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蛇共舞

七彩之歌

一

湘西大山深處有座小龍山，山下有個小鎮，鎮上有家濟恩草堂。草堂主要是治蛇傷，當家的叫紀海忠，五十多歲，皮膚黝黑，是遠近聞名的“蛇王”。有人被蛇咬了送到草堂，他一看傷口齒印和深度，不僅能知道是什么蛇咬的，還能分辨出這蛇是雄是雌、是大是小、是飽是餓。然后他拿出藥丸，內服外用，保管藥到病除。

紀海忠不是本地人，是他師父關老蛇王撿來的。老蛇王行走江湖，賣藥為生。有一年在路邊救了一個快要餓死的孤兒，就是紀海忠。后來紀海忠跟著老蛇王走南闖北，風餐露宿，耍蛇賣藥，學會了不少本領。多年后老蛇王年紀大了，就帶著紀海忠回到老家小龍山。

關家是捕蛇世家，祖傳絕技傳內不傳外。老蛇王有個兒子叫關巖，本想把技藝傳給他，可是關巖腦子太笨，像山巖一樣不開竅。也難怪，蛇傷藥方沒有文字記載，里面幾十種動植物成分，全靠口授腦記，關巖哪里記得住，總是邊學邊忘，而且藥方沒有固定的藥物劑量，要在實踐中感悟，憑經驗配藥。胡亂用藥會出人命，那還得了？

而紀海忠則不同，跟隨老蛇王多年，吃苦耐勞不說，還聰明伶俐，一學就會，跟關巖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老蛇王很開明，既然關巖不是那塊料，就傳給紀海忠吧！藥方有人繼承總比失傳好，再說這孩子也是上天賜給自己的。

經過老蛇王悉心傳授，紀海忠得到了關家真傳。老蛇王死后，紀海忠就離開關家，到小鎮上開了這家“濟恩草堂”，取意記住關家恩情。本來他邀請關巖一起到草堂，可是關巖說山里采藥捕蛇方便些，不愿出來。紀海忠就和他約定，關巖采的藥和捕的蛇全由草堂收購。

轉眼三十多年過去了。關巖已經不在了，他兒子關勇接替了父親的營生，紀海忠的兒子紀昆也幫著父親做事。紀昆雖然生在蛇醫家，但天生怕蛇，看見那些滑溜溜、丑兮兮的冷血動物就討厭，像捕蛇養蛇、提取骨肉內臟的活從不沾手。不過他倒是聰穎，紀海忠教他識藥認蛇，過目不忘，年紀輕輕就能給人看病治傷。紀海忠就讓他看守草堂，自己外出捕蛇賣藥。

有一天，后山張獵戶的婆娘被蛇咬了，張獵戶背著她一路狂奔沖進草堂。紀昆一看，這是劇毒的青竹蛇所咬，必須馬上服藥。正在這時，鎮上大戶賈仁貴又心急火燎闖進來，后面幾個人抬著一副擔架。原來，賈仁貴那個在日本留學的獨生兒子賈大寶，前些天回來了，不料也被毒蛇咬了。

紀昆打開藥柜，心里一愣，明明前些天還有幾顆藥丸，現在只剩一顆了。

張獵戶見狀就說：“小掌柜，我先來，這藥得給我。”賈仁貴搶著說：“我出雙倍價錢買藥，不，十倍！”張獵戶哀求道：“婆娘沒了，我家就垮了，你行行好，把藥給我。”

賈仁貴志在必得，先下手為強：“大寶是我家獨苗，他不能死！這藥我要定了。”說完扔了幾塊銀圓在柜上，就要上前拿藥。

張獵戶急了，從身后拔出柴刀，怒目吼道：“你敢搶我的藥，我就跟你拼了！”

賈仁貴也不是善茬，揮手喊道：“我賈仁貴怕過誰？來人，抄家伙！”他帶來的人紛紛操起扁擔木棒，雙方眼看就要打起來了。

紀昆從來沒遇過這種事，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正在這時，關勇送草藥來了。問清情況后，關勇說：“兩位別急，我有辦法。這藥丸先一人一半，服下去控制毒性，我家里還有一顆，我這就回去拿。這樣大家都有救，怎么樣？”

