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七情外延的劃分建議與臨床思考

杜慧蘋 徐佳琪 江珊珊 田 鑫 廖為民

劃分是明確概念外延的方法，比如我們把彩虹這一概念劃分成了七個部分、七種顏色，如此，在我們提到彩虹時就會聯想起一個由七種顏色按照一定順序組合在一起的自然現象。這樣就比一個簡單的名詞更加生動，可以為未知的人提供細節描述，可以使已知的人更好地理解與掌握。

眾所周知，劃分必須滿足3個條件：①劃分的各個子項應當互不相容；②各子項之和必須窮盡母項；③每次劃分必須按照同一標準進行。現代醫學模式已經向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不斷轉變[1]，中醫七情學說的地位越來越突出，七情是中醫學病因中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七情理論是以喜、怒、憂、思、悲、恐、驚七種情感反應的總稱[2]，七情作為一個中醫概念，已成為中醫對人情緒的統稱代名詞。顯然，喜、怒、憂、思、悲、恐、驚并非對情緒外延的劃分，而是對概念內事物的不完整例舉，并未囊括也不可能囊括所有情緒。如同脈象，古往今來的不同著述例舉了幾十種，做了自己的分類概括，但是沒有人能窮盡所有脈象，直至清末周學海在其《脈學四書》中提及和概括了脈象的特征要素，再由近代江西中醫泰斗姚荷生先生在此基礎上進一步詳實，將脈象要素概括為位、息、形、勢、微、甚、兼、獨[3]，從而做到了對外延的劃分，諸脈所反映的脈象特征皆不出此八項。筆者受此啟發，在對七情的研究中，嘗試概括其要素特征，以期能對中醫七情外延進行劃分，做到更好地服務指導臨床實踐。

1 要素的概括

在概念中列舉的事物，其屬性特征并不一定包括劃分的所有子項的屬性特征，但一定是概念自身所有的屬性特征。所以對所列舉的事物的屬性特征進行概括，可以達到與概念的所有屬性特征接近甚至契合。我們可以通過對已知七種情緒的中醫見解分析，概括出中醫七情該有的屬性特征，再以被人們所認知的情緒分析來看概括出的屬性特征是否能解釋已知的情緒，如果可以，則至少證明這種概括在現知環境下是實用可行的。

早在《素問·舉痛論》云：“百病皆生于氣也。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驚則氣亂，思則氣結。”[4]就已經概括了七情致病的病機，后世醫家基本上認可這一理論，只有宋·陳言《三因極一病證方論·七氣余論》對其中幾點有不一樣的看法：“喜傷心，其氣散；怒傷肝，其氣出；憂傷肺，其氣聚；思傷脾，其氣結；悲傷心，其氣散；恐傷腎，其氣怯；驚傷膽，其氣亂。雖七診有殊，無逾于氣”[5]。這里的氣是病機的概念，只是純粹言氣機運動，未言出處、部位、功能，不能說傷心肺的就是宗氣，也不能說傷腎的就是元氣，所傷只是情緒過度最直接傷害的臟腑。

反應是生命體對外界刺激的反饋，是生命的基本特征之一，而情緒更是對反應的集中表達，在高等生命體中觀察得到的情緒，可以在短時間有效調動機體潛能，從而更好地處理應急事物。情緒是一種意識活動，《黃帝內經》中所言的氣是中醫氣機運動對意識活動的描述，這里所言的氣與氣血陰陽中的氣內涵上是不同的，更多的是表達意識活動的狀態。

無論精準與否，我們將中醫學對七情的產生機制概括總結：氣上、氣下、氣亂包含方向的概念；氣出、氣怯具有矢狀方向的概念；氣消具有量的概念；氣聚、氣散包含矢狀方向與量的概念；氣緩、氣結具有速度的概念，則至少中醫對情緒的理解具有方向、量、速度3個要素。

2 三要素的衡量標準

情緒是反應的集中表達，兩者的界限往往是模糊的，因為集中是一個量化的概念。而我們所周知的，當人用語言詞匯所描述的情緒都是有為自己與他人所明顯察覺的外部征象(以下簡稱外候)，但是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特別是精密儀器的發展，也許兩者的界限會越來越清晰。沒有外候的因為缺少證據，我們不能說它就是反應或者情緒，所以接下來要討論的衡量標準是狹義的、傳統理解的情緒，所謂的衡量標準就是外候中能明顯區別質的有無(狹義的)與量的指標。

