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說什么

陸惠明

張大媽買菜回來，在公園門口摔了一跤，一頭撞到墻角上，頓時暈倒在地。

張大媽摔得不省人事，嚇壞了過路的人，有人撥打了120，也有人忙通知她家人。

張大媽被送到了醫院，醫生進行緊急搶救，直到第二天張大媽才醒來。但可怕的是，她手腳不能動，嘴巴不能說話，醫生說她中風了。

張大媽有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兒子大成見母親這個情形急忙拉著醫生，讓他想想辦法救救母親。醫生搖搖頭，說他們已經盡力了，以后就要靠她自己堅持鍛煉，才有康復的可能。

張大媽醒來幾天都沒有表情，只是睜著眼睛傻傻地看著天花板。看到母親這個樣子，做兒女的心里都不是滋味。

半個月后，大成看到母親的眼睛閃了幾下，他驚喜地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大妹和小妹。兩個女兒急忙趕到醫院，見到母親有了反應都很高興。

又過了幾天，張大媽的手指有了動作，歪歪斜斜指著醫院的門口，嘴里發出嗯嗯的聲音。大成見母親指著門口，首先想到的是母親要出院。因為母親一向節儉，于是忙問她是不是想出院。沒想母親搖了搖頭，手依舊指著門外，然后又指指大成，嘴里嗯嗯個不停。

兩個女兒也不知道啥意思，就拿來紙和筆想讓她寫字。可張大媽的手不聽使喚，根本捏不住筆，更不要說寫字了。

大妹和小妹商量了半天，就對大成說：“老媽肯定是說，她不是自己摔倒的，是被別人撞倒的，讓他去看小區的監控錄像，究竟是誰撞倒了她。”

大成聽了覺得有道理，就風風火火地趕到了小區門衛看監控視頻。視頻里很清楚，那天早上，張大媽急匆匆地來到公園的門口，迎面碰見了王大爺，她急忙躲避，沒想這一躲出事了，腳下一滑，一頭撞到了門墻上，當場就暈了。然后是王大爺和小區的居民幫忙打的120，沒一會兒救護車來了，將張大媽送到了醫院。

大成回到醫院將事情經過詳細地跟大妹和小妹敘述了一遍。大妹聽了就說：“這個王大爺該不該負責任？要不是他，老媽也不會摔倒。老媽的手指著外面，肯定是讓我們找王大爺。”

大成說王大爺根本沒有碰到老媽，叫他負責任說不過去。老媽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這時，張大媽的手往外指得更厲害了，嘴里嗯嗯不停。三個人爭先恐后地問張大媽是不是讓他們找王大爺。張大媽卻面無表情，依然指著外面不停地叫喚，就是聽不清楚在說什么。

大成為了讓老媽安心，就對她說去找王大爺。大成出了病房，來到住院部外面抽煙。他明明知道王大爺沒有撞倒老媽，怎么能去找王大爺呢？

大成走后，張大媽就指指倆女兒，又嗯嗯個不停。小妹突然眼睛發亮，神秘地跟大妹說：“老媽故意支開哥哥，是不是想告訴我們她的存折密碼啊？老媽現在神智可能恢復了，就是說不了話，動不了手。她怕萬一再神志不清，記不得東西，忘記了密碼啥的就麻煩了。”于是姐妹倆想盡了辦法問老媽存折的密碼。張大媽像沒聽到一樣，還是嘴里嗯嗯，手顫抖著亂指。

幾個小時后，大成回來了，姐妹倆就回去了。張大媽又開始指指兒子，又指指門外，然后哼哼嘰嘰個沒完。大成也想到了母親可能想告訴自己密碼啥的。他俯下身子問：“媽，你想說什么？是不是要告訴我存折密碼啊？”可母親除了這幾個動作沒有一點表情。

一個月后，母親出院了，兄妹仨就輪流照看母親，誰也不愿意落下，他們心里都打著小九九呢！就怕哪一天母親開口說話把密碼告訴了別人。他們都希望母親能在自己當班的時候說話，或者手能寫字，這樣就能知道母親存折的密碼了。