“你有藥丸？管用嗎？”賈仁貴半信半疑。“放心吧！我的藥丸就是紀叔給的。”

紀關兩家的關系鎮上人都知道，雙方就都同意了。紀昆把藥分給兩人服下，病人呼吸很快就平穩了。一個時辰后，關勇氣喘吁吁趕回來，再給每人服下半顆藥丸，沒過多久，兩人都能下地走路了。

張獵戶掏出幾個銅板，“關兄弟，這錢怎么個算法？我身上只有這么多。”關勇憨憨地說：“以前怎么收，今天還怎么收。”

紀海忠回來后，夸關勇做得對。紀昆有點不高興，埋怨父親偏心眼，把藥丸給了關勇，弄得草堂都不夠用。紀海忠卻說關勇拿命捕蛇，沒有蛇藥怎么行？再說他家里備點藥，也方便山里的鄉親。紀昆賭氣說道：“干脆，你把蛇王之位再傳回關家吧！”紀海忠“哼”了一聲：“你連蛇都怕，能成為蛇王嗎？我看蛇王遲早還是關勇來做。”紀昆吐了吐舌頭，不再吭聲了。

二

一年后，鎮上來了很多日本兵，在山上修公路建基地。賈仁貴投靠日本人，做了鎮上的維持會長，他兒子賈大寶成了基地的翻譯。

這天，一個日本兵被抬到草堂，賈大寶說這是基地的太君，被蛇咬了。紀昆馬上給他治療，沒過多久人就好了。這以后接二連三有日本兵送到草堂治傷，還有的耽擱了時間，半路上就死了。

這天中午，基地指揮官坂原中佐準備睡午覺，掀開被子，看見床上盤著一條蛇。幾個士兵自告奮勇上前抓蛇，結果有個士兵被咬了。坂原趕緊讓佐藤少佐把紀昆請來，救人捉蛇。

佐藤提醒說：“中佐，軍事重地，不能讓中國人隨便進來。”基地是秘密軍火庫，除了賈家父子，還沒有其他中國人進去過。坂原說：“現在基地的蛇這么多，已經死了不少人，情況緊急，我會向上峰請示。”于是紀昆被請到基地，他藥到病除，治好了那個士兵，可是捉蛇就不敢了。

蛇醫竟然不會捉蛇？佐藤大怒，拔出指揮刀架在紀昆脖子上。紀昆嚇得臉色蒼白，急忙解釋說自己天生怕蛇，要是父親過來，保管手到擒來，不過現在他不在家。

佐藤氣勢洶洶道：“那要等到什么時候？中佐房里的蛇還沒抓到，還要不要睡覺了？”紀昆趕緊說：“可以讓關勇來。”賈大寶就把關勇和紀家的淵源說了一遍。

坂原聽明白了：“紀昆只會治傷，關勇只會抓蛇，蛇王紀海忠最厲害，什么都會。有意思，那就讓關勇來吧！”

找到關勇后，賈仁貴親自帶他去基地。半路上賈仁貴煙癮犯了，他掏出香煙，美美地抽上一支，抽完后在路邊找了個樹洞，把煙盒火柴放進去。

關勇奇怪地問：“賈會長，你怎么把煙放這里？”“沒辦法，基地嚴禁煙火，進去時要搜身，搜出火柴就麻煩了。”賈仁貴感嘆道。

基地搜查果然嚴格。因為要抓蛇，關勇帶來了蛇簍，日本兵連空蛇簍都不放過，還用刺刀插了幾下，檢查里面有沒有夾層。

到了坂原房間，關勇朝四周看看，鼻子嗅嗅，吹了幾聲口哨，很快有條蛇從桌子下面游出來。關勇眼疾手快，一把捉住放進蛇簍。坂原剛松了一口氣，關勇卻說：“咬人的不是這條蛇。”說完，在地面倒了幾滴青蛙汁。不一會兒，果然又有一條蛇從床底游出來，盤成一團，任憑關勇抓起。

坂原看得目瞪口呆，關勇說：“這不算什么，紀叔才是真正的蛇王。”坂原來了興趣，對賈大寶說：“等紀海忠回來，一定把他請來。”