2.1 方向氣機的運動必然帶動氣血的運行，氣血運行的方向就是氣機的運動方向。氣血的匯聚必然導致反應的靈活和局部的充血，反之，氣血的流失使反應遲鈍，皮膚不榮。例如怒而氣上，人可見面紅目赤；悲而氣下，可見面色慘白，不應外物；情緒懈怠消極，氣血不榮于外，四肢不敏；情緒興奮，氣血外向，身體靈活[6]。所以我們可以如此設立標準：局部或全身的皮膚肌肉靈活、充血程度或不靈活、不充血程度明顯異于其他部位或正常狀態，則充血、靈活的方向為氣機運行的方向，反之則反。

2.2 量在討論量的概念的時候首先要明確我們在情緒中討論的當是單位量的概念。再小的當量持續時間長也可以有很大的總量，所以情緒量的比較，當以一定時間內量的大小比較。氣血的充盈程度不但能明確氣機運動的方向，而且能反映氣血量的匯聚，但人的膚色、血的多少、反應的靈活與否因人而異，且含有太多主觀成分而缺少客觀標準，以此作為方向的概念尚可明確，作為度量氣的聚散則太顯模糊。當情緒影響氣機的自身平衡時，人就會發出聲音制約情緒，調節氣機。例如喜則氣緩，心脈不收，笑則能使平滑肌緊張收縮運動，血液重回于心，以收攝心氣；如悲恐氣下、氣消，則人以哭的形式來增加產能，摩擦心胸，以做到振奮陽氣、氣機的效果[7]。所以當以出聲與否為情緒量有無的外候；又如脾聲歌，思考久了氣機郁結確實需要歌以摩腸，但是若以思考致出聲為歌的時間為單位時間顯然太長，一般時間內的思也并不一定非歌不可[8]；如怒、喜、恐、驚等往往立馬就會有聲調節，悲、憂等也只需要醞釀數秒即可出聲。所以單位時間當取憂悲所需的出聲時間(筆者建議10秒)為妥。每種情緒都有量的大小，如大悲、傷悲，我們以不出聲為外候不顯，以出聲所需時間的長短來對具體一種情緒再做量化劃分。例如哭為悲恐之聲，我們再以從悲到哭的時間長短來對悲做量化。而我們做情緒比較時所選情緒則以常識量來確定時間。聲音的大小，即亢與平可以確定量的大小，而吐息與吞息也可以對氣機方向做一個判斷。如怒則氣上，人所出聲為呼、喝，以吐息就近消解積聚之能量；悲則氣下，出聲為哭，以吞息幫助摩擦心胸振奮氣機。所以以心胸為界，吞息為氣下，吐息為氣上。

2.3 速度人體作為一個相對穩定的內環境，無時無刻不處于與自然外環境的交流中，氣機運動劇烈打破平衡時，機體要調節氣機平衡，也需調節與外環境的平衡。呼吸是人與外界交流的一線，無時無刻不在與外界的能量物質交換中[9]。情緒與運動有著相似性，都是以氣機運動帶動氣血運行的意識活動。我們從運動中觀察到，當人處于運動狀態，氣機運動，氣血運行加快，呼吸亦加深加快；當人處于閑適狀態，呼吸相對變淺變慢；而當運動員沖刺的時候往往會有一瞬間的屏息以爆發的狀態，那是氣機運動最劇烈的時候；而當人處于極度閑適的狀態時呼吸淺慢至甚至少息，也有一個屏息狀態。我們同樣觀察到人在急怒的時候也會出現屏息狀態，直至爆發或昏厥；人開心思考時呼吸亦變淺變慢，而思考到精微時也會出現屏息凝神。所以呼吸的快慢可以反映氣機運動的快慢。我們以勻息為沒有外候，以淺息慢頻為慢速，以呼吸深快為快速，以從快至屏息為急速，從慢至屏息為最慢[10]。

