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成福運用消癥煎治療男科病經驗探析※

●門 波 羅盼盼

門成福教授（以下簡稱“門老”）系博士研究生導師，中原門氏婦科第三代繼承人，全國名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門老在治療男科疾病方面經驗豐富，思路開闊，形成自己獨特的診療思路。現將門老治療男性病經驗進行整理總結，介紹如下。

1 病因病機

門老認為濕熱之邪為百病之源，正如朱丹溪的《格致余論》所載:“六氣之中，濕熱為病，十居八九。”《醫宗金鑒》曰:“濁病……赤熱精竭不及化，白寒濕熱敗精成。”指出濕熱滲入膀胱是前列腺炎的主要病因病機。《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載：“清陽出上竅，濁陰出下竅……清陽實四肢，濁陰歸六腑。”認為濕毒具有濕的特性，而腎居下焦，故常為濕毒所犯，精室受損，易致男性不育癥的發生。崔云教授［1］認為濕熱之邪易侵襲下焦，致精室脈絡瘀阻，瘀熱膠結，入營傷血、傷精；袁卓珺等［2］認為濕熱蘊結精室，會導致精子質量下降；畢潔亮等［3］認為濁瘀、濕熱等病邪下注于精室,精室瘀阻是慢性前列腺炎的主要病因。濕熱之邪郁于精室，與氣血相搏結，致精室脈絡瘀阻，形成濕熱瘀結之證，是男科疾病的主要原因之一。臨床治療以清熱利濕、活血化瘀為主。

2 組方配伍特點

門老指出，臨證診療時應思路開闊，大膽創新，細心揣摩病因病機相類似的疾病，做到舉一反三。男科疾病病位在精室，女科疾病病位在胞宮，兩者皆位于沖、任、督三脈所起之處“胞中”，為肝腎所主［6］。門老遵循“異病同治”的思想，將治婦科之法靈活應用于男科疾病的治療當中，屢試屢驗。桂枝茯苓丸是活血化瘀的經典方，來源于《金匱要略》，多用于因血瘀導致的各種婦科疾病。研究顯示，桂枝茯苓丸可有效加速血液流動、消除炎癥、增強免疫等；清熱利濕解毒類藥物可有效抑制各種病原微生物及炎性介質的產生［4-5］。因此，門老常以婦科名方桂枝茯苓丸為基礎方酌加清熱利濕解毒類藥物而化裁成消癥煎治療男科疾病，拓展了桂枝茯苓丸的臨床治療范圍。

消癥煎的具體組成為：桂枝15 g，茯苓15 g，桃仁15 g，赤芍15 g，丹皮15 g，燙水蛭6 g，車前子25 g，金銀花25 g，連翹15 g，川芎15 g，甘草6 g。方中桃仁味苦、甘，性平，為化瘀消癥之要藥；丹皮味辛、苦，性微寒，既能散血行瘀，又能清瘀久所化之熱；赤芍味苦、酸，性微涼，能和血養血，與諸藥合用有活血養血之功；茯苓有健脾祛濕之功；桂枝溫通經脈而行瘀滯；川芎、燙水蛭活血祛瘀散結，增強活血祛瘀之功，氣血和則脹痛消；車前子清熱利濕，瀉而通之，瀉有形之濁瀉，澀中兼通，補而不滯；金銀花、連翹清熱解毒，消散癰腫；甘草調和諸藥。門老在辨證準確的基礎上靈活加減應用消癥煎：對于精液檢查結果正常而抗精子膜抗體陽性的患者，門老在原方的基礎上酌加徐長卿30 g 以增強患者免疫力，效果顯著；若患者精子畸形率高，在原方的基礎上加用敗醬草30 g以增強清熱解毒的功效，改善精子畸形率；若患者尿頻癥狀明顯，加烏藥15 g、益智仁15 g，以溫腎縮尿止遺，屢試屢驗。