三

幾天后紀海忠回來了，賈大寶就把他帶到基地。一到基地，坂原就讓他露一手。紀海忠左手捏住一條五步蛇，右手抓著一只小狗靠近，蛇在狗腿上狠狠咬了一口。沒幾分鐘，小狗抽搐一陣就死了。紀海忠又拿出一個藥瓶，在手臂上涂了些藥膏，放在蛇口前，那蛇非但不咬人，反而拼命把頭扭開。

坂原問這是為什么，紀海忠說世間萬物相生相克，這藥是蛇的克星，然后又拿出幾個香袋送給坂原，說這是用中草藥秘制的，放在房間里可以驅蚊滅蟲，保管睡個放心覺。

坂原接過香袋聞聞，清香撲鼻，頓時神清氣爽。他非常高興，叫人擺上酒菜宴請紀海忠。席間，坂原問紀海忠，基地為什么這么多蛇。

紀海忠告訴他，小龍山其實是座蛇山。日本人在這里建基地，驚擾了山上的蛇。蛇有靈性，這是前來報仇。

坂原不置可否，賈大寶解釋說山上的確蛇多，本地人經常被咬，還把草堂爭藥那事繪聲繪色說了一遍。坂原聽得津津有味，說既然這樣，請紀先生多做些香袋。

紀海忠告訴他，香袋雖然能防蛇，但是容易干燥失效，而且基地面積大，光靠香袋肯定不行。

坂原問有沒有其他辦法。紀海忠說，蛇最怕有氣味的東西，中國老百姓都用雄黃、硫磺驅趕蟲蛇。賈仁貴也賣弄道：“中國古代有個故事叫《白蛇傳》，里面的千年蛇精就是喝了雄黃酒現了原形。”

坂原聽了哈哈大笑：“基地別的沒有，硫磺汽油多的是。”

紀海忠說：“那就行，只要沿著房子墻根撒上硫磺，就能防蛇。”

紀海忠走后，狡猾的佐藤說：“中佐，硫磺是易燃品，這樣做會不會不安全？我擔心這個中國人不懷好意。”

“你不要緊張，基地本身就是一個火藥桶，撒不撒硫磺都得防火防爆。我們對中國人既要防范，又要利用。只要嚴格檢查，他們就沒有機會。”

此時，日軍正在東南亞叢林作戰，備受蟲蛇鼠蚊所害，非戰斗減員嚴重，急需驅蟲解毒良藥。坂原馬上向上峰匯報，提出要跟紀海忠合作，讓他為帝國制作蛇藥。上峰非常重視，命令坂原，光靠一個草堂不能滿足整個戰局，務必要把蛇傷藥方弄到手。

過了兩天，坂原再次請來紀海忠，說撒了硫磺后，基地不見蛇了，大大夸獎了他一番，接著提出要購買蛇傷藥方。紀海忠立即拒絕，說是恩師關家有祖訓，不能外傳。

坂原道：“軍令難違，我也沒辦法幫你。”說完叫人端上兩個盤子，一個放著一把手槍，一個放著十根金條，讓紀海忠自己選擇。

紀海忠嘆了口氣說：“坂原先生，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就是把藥方說出來，你們也學不會。藥方深奧復雜，還講究緣分，不然關老蛇王也不會傳給我，而不傳他兒子。”

坂原驕傲地說：“這你不用擔心，上峰已經派了最優秀的精英過來。”紀海忠無奈，只好答應下來。

不久，一個叫淺尾的日本專家來到基地，紀海忠開始傳授他藥方。

不出紀海忠所料，問題來了，首先是語言障礙。紀海忠不識字，不會寫只能說。而淺尾不懂中國話，要靠賈大寶來翻譯，其實賈大寶也聽不太懂紀海忠的話。紀海忠不是本地人，他在這里雖然生活了幾十年，但還是滿口的家鄉方言，平時賈大寶也是連猜帶蒙才能明白七八分。而且賈大寶從小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藥方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名稱，他自己都不懂，不知道怎樣告訴淺尾。紀海忠就向坂原提出，增加一個二翻譯，先把自己的話解釋給賈大寶，才能溝通，關勇跟自己接觸多，會捉蛇，懂草藥，是最佳人選。

