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晉
近日,以色列在中東動作頻頻。一方面主動出擊,加緊了對伊朗及其地區盟友的打擊和遏制,顯示出強勢姿態;另一方面,從2020年下半年開始,與阿聯酋、巴林、蘇丹、摩洛哥以及中東外的國家不丹先后“關系正常化”,實現了重大的外交突破。眼下以色列政壇暗流潛藏,內塔尼亞胡政府迫切需要在外交領域有所建樹,以此提升國內支持度。
當前內塔尼亞胡面臨著許多迫切的挑戰。首先,以色列疫情應對不力,經濟形勢不佳。2020年5月和10月,以色列兩次宣布“封禁”來應對疫情,但未達到預期的效果。截至2020年12月14日,以色列已經累積確診新冠病例35萬例,僅有900萬人口的以色列成為了確診病例占總人口比例最高的國家之一。受到疫情沖擊,以色列經濟形勢頗為嚴峻,經濟總量縮水,失業率上升。盡管很多以色列學者指出,以色列防疫不力的根本原因在于分散的政治格局,但作為總理的內塔尼亞胡難辭其咎,承受著國內輿論的巨大壓力。
其次,內塔尼亞胡本人面臨來自于司法機構的貪腐指控。從2018年開始,以色列警方和總檢察長辦公室就開啟了針對內塔尼亞胡的貪腐調查。調查顯示,內塔尼亞胡及其家人牽涉多起貪腐案件。2019年末以色列總檢察長向以色列法院正式起訴內塔尼亞胡。內塔尼亞胡則動用民意來向司法機構施加輿論壓力,將訴訟斥為“左翼的陰謀”“巴勒斯坦人的陰謀”等。凝聚民意支持對內塔尼亞胡的重要性更加凸顯。
再次,內塔尼亞胡面臨來自“藍白聯盟”等黨外競爭對手的抨擊和批評。2019~2020年以色列前所未有地舉行了三次大選,最終形成了內塔尼亞胡領導的利庫德集團和國防軍前總參謀長甘茨領導的“藍白聯盟”聯合組成的內閣。但在本屆政府就任之后,內塔尼亞胡和甘茨的關系一直不睦,雙方在政府財政預算案等議題上分歧嚴重,最終導致議會于2020年12月22日解散。新一屆議會選舉預計將于2021年3月21日舉行。2019~2020年競選期間,內塔尼亞胡一直抨擊甘茨為“左翼政客”,將自己描述為以色列國家安全的保護者,在外交方面主動出擊有助于強化這一形象。
最后,內塔尼亞胡面臨來自利庫德集團內部的紛爭和壓力,尤其是黨內最大競爭對手吉德昂·薩阿的競爭。吉德昂與內塔尼亞胡的矛盾眾所周知。2018年內塔尼亞胡還曾專門通過相關法案以防止吉德昂組閣,被輿論戲稱為“吉德昂·薩阿法案”。近期,吉德昂與其他政治人物,如“藍白聯盟”領導人之一雅伊爾·拉皮德、極右翼政治人物納夫塔利·本內特等人互動頻繁,很可能會組建一個新政黨。內塔尼亞胡既需要應對吉德昂在黨內的挑戰,又需要防止吉德昂“出走”帶來利庫德集團分裂。
在這種背景下,在外交上保持積極和高調,將有助于內塔尼亞胡凝聚國內民眾尤其是右翼群體的支持。在占據以色列總理寶座的近14年中,內塔尼亞胡一貫善于利用外部威脅調動以色列輿論,獲得民眾的支持。其政策之所以能奏效,是因為對于以色列民眾來說,伊朗的威脅是真實且迫近的。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之后,伊朗官方一直將以色列宣傳為“小撒旦”和美國的“幫兇”。伊朗研發核能力、不斷取得導彈技術的突破,以及它在中東地區的盟友如黎巴嫩真主黨、伊拉克的“人民動員軍”、巴勒斯坦的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等,都讓以色列如坐針氈。因此內塔尼亞胡在外交戰略議題上大做文章,確實能夠收獲民眾尤其是右翼群體的支持和認可。
內塔尼亞胡在對外事務上的一系列舉動,無疑會給拜登就任總統后處理中東事務帶來一些挑戰。以色列在伊朗問題上的強硬姿態,將增加伊朗與美國溝通的難度。一些伊朗重要人員遭到暗殺的事實,以及以色列針對其所聲稱的伊朗在敘利亞境內軍事存在的打擊,都極大地激起了伊朗民眾的憤怒情緒,嚴重削弱了伊朗溫和派的國內民意基礎,也增強了伊朗強硬派在國內的話語地位和話語優勢。

2020年12月19日,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在特拉維夫附近一處醫療中心接種新冠疫苗。
以色列和很多阿拉伯國家都將伊朗視為最大的地區威脅。以色列和一些阿拉伯國家實現關系正常化,加劇了中東地緣政治分裂,使得中東陣營對峙之勢更加“涇渭分明”。
長期以來,巴以問題是中東政治的核心議題之一。目前這一議題的“邊緣化”趨勢已經難以逆轉。阿拉伯國家一直是巴勒斯坦國家獨立的重要支持者,“巴以持久和平”也長期是阿拉伯國家與以色列關系正常化的前提條件。2011年中東動蕩爆發以來,阿拉伯國家更加關注國內事務,巴以問題的影響力和重要性不斷下降。2020年,多個阿拉伯國家與以色列實現關系正常化,事實上放棄了將巴以和平作為與以色列建交的“前提條件”,凸顯了巴以問題在中東地區政局中已經邊緣化的尷尬境地。拜登政府在斡旋巴以和平談判時面對的將是一個分裂的阿拉伯世界。
在拜登時代,美以關系也將經受多重考驗。在巴以問題方面,拜登很可能不會延續特朗普對于以色列的公開“偏袒”,而是會采取更加謹慎和溫和的態度。在奧巴馬時期,美以關系就曾出現裂痕,美國甚至曾任由聯合國安理會通過了譴責以色列在東耶路撒冷和約旦河西岸興建猶太定居點的2334號決議。以色列擔心,拜登當局未來會就巴以問題對以色列施加新的壓力。在伊朗核問題上,拜登也有意與伊朗展開“對話”和“接觸”,旨在鼓勵伊朗重回伊核協議。特朗普時期,美國對伊朗奉行“極限施壓”戰略,使得伊朗面臨巨大的經濟和社會壓力。以色列擔心拜登未來會放松甚至解除對于伊朗的束縛。
不過,美國和以色列之間的緊密關系仍有望延續。首先,美國和伊朗的接觸仍然面臨諸多挑戰。當前伊朗國內社會輿論已經被強硬派主導,強硬派主張通過推進核計劃迫使美國讓步。即使與美國展開談判,伊朗強硬派也要求美國先賠付制裁給伊朗造成的損失,這無疑難以被拜登當局接受。此外,在與伊朗進行接觸方面,拜登也必然會受到沙特阿拉伯、阿聯酋等中東盟國的阻力,這增加了拜登政府對伊朗做出重大讓步的難度。拜登家族及其團隊也有深厚的“猶太背景”,成為維系以色列和拜登政府關系的重要紐帶。如拜登家族中就有不少猶太人。拜登的大兒媳哈莉·拜登、小兒媳婦梅麗薩·科恩、小女婿霍華德·科瑞恩等都是美國猶太人。拜登家族的猶太人關系網絡,也將是未來以色列政府與拜登政府的重要關系紐帶。
總之,盡管可能存在分歧,以色列仍將是美國在中東地區的重要盟友,兩國緊密的合作關系也將會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