3 驗案舉隅

3.1 精索靜脈曲張案歐陽某，男，35 歲，辦公室職員，已婚，2018年3月5日初診。現病史：近1個月來，患者會陰部疼痛不適，勞累或久坐后癥狀加重，休息后癥狀減輕，陰囊墜脹灼熱，近日癥狀加重，伴心情煩躁，遂來就診。彩超顯示：左側精索靜脈曲張3 級。查體：雙側附睪可觸及小團狀結節，舌暗紅，苔黃膩，脈滑。西醫診斷：精索靜脈曲張。中醫診斷：筋瘤，證屬濕熱瘀結。治以清利濕熱，活血通絡。給予消癥煎加減，藥用：桂枝15 g，丹皮15 g，燙水蛭6 g，金銀花25 g，茯苓15 g，白芍15 g，桃仁15 g，川芎15 g，車前子25 g（包煎），連翹25 g，甘草6 g，醋北柴胡12 g。10 劑，日1 劑，溫服，早晚各200 mL。并囑其服藥期間飲食清淡，適量運動，褲子以寬松為主。

2018 年3 月16 日二診：會陰部疼痛較前減輕，心情煩躁癥狀消失，故守上方去醋北柴胡，金銀花改為15 g，繼服15劑。

2018年4月2日三診：會陰部疼痛明顯減輕，輕微腹瀉，故在二診方的基礎上加麩炒白術15 g，繼服10劑。藥后患者自覺會陰部疼痛及陰囊灼熱墜脹癥狀均消失，故囑患者可停藥。

按根據會陰部筋脈呈紫色，溫度稍高，盤曲突起如蚯蚓狀的表現，將其歸屬于中醫“筋瘤”范疇。該病病位在下焦陰囊內部，易受濕熱之邪的侵襲，郁久成瘀，形成濕熱瘀結之證。治療應以祛瘀通絡、清利濕熱為主，故選用消癥煎加減。方中桂枝溫通血脈，與活血藥相配以奏活血散結之效；丹皮涼血活血消瘀；桃仁、燙水蛭、川芎活血化瘀，祛除脈絡瘀滯；患者會陰部疼痛，將赤芍換為白芍以養血和血止痛，《神農本草經》記載芍藥“主邪氣腹痛……止痛”，與甘草相配取其緩急止痛之意，組成著名止痛方劑芍藥甘草湯；濕熱、瘀血郁久易成癰成毒，故以金銀花、連翹清除精室熱毒；車前子、茯苓清熱利濕導濁，絕其源頭；患者因疼痛導致心情煩躁，故酌加醋北柴胡疏肝理氣，調暢情志。現代藥理研究表明，活血化瘀藥物可抑制炎癥因子，緩解疼痛，擴血管，防止血栓形成［7］；清熱藥中所含有的化學成分抗炎效果顯著，可有效緩解患者疼痛癥狀［8］。

門老根據多年臨床經驗總結得出，當患者疼痛較明顯時增加白芍用量到30 g，止痛效果顯著，屢試屢驗；對于濕熱較重的患者，酌加炒薏苡仁25 g、炒蒼術15 g，以增強健脾利濕之效，祛除體內濕氣。門老指出，精索靜脈曲張多見于平素缺乏鍛煉，久坐軟椅的人群。一方面，長期的不鍛煉會導致體內新陳代謝較慢，廢物堆積于體內形成濕氣，侵襲人體下焦，郁久形成瘀滯，加重精索靜脈曲張；另一方面，坐軟椅易導致陰囊部位靜脈血回流不暢，久之亦會加重精索靜脈曲張。故叮囑患者平素注意鍛煉，避免久坐、久站，心情放松，以減少誘發因素。