關勇來了后，交流問題解決了，淺尾雖說是科班出身，但學的是西醫，對中藥不了解。而且日本彈丸小國，哪有中國地大物博，紀海忠講的那些中草藥，什么半邊蓮、拉拉草、七葉花等，教科書上根本沒有，淺尾聽得云里霧里。還有西醫講究計量準確，數據嚴謹，而藥方沒有劑量，全憑經驗，弄得淺尾頭昏腦漲。

淺尾白天跟著紀海忠漫山遍野去找藥，晚上在基地學習。聽不懂的詞，他按發音先記下；采集到的植物，認真比對，確定功效；紀海忠口述的配方，標記數據，反復驗證。這讓紀海忠驚訝不已，心想這個日本人不簡單，學東西很快，以前小瞧他了，再不抓緊，自己怕是要做賠本買賣了。

四

原來，紀海忠和關勇進入基地，是八路軍的計劃。關勇早就加入了八路軍，紀海忠也經常救治八路軍傷員。這個基地源源不斷為日軍提供武器彈藥，對我軍威脅很大，所以八路軍決定摧毀基地。但基地高墻鐵網，防守嚴密，城里的日軍增援又快，強攻肯定不行，只能智取，可是外人沒法進去，對里面情況一無所知。

關勇和紀海忠反復偵察后發現，基地為了用水方便，把一條小溪引進了基地。紀海忠想到了一個辦法，他利用秘方，在小溪上游招來大量的蛇，這樣就會有很多蛇游進基地。一旦日本兵被蛇咬了，得去找濟恩草堂，自己就有機會進到基地。這段時間一切順利，紀海忠和關勇已經摸清了里面的布局情況，萬事俱備，就差把炸藥帶進基地了。

這天晚上，紀海忠和關勇來到后山張獵戶家，這是八路軍的秘密聯絡點。黃隊長聽完匯報后，覺得日本人防范太嚴，計劃不僅很難實現，恐怕還會賠上藥方，建議取消行動計劃。紀海忠卻不甘心，好不容易進了基地，半途而廢太可惜了。他說日本人要掌握藥方沒那么容易，自己一定能找到機會。

這一天，黃隊長和幾個戰士正在張獵戶家商量事，賈仁貴忽然帶著幾個手下過來了。這段時間他為基地征糧，經常親自出馬。正在放哨的張獵戶急中生智，馬上放獵狗出去，把他們嚇得魂飛魄散，落荒而逃。賈仁貴慌不擇路，掉下水塘差點淹死。賈大寶得知后，氣得咬牙切齒，發誓要新賬老賬一起算。

機會很快來了。淺尾按照藥方做好了第一批藥，為了檢驗藥效，坂原讓賈大寶抓個老百姓試藥。賈大寶樂了，抓誰還不是他一句話。

這天一大早，張獵戶到鎮上賣野物，賈大寶帶著日本兵來了。他借口張獵戶常在基地附近的山上轉悠，是替八路軍打探情況，把他抓了起來。

紀海忠和關勇正在基地等坂原試藥，忽然看見張獵戶被抓了進來，吃了一驚。紀海忠知道這是賈大寶公報私仇，就說張獵戶一貫為人老實，不可能是八路軍。賈大寶皮笑肉不笑地說：“反正都得有人來，誰試不是試？我要讓他嘗嘗被蛇咬的滋味。”

紀海忠知道，被抓進基地的人九死一生，必須想辦法把張獵戶救出去。

這時淺尾帶來一個蛇籠，打開蓋子，一條蛇探出了腦袋。那是條餓極了的眼鏡蛇，毒性極大。兩個日本兵抓住張獵戶的手臂，就往蛇頭上湊。忽然，紀海忠上前一步，快速抓住蛇頭，把它塞進了蛇籠。

在場的人吃了一驚，坂原黑著臉問道：“紀先生，你這是干什么？難道藥有問題？”

紀海忠不慌不忙回答：“坂原先生，我們蛇醫試藥，從來不找他人。”“你要自己試藥？”坂原一怔。

紀海忠掀開上衣，露出滿身的傷痕：“做蛇王不容易，是用命換來的！這些傷疤，大半是我試藥時讓蛇咬的。如果藥有問題，該死的是我；沒有問題，請你放了張獵戶，以后也不要讓老百姓來試藥。”