有一天，輪到大妹當班，她因有事走不開，就叫她女兒去照顧外婆。她告訴女兒，要注意觀察外婆能不能說話或寫字，如果能，馬上讓她告訴你密碼。女兒聽了當時就數落她：“你去照顧外婆是為了得到她的密碼啊？”大妹一下子紅了臉。

有一次，小妹也讓兒子去照看外婆，也讓他注意外婆是不是清醒，嘴和手能不能動，一旦有情況馬上告訴她，千萬不能讓她把密碼告訴他人。兒子憤憤道：“我只管照看外婆，其他的我不管。”小妹鬧了個沒趣。

三個月后，張大媽經過積極的康復治療，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轉。那天，輪到大妹照看她，突然聽到母親說話了：“大……妹……啊！”

大妹聽到母親叫她，又驚又喜，急忙拉住母親的手問：“媽，是不是您在叫我？是不是？”張大媽點了點頭。

大妹的眼淚掉了下來：“媽，您終于能開口說話了，您以前一直指指點點哼哼個不停，是不是想告訴我存折的密碼啊？”

沒想張大媽白了她一眼，眼角掉下來兩行淚，責備道：“我哪來的錢？哪來的密碼？你們除了密碼還有沒有其他的了？真是白養你們這么大了。”

大妹被母親嗆得滿臉羞愧，問：“不是密碼，那你還有啥事？”

張大媽細聲地說，那天早上她去買菜，接到王阿姨電話，王阿姨心急火燎地說兒子出了車禍，正在醫院，醫院催要手術費。當初大成買房子的時候張大媽跟老姐妹王阿姨借錢，王阿姨沒有絲毫的遲疑，立馬借了三萬給張大媽，說啥時候有啥時候還，不用急。

現在王阿姨兒子出了事，王阿姨打電話來，肯定著急用錢，張大媽怎么能不著急。

張大媽掛了電話就急忙往家里趕，她盤算著家里有一萬多，但王阿姨現在急需要錢，怎么也得想辦法湊夠三萬。她腦子里像風車一樣地轉，到哪里去借錢呢？沒想來到了公園門口，迎面王大爺走過來，她險些與他撞在一起。王大爺往旁邊一讓，她也一讓，這一讓出事了，腳下一滑，人跌倒在墻柱上昏了過去，手機也摔得稀巴爛。

張大媽昏迷了幾天，當她醒來，才發現自己不能說話，不能動彈了。她想起了王阿姨的三萬塊錢，急得不知所措，所以她又是指門外，又是指兒女，希望他們能幫她想辦法去籌款還錢。可誰能想到張大媽是這意思呢！他們首先想到的是，會不會有人撞了她。后來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存折密碼上，這讓張大媽太失望、太傷心了。

張大媽自責地說：“我這里有一萬多，你們幾個想辦法湊夠三萬塊，給王阿姨送去。不知道王阿姨的兒子怎么樣了，后來的錢怎么解決的？王阿姨這么長時間聯系不上我，我沒及時把錢還上，讓我以后怎么有臉見她啊！唉！做人啊！千萬不能失信于人啊！”

大妹面對母親的責備，心里真不是滋味，啥時候自己變得這樣見錢眼開了。她連忙打電話給大成和妹妹，說媽媽終于開口說話了，但她的那個手勢不是想告訴我們存折密碼。而是要告訴我們，她借了王阿姨三萬塊錢，王阿姨的兒子出了車禍，急需用錢，所以她急著要我們去還錢。

大成與小妹聽了，急忙去湊了錢，來到醫院問張大媽，王阿姨住哪個小區，他們這就去還線。

見到了王阿姨，原來王阿姨的兒子是為了救一個上學的孩子才出的車禍，現在已出院在家靜養。

王阿姨聽說張大媽因為她的一個電話急得摔跤中風，實在過意不去，說錢堅決不能要，抽空一定要去看望張大媽。

事情終于說清楚了，兄妹三人面面相覷，羞愧得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