馬小二拿著賬本來要錢了，王奇問：“我又不欠你賬，怎么管我要錢？”

馬小二的笑臉變成了冷臉，他翻著賬本說：“這幾個月你來我超市里拿雞鴨魚肉和啤酒，每次都賒賬，如今都四五千塊錢了，哪能說不欠我的？”

王奇笑呵呵地說：“小二兄弟，原來你是要這錢呀，雖然我從你店里買了那些東西，可我和家人一口也沒吃。我以前跟你說了，王縣長把他的狗交給我代養了，王縣長家的狗總不能跟咱們尋常百姓家的狗一樣吃剩菜剩飯吧，我就給它買雞鴨魚肉，所以呢，你要賬應該管王縣長去要！”

“你……”馬小二被王奇的話氣得半死，他知道王奇不可能把雞鴨魚肉都給狗吃，就說，“你怎么證明那些東西被狗吃了而不是被你吃了？”

王奇早有準備，拿出手機翻著一條又一條視頻說：“你看這是狗在吃雞腿，你再看這是狗在吃火腿腸，還有你看這是狗在吃魚。”

“狗吃肉總不能喝啤酒吧？你還從我家里拿了不少啤酒呢！”馬小二質問。“忘了跟你說了，‘小乖愛喝啤酒，平時就把啤酒當水喝。”王奇走到院子里拿來狗喝水用的一個大碗，往馬小二鼻子上一遞，里面的液體竟然真是啤酒！

馬小二氣壞了，說：“那也不行，你養狗憑什么白吃我的東西？”

王奇卻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來：“冤有頭債有主，你有本事就去找王縣長。另外我警告你，你開超市的那塊地好像占了一部分公家的吧？你如果把事情鬧大，小心你的超市被拆了！”馬小二聽到這話，氣得轉身走了。

王奇之所以做這些，是因為他跟馬小二有點過節。大概一年前，王奇大半夜去馬小二超市里偷燒雞，不料碰倒了一個瓶子，把馬小二驚醒了。馬小二知道有人盜竊，就爬起來追，一個磚頭扔出去，正好砸在王奇頭上。王奇沒偷到燒雞還被砸得頭破血流，花了好幾百塊治傷，嚇得外出藏了大半月才回家。因此，他懷恨在心，早就想報復。在得知王縣長家的狗不省心后，他就想到了代養那只狗，然后從馬小二那里拿雞鴨魚肉卻不給他錢，讓他吃啞巴虧。王奇從別人那里聽說馬小二開超市的那塊地有點問題，所以就拿此要挾，果然馬小二老實了。王奇真是太開心了！

馬小二回了家。老婆得知此事非常氣憤，問他怎么解決，馬小二說這事兒絕不能就此罷休。

這天，馬小二到王奇家院子外轉悠，看到王奇在院子里擺上了燒雞花生米，然后回了房間。誰知他拿著兩瓶啤酒往外走時，“小乖”竟然一口把整只燒雞都叼走了。王奇氣壞了，罵罵咧咧拿起笤帚就打。馬小二掏出手機拍起了視頻。王奇打得“小乖”吱哇亂叫，吐出了燒雞，王奇這才收手。

等拍完了視頻，馬小二樂呵呵地回了家，把拍的視頻給老婆看，然后說：“你就等著王奇來給咱送錢吧。”

馬小二從村里的微信群里加上了王奇，王奇問他有什么事兒，馬小二給他發去了語音：“王奇啊，今天中午你家的燒雞挺肥啊，你吃得很爽吧？”

“你怎么知道我吃的燒雞？”王奇有些吃驚。

馬小二“嘿嘿”一笑，把王奇打狗的視頻發給了王奇。王奇看后頓感不妙，問他哪來的視頻，馬小二說：“哪來的視頻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縣長把心愛的‘小乖交給你代養，你口口聲聲說把從我家拿的雞鴨魚肉都給了它吃，可為啥今天它吃燒雞卻被你毒打呢？看它疼得發抖好可憐呀，你對得起王縣長嗎？你看需不需要我把這個視頻傳出去，讓王縣長把狗接回去呢？”

王奇嚇壞了，他知道馬小二這是在要挾，王縣長如果知道他的狗被打，自己怎么跟他交代？自己還以狗為由騙吃騙喝，真被追究起來，那可真是麻煩！一分錢的好處沒得到，如今卻要如數歸還。

王奇不敢怠慢，賣了糧食才湊齊那些錢。馬小二收下錢笑呵呵地說：“你有些日子沒來買雞鴨魚肉了，再買點吧，完全可以賒賬，餓瘦了自己沒關系，可別餓壞了王縣長家的狗。”

王奇哭喪著臉說：“不了，小二兄弟，都怪哥哥不是東西，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別把視頻發出去，算我求你了，行嗎？”

“好說，但是你保證跟任何人都不再人仗狗勢，否則后果自負啊。”馬小二意味深長地說。

王奇回到家，老婆罵他坑人不成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王奇沒說話，他看了看已經養饞了的“小乖”，自己以后哪有錢再給它買雞鴨魚肉啊？他嘆了口氣，臉上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