張獵戶不想讓紀海忠為自己冒險，趕緊說道：“紀掌柜，謝謝你的好意，我皮厚肉粗，不怕蛇咬。”

關勇也熱血沸騰，伸出胳膊說：“紀叔，我來吧，關家的人也可以試藥。”

原來如此，坂原笑嘻嘻地說：“你們先別爭，我還有個條件，等下你們再做決定不遲。”

“還有條件？”紀海忠不解地問道。

“不是每個人被蛇咬了都能得到及時治療，為了真正驗證藥效，蛇咬后半個小時才能用藥，你們有這個膽量嗎？”

坂原真是陰險惡毒！紀海忠心里暗罵，但他相信自己的藥，毫不猶豫同意了。

坂原大喜，于是順水推舟：“既然你們對大日本皇軍這么忠誠，我也答應紀先生。”

紀海忠正要上前，關勇卻搶先打開蛇籠，把手伸進去，眼鏡蛇狠狠咬了他一口，很快傷口腫大，烏黑青紫。

好不容易到了治療時間，關勇手臂腫脹已到了肩胛，一旦蛇毒攻心就沒救了。紀海忠馬上給他服下藥丸，又把兩粒搗碎敷在傷口上，接著拿出針刀穿刺排毒。到了下午，關勇手臂消腫如初，沒有大礙了。

五

新藥試驗成功，淺尾開始忙著獨立研制，不再跟著出去。坂原在基地建了一個蛇舍，供淺尾制藥使用。紀海忠和關勇則天天出去采藥捕蛇，日軍需要大量制藥原料，多多益善。

這天，紀海忠和關勇來到一個山谷，忽然聞到一股濃濃的腥味，周邊的草被壓得平平整整。不遠處，在一個洞穴前，一條一丈多長碗口粗的蟒蛇，正在曬太陽。蛇的肚子中間高高隆起，看樣子剛吞食了野物。關勇一看，高興地說：“紀叔，有辦法了！”紀海忠也猜到了：“肚子！”關勇點點頭。

兩人的計劃是：捉住蟒蛇，讓它吞下手榴彈，送進基地蛇舍。日本兵對蛇舍看守松懈，到時候殺蛇取彈，炸毀基地。最近日軍準備湘西會戰，在基地準備了大量彈藥。庫房里放不下，室外空坪上都堆得滿滿的，并且基地剛撒了一次硫磺，這時只要有一顆手榴彈，就能引爆基地。

紀海忠正要上前捉蛇，關勇卻按住他：“叔，等等，我來。”說著轉身到林子里砍了一個又長又大的樹杈回來，上前一把叉住蛇的七寸。蟒蛇不甘就擒，尾巴一掀，身體纏繞過來。關勇靈活躲過，蛇身在樹杈上纏成一團，關勇快速把蛇簍罩下，把蛇裝了進去。紀海忠夸道：“有勇有謀，不錯啊！”關勇不好意思地說：“我這點本事，哪能跟您比。”

兩人把蛇抬回草堂后院，坐下來歇息。紀海忠吸完一袋煙，開口了：“關勇，能執行這個計劃的只有我們兩個，先說好了，我來執行這個任務。”

關勇馬上反對：“不行！我是八路軍，當然要我來。其實剛才我去抓蛇，就是讓您老放心，我對付它沒問題。”

“你還年輕，這些日子你跟著我，已經學得差不多了。紀昆成不了蛇王，關家的絕技還得你來繼承。”

“叔，我知道您老的心思。可是藥方雖然重要，卻比不上千千萬萬中國人的性命。再說只要您在，藥方就不會失傳！紀叔，我們別再爭了，去找黃隊長吧，聽他的命令。”

兩人去了張獵戶家，黃隊長聽后，含淚說道：“紀大叔，還有更多的人需要你，就讓關勇去吧！”

紀海忠和關勇回到草堂，忽然聽到后院傳來聲響，進去一看，只見紀昆和蟒蛇在地上纏在一起。兩人趕緊上去制服蟒蛇，把紀昆救出來。紀昆臉憋得通紅，直喘粗氣。

紀海忠急忙問道：“你這是干什么？”