3.2 畸形精子癥不育案陳某，男，28 歲，電焊工，2018 年6 月15 日初診。現病史：結婚3 年未避孕未育，女方檢查一切正常，夫妻性生活正常，平素嗜食辛辣刺激及肥甘厚味之品，體型偏胖，陰囊潮濕，生殖道疼痛、灼熱，動則汗出，舌質暗，苔黃略厚膩，脈沉滑數。查體：性器官未見異常。精液分析（第五版）：液化時間<30 min，精子計數16.48×106/mL，前向運動精子50%，正常形態2%；支原體陽性；衣原體陰性；內分泌結果正常。西醫診斷：畸形精子癥。中醫診斷：無子，證屬濕熱瘀結。治以清熱解毒，利濕導濁，散瘀通精。方選消癥煎加減，藥用：桂枝15 g，丹皮15 g，茯苓15 g，赤芍15 g，桃仁15 g，川芎15 g，當歸15 g，車前子25 g（包煎），金銀花25 g，連翹25 g，薏苡仁25 g，甘草6 g，黃芪30 g，黃柏12 g，蒼術15 g。10劑，日1劑，溫服，早晚各200 mL。并囑其服藥期間不避孕，飲食宜清淡，適當鍛煉，注意休息，避免熬夜，褲子以寬松透氣為主。

2018 年6 月26 日二診：陰囊潮濕、易汗出及生殖道疼痛、灼熱癥狀有所緩解，腹瀉，日4 次，故在上方基礎上加炒白術15 g，10劑。

2018 年7 月12 日三診：腹瀉、易汗出及生殖道疼痛、灼熱癥狀消失，余癥狀明顯好轉。復查支原體轉陰。在二診方的基礎上去炒白術、黃柏，金銀花改為15 g，10劑。

2018年7月23日四診：陰囊潮濕癥狀消失。精液分析（第五版）：液化時間<30 min，精子濃度18.48×106/mL，前向運動精子51%，正常形態4%。按上方繼續治療3月余，1年后電話隨訪告知其妻已正常分娩1男嬰。

按根據畸形精子癥導致男性不育的臨床特點，將其歸屬于中醫“無子”的范疇。按照WHO第五版實驗手冊規定，在兩次排精時間間隔的2～7天內檢查精液發現正常形態精子所占百分率低于4%，稱為畸形精子癥［9］。中醫學認為現代人快節奏的生活方式及飲食結構、生活作息的改變，使脾胃虛弱，痰濕內生，郁久化熱而成癰成毒，濕熱癰毒聚于精室，破壞精子正常形態，發為畸形[10]。現代醫學認為，內分泌及生殖道感染、高溫、精索靜脈曲張等有關因素與畸形精子癥的發生關系密切。門老根據患者所從事的工作環境溫度較高，且嗜食辛辣刺激性食物及煙酒，并結合其臨床癥狀，將其辨為濕熱瘀結證。故治療期間門老囑其改變生活方式，避免誘導疾病發生的因素。門老擅于把辨證與實驗室檢查有機結合，從而提高治療效果。如支原體陽性提示與生殖道感染有關，多因濕熱積聚精室所致，可選消癥煎加減。方中桂枝茯苓丸祛瘀生新，去除精室瘀毒，提高精液質量；黃柏、蒼術、薏苡仁組成四妙散加減，與車前子共奏清利濕熱之功，以改善生殖道環境；當歸與方中赤芍、川芎組成四物湯加減，養血活血，使血旺精充，體現了門成福教授從“精血同源”論治男性不育癥的學術思想；張元素《珍珠囊》中記載“黃芪甘溫純陽……益元氣”，元氣即腎氣，補腎之氣，可直接作用于精，且患者易汗出，黃芪補氣之效對多汗效果顯著。患者二診時腹瀉較重，故加炒白術以燥濕健脾止瀉。三診時患者腹瀉癥狀消失，故去炒白術；因門老考慮方中寒涼藥較多，恐久服傷其脾胃，故去除黃柏，金銀花減量。消癥煎具有暢血運、清濁毒、養血生精之效，對改善精液質量效果極佳，是門老治療濕熱瘀結型畸形精子癥的獨到經驗。

