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巫
我喜歡夏夜,夜深人靜的時候,一陣清新怡人的梔子花香撲鼻而來。靜靜地趴在窗邊,我凝視著手中的那張照片:帥氣的男生穿著白色的校服,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撫摸著照片喃喃自語:“林赟,我很想你。”
1
時光拉回初中三年級課堂,新來的轉校生上臺做自我介紹:“同學們好,我是林赟。”
陽光灑進教室,照在他的臉上,反射出一道暖光。他身材修長,長得帥氣,皮膚白皙。他在講臺上絲毫不怯場,如沐春風的聲音,嘴角邊揚起的笑容,讓我根本挪不開眼。班主任把林赟安排在我的前桌。我的心跳快了幾拍,臉也跟著紅了。窗外的麻雀嘰嘰喳喳,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是一個聽障女生,三歲時高燒不退,爸爸帶我去看赤腳醫生,結果因受到打針藥物影響,我的聽力受到嚴重影響。在學校,我的外號是“消聲器”,因為我從來不發言,也沒有朋友。林赟的到來,改變了我的消音器屬性。
林赟喜歡惡作劇,有時候跟我講話,見我反應慢,他就用尺子去彈我的后背,再跟我說對不起。一來二往,我們開始交談。漸漸地,我偷偷看他笑,嘴角也牽扯出溫柔的弧度。
我喜歡上了他的笑容,喜歡他八分發型,也偷偷剪了同款劉海。我默默發誓要優秀、要更努力,名次一定要排在他的前面。
我甚至做了一件大膽的事,放學的時候,我開始跟蹤林赟。他在前面騎著自行車,我在后面跟著。他快,我也快;他慢,我也慢。好幾次差點被他發現,嚇得我趕緊急剎車。在近似無聲的世界里,我以愛的名義,進行一場偉大的暗戀。
有次,在一個十字路口,一個學生騎著自行車在人群中快速穿梭,突然在林赟旁邊拐了一下彎,我嚇得一個激靈,發出“哎”的驚叫聲。林赟慌忙回頭,被自行車撞倒在地。我愣在原地,不一會兒眼淚撲簌簌往下落。我想上前去扶他,但我怕他看到我落淚,于是捂著眼睛想逃跑。
林赟看到了我。“嗨,方知雅。”他笑著和我打招呼。我的心突突地跳。我慌張地低下頭,抿著嘴,極力掩飾著笑,越過林赟,一路騎走了。
“嗨,方知雅。”一路上,我學著他的口吻叫自己的名字,臉上的淚痕早已風干,但那四個字卻一直在我耳朵回響。真奇怪,他的聲音為何這么清楚?
2
次日,林赟再次主動跟我講話:“嘿,方知雅!你的讀書筆記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語文老師要求每個同學每天都要做讀書筆記。我的筆記字體漂亮、工整,排版整潔,獲得老師和同學的一致好評,爭相傳閱。整個周末,我心神不定,一直在想著林赟借走我筆記的事。
短短兩天,我對他的想念就像一杯溢出的奶茶。
好不容易熬到周一,林赟把筆記還給了我。一陣淡淡的清香飄出來,我打開筆記本,里面夾著一張書簽,書簽上粘著幾朵梔子花。我疑惑地看著林赟。
“我還沒看完呢,所以用書簽做了個記號,你別取下來了哈,我有空再看。”林赟做了個鬼臉,我被他逗笑了。
“你笑起來挺好看的嘛,看你平時很少笑哦,你得多笑,很開心的。”他湊近我的臉龐,悄聲地對我說:“梔子花的花語是堅強。這是我最喜歡的花,希望你也可以共勉喲。”微風拂過,我的心跟著狂跳不止。我注意到,盛夏時節,林赟的桌上經常會有一枝梔子花,散發著清香。
不久,期末成績下來了,林赟排全校第一,我排在中下游。想到父母的付出,想到跟他的差距,我黯然神傷,獨自一個人默默地走著。
路過籃球場。我的左肩被人拍了一下,熟悉的聲音傳到我耳邊:“嘿,方知雅!”