紀昆說：“之前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上次試藥的事我也知道。關勇，你是好樣的！我膽小，不配做蛇王家的人。我現在想明白了，我不能害怕，要勇敢，所以我就拿它練膽。”

關勇笑了：“要練膽也不能找這個大家伙。蟒蛇非常兇猛，力大無比，被它纏上就會窒息。剛才真懸啊！我們要是晚來一步，你的小命就難保啦！”

六

很快，上級批準了這個計劃，決定后天晚上八點開始行動。先由八路軍佯攻基地，吸引日軍注意力，關勇趁機炸毀軍火庫。張獵戶也送來一只野兔和兩顆手榴彈，關勇把手榴彈綁在野兔身上，讓蟒蛇吞下去。蟒蛇可以吞食山羊野鹿，手榴彈在它肚子里是小菜一碟，看不出異常。

第三天下午，紀海忠和關勇兩人抬著蟒蛇到了基地，站崗的士兵照例嚴格搜查。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手榴彈就藏在蛇肚子里。到了蛇舍，關勇假裝崴了一下腳，留下來在蛇舍過夜。這種事情以前也有過，誰都沒有懷疑。

紀海忠走時，看著關勇，眼淚差點流下來。關勇微微一笑，安慰他說：“叔，您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

夜幕降臨后，黃隊長和張獵戶來到草堂，準備護送紀海忠父子離開，忽然不遠處傳來“突突”聲響，一輛日軍摩托車朝草堂開了過來。

事發突然，紀海忠讓他們先躲到后院。摩托車在門口停下，賈大寶進來朝紀海忠一拱手：“坂原太君有令，請你到基地走一趟。”

紀海忠不解地問：“我才從基地回來，怎么又要回去？”

原來傍晚有個通信兵外出檢查線路，被蛇咬了，淺尾給他用了藥卻沒用，已經快不行了。坂原懷疑藥有問題，怒氣沖沖，讓賈大寶馬上去找紀海忠。

紀海忠借口肚子不舒服要上茅房，到后院把賈大寶來意告訴了黃隊長。張獵戶一驚：“你不能去，去了就出不來了。他們來的人少，干脆解決掉。”

紀海忠攔住他說：“不行，賈大寶長時間沒回去，會引起坂原懷疑，到時關勇就沒有機會了。我必須回去，不能影響整個計劃。”

黃隊長也猶豫不決：“那你的安全怎么辦？”

紀海忠笑了笑：“我對蛇藥有信心，事情不會那么糟糕。”

“爹！你一定要平安回來。”紀昆哽咽著說道。

紀海忠憐愛地看著他：“如果我回不來，你就跟著八路軍干。”紀昆擦干眼淚，堅定地點點頭。

紀海忠跟著賈大寶回到基地，通信兵已經奄奄一息。紀海忠一邊摸體溫，聽呼吸，一邊詢問淺尾治療的方法，然后胸有成竹地說：“不是藥的問題。這個太君原來患有重感冒，濃痰堵住了喉嚨，導致呼吸不暢，快讓軍醫給他排痰。”排完痰后，通信兵病情很快緩解了。

一場虛驚，坂原豎起了大拇指，夸紀海忠是名副其實的蛇王，要為他設宴表示感謝。淺尾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讓紀海忠今晚就留在基地，自己要好好向他請教。紀海忠不露聲色，冷靜地說來日方長，草堂正在熬藥，不回去的話那些珍貴的藥材就浪費了。坂原沒有懷疑，同意紀海忠回家。

黃隊長早已來到基地外等待，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馬上要到進攻時間了，他心里無比焦急。正在這時，基地大門忽然打開，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門口。

八點整，八路軍開始進攻，戰斗非常激烈。不久后，基地里面忽然傳來一陣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成了一片火海，映紅了夜空。

三個月后，八路軍總部邀請紀海忠舉辦一個治蛇傷培訓班。紀昆身穿軍裝，坐在學員中間。紀海忠心潮澎湃，喃喃地說：“師父，關勇，你們放心，關家的藥方不會失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