3.3 慢性前列腺炎案孫某，男，38歲，出租車司機，2017年6月3日初診。現病史：排尿無力、會陰部墜脹疼痛2 年余，期間曾服用西藥治療（具體用藥不詳），癥狀有所好轉，因昨日飲酒及食用辛辣刺激性食物，現會陰部疼痛加重，伴尿頻、尿道灼熱，舌紅，苔黃略膩，脈滑數。肛門指檢：前列腺稍腫，壓痛。前列腺液常規示：白細胞（+++），卵磷脂小體（+）；彩超示：前列腺體積增大并伴鈣化灶現象。西醫診斷：慢性前列腺炎。中醫診斷：精濁，證屬濕熱瘀結。治以清熱利濕，祛瘀止痛。方選消癥煎加減，藥用：桂枝15 g，丹皮15 g，茯苓15 g，赤芍15 g，桃仁15 g，川芎15 g，金銀花25 g，連翹25 g，車前子25 g（包煎），甘草6 g，川牛膝15 g。10 劑，日1 劑，溫服，早晚各200 mL。囑患者服藥期間飲食宜清淡，著寬松透氣的褲子。

2017 年6 月14 日二診：藥后癥狀明顯減輕，遂給予初診原方5劑。

2017 年6 月20 日三診：癥狀完全消失，復查前列腺液常規示：白細胞0～2 個/HP，卵磷脂小體（+++）。囑患者可停藥。

按慢性前列腺炎以成年男性較為多見，具有起病緩慢，纏綿反復的致病特點［11］。前列腺位于人體下焦，位置較隱蔽，為男性特有的性腺器官，易受濕邪侵襲，郁久化熱成瘀，出現前列腺炎癥表現。現代醫學則認為其發病可能與炎癥、病原微生物感染及免疫異常等有關［12］。慢性前列腺炎屬于中醫學的“淋證”“精濁”等范疇，臨床治療多以清利濕熱、祛瘀導濁為法，可選消癥煎加減。方中桂枝茯苓丸活血化瘀效果顯著，現代藥理研究表明，桂枝茯苓丸可以有效抑制炎癥介質的釋放，抗菌及增強免疫力［13-14］；金銀花、連翹清熱解毒；車前子清利濕熱；川牛膝活血逐瘀，又可引諸藥下行直達病所，研究表明，川牛膝具有擴張血管、鎮痛等功效［15］；甘草調和諸藥，與白芍相配以緩解排尿時疼痛的癥狀。門老指出，慢性前列腺炎在男性出租車司機中的發病率較高，主要與其工作方式有很大關系：①久坐會導致精室局部血液運行不暢，脈絡瘀阻；②長時間頻繁憋尿，導致濕熱濁毒停聚于精室。故叮囑患者改變生活習慣，避免久坐，多鍛煉、勤排尿、保持心情舒暢，減少誘發因素。

4 結語

經過多年臨床實踐，門成福教授發現：隨著現代人生活水平的提高，虛證的發病率呈現下降趨勢，濕熱、血瘀等實證現象卻逐年增多。故臨床上門老治療男科病多采用“實則瀉之”的理論，作為臨床治療原則。如：針對男性不育癥，自古醫家多從腎虛論治，以補腎為治療準則，門老尊古而不泥古，根據實際情況，加以創新，治療中酌加活血化瘀、清利濕熱之品，治愈率大大提高；針對一些男科其它雜癥，門老根據精室位于人體下焦，易受濕熱之邪侵襲的特點，臨床中多重視清熱利濕藥物的配伍運用，效果顯著。

門老根據婦科經典方桂枝茯苓丸化裁而成的消瘀煎，具有清熱利濕，活血解毒的功效，常被其用于男科疾病的治療中。以上三個醫案，雖然患者癥狀及病名各不相同，但其證型皆屬于濕熱瘀結，門老根據“異病同治”的思想，在消癥煎的基礎上靈活加減運用，效如桴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