他教我投籃,我卻總是投不進。但他很執著,告訴我,籃球就是熟能生巧,跟學習一樣。看著他臉上細密的汗珠,聞著他身上的汗臭味,我決定比之前更努力一些,這樣我就可以離他近一點。
青澀的暗戀化作了我前進的動力。此后,林赟依舊穩居第一,而我的名次也漸漸地拉近。臨近中考,老師問及大家的夢想,林赟說要當醫生,我說要執筆仗劍走天涯。
初中畢業后,我考上了縣里的重點高中,而林赟以全縣第三的成績被學校保送到市重點。高中三年,對林赟的思念占據了我的大部分時光,我沒有他的電話,沒有他的QQ,更不敢跟他聯系。我知道自己必須用盡全力奔跑才能再次跟他相遇。
高考后,我進入了杭州市一所大學。這時,初中校友商量聚餐,我以為能見到林赟,故意問班長:“都有誰來?”班長說:“就林赟不來,他留學了。”我如遭棒喝,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大學畢業后,我到一所殘障學校教授手語。我蓄了長發,摘掉眼鏡,打扮成眾人眼中女神的樣子。追求我的人很多,但我心底一直有個位置。可我始終無法鼓足勇氣主動聯系林赟。一方面我從小自卑;另一方面,我仍在生他的氣,氣他留學卻不跟我說一聲,如果他心里有我,怎會不知會我一聲?
3
隨著校園網興起,同學們紛紛更新著最近的狀況。初中班長相約要把班上所有的同學都召集在一起,然而卻沒有他。林赟畢業后成了一名醫生,回到家鄉一家三甲醫院實習。有一次,遇到醫院醫患糾紛,一名患者因為治療結果沒有達到想要的標準,對他捅了幾刀,經過多次搶救無效,他意外身亡。
看著屏幕上涌現出來的字,我渾身戰栗,脊背發涼。怎么會?
經過一周冷靜,我決定去看望林赟的父母。
“方知雅同學,這是赟赟留給你的。”
讓我吃驚的是,林赟的母親脫口而出叫我的名字。隨后,林赟的母親從他的房間里拿出一個木制盒子遞給我。原來林赟去世后,母親整理他的房間,發現他抽屜有個木盒子,盒子里面有一張用梔子花做的書簽和一封粉紅色的信。我看著,淚水漸漸地模糊了我的眼睛,隨著林赟的母親的回憶,整個屋子好像被時間凝固了。
林赟的父親是殘疾人,在一家水泥廠里做電工。在林赟小的時候,林赟的父親在一次維修高壓電的過程中觸電,從三樓摔了下來,經過治療,最終還是雙腿殘疾。工廠給他報了工傷,給了一筆賠償金,讓他下崗了。母親經常會在家里插一根梔子花,整個屋子里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曠神怡。
在他遇到我的時候,我因為身體的缺陷而內向自卑、整天面無表情的樣子,就好像他父親初始的模樣。如果直接開口幫助我,他又怕傷害我的自尊,只能悄無聲息地給予我一些幫助,不斷地用笑容感染我,然而我的隱忍和堅強也讓他對我產生了情愫。但是,迫于學習的壓力和僅僅十幾歲的年紀,他只能把感情埋在心底。他發誓要更努力學習,考上大學并專攻聽障方面的醫學研究。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我穿著潔白的長裙,驅車走了一條長長的、彎彎繞繞的山路,進了一個山清水秀的山莊,那是林赟的老家,村民指著山上的一處地方告訴我,林赟就葬在那里。我把林赟鐘愛的梔子花緊緊地抱在懷里,看著墓碑照片上的他,還是那么帥氣,皮膚還是那么白皙,滿臉的笑容,似乎輕輕地說著:“嗨,方知雅。”悲傷涌上心頭,我失聲痛哭。
“你知道梔子花的花語是什么嗎?我曾經告訴你,梔子花的花語是堅強。但是,我沒告訴你后半句,其實后半句是永恒的愛,一生的守候。”清風徐來,我早已泣不成聲。愛情是什么?是一眼萬年的迸發還是長久的相守?哪種都不是,只要愛過,都是愛情。
編輯/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