3 常見情緒的三要素分析

我們對三要素進行七情分析，并將怨、恨、緊張作為常見情緒事例進行分析。

喜：開心而未出聲時皮膚有澤甚至稍紅潤，氣機方向為向外；出聲時笑聲偏亢，量中等；呼吸變淺變慢，速度慢。

怒：憤怒而未出聲時可見面紅耳赤，氣機方向為向上；出聲時呼、喝，聲音高亢吐息，量大；呼吸急速加快甚至屏息，速度快。

思：思慮時面色凝重目光無神，氣機方向向內；久思久慮亦不一定有聲，量上沒有變化；呼吸變淺變慢甚至屏息，速度極慢。

悲：悲傷而未出聲時面色煞白反應低下，氣機方向向下向內；出聲為哭、嚎，聲音高亢吞息，量大；呼吸漸漸變慢，速度偏慢。

恐：恐懼時面色慘白甚至暫時失去對外反應能力，氣機方向向下向內；出聲為大哭，聲音高亢，量大；呼吸深快，速度快。

驚：被驚嚇時面色可見煞白，氣機方向向下向內；出聲為大叫，兒童氣薄為大哭(亦可見于臟腑氣血薄弱的婦女)，量大；呼吸變深快，速度快。驚為一過性的刺激，雖然單位時間刺激量大，但是持續時間短，一般成人大叫深吸幾口氣就可以調節。而如果持續受到驚嚇就變為恐，如婦女兒童在新環境中接連受到新事物刺激就需要以哭振奮陽氣。可見二者的區別在于持續時間，在單位時間內的屬性特征是一樣的。

緊張：緊張時人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對外界反應能力增強，氣機向外；持續緊張時平常人也不一定出聲，極度緊張人作吐息深呼氣，類似于呼音，不見于正常狀態，所以量上沒有明顯變化；呼吸變較深快，偶爾深呼吸，速度偏快。

恨：極度的仇恨可以轉化為憤怒或者悲傷，一般情況下仇恨使人面色凝重，關注度全在所恨的人或事身上，對外界反應降低，氣機向內；人恨時本身不出聲，量上無明顯變化；呼吸變慢甚至屏息，咬牙切齒，速度慢，待到持續時間積聚之后爆發，或為怒，或轉化為悲，或散去，依人依事而定，所以筆者以為以氣聚來描述恨比較穩妥。

憂：擔憂已經是一種復合情緒，所擔心的事情迫在眉睫，所以產生緊張的情緒，而又需要思考方法對策來解決，而緊張與思慮的氣機運動方向是相反的，所以方向是時外時內；呼吸也時快時慢，速度在偏快與偏慢間來回；而在量上，因為是兩種情緒的復合，所以量更大，出聲為唉，以維持氣機運動不定的平衡，聲音低平，量小。憂更符合氣亂這一描述。

怨：埋怨是對已成事實的事的悔恨情緒，是恨與悲、怒的復合情緒。悲怨時人面色無神，反應降低，氣機向內下；出聲為不停的唉聲，聲音低平，量小；呼吸與正常情況沒有明顯差別，速度無異。怨怒時氣機方向內上，出聲為哼，聲音短促偏亢，量中等；呼吸與正常情況無差別，速度無異。悲怨與憂的關系一如恐與驚的關系，屬性特征上相同，而憂出聲的間隔時間長，悲怨則頻頻出聲，持續時間上更長。

屬性特征相似的情緒可以因為持續時間和情緒反應量的大小變化而發生轉化，除了驚與恐、憂與悲怨，其他如喜與怒都屬于偏外向的，所以當人太過高興而至大笑不能平衡時也可以出一兩聲類似于呼喝聲的大叫；單位時間量大而速度快的往往不能持續太長時間，如樂極生悲，氣機運動方向、速度也隨之變化。

4 臨床意義

中醫對疾病的治療有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的原則。治本主要是針對病因，而治急則需主要針對病機，如氣逆需要降逆，陰盛格陽就需通脈回陽，然后再探尋其本虛做病因治療。對七情外延要素的概括以及對情緒進行的三要素分析有助于在七情致病時進行相應的病機治療。

隨著科技進步，人類可以借助儀器慢慢找到外候以外大的內候：即人無法分辨而儀器卻可以明顯分辨的指標，進而重新定義三要素的有無，甚至定義情緒與反應的界限。例如壓力過大往往導致腸胃疾病，而日本科學家發現結腸癌的患者會檢測發出一般人所沒有的頻率的聲波。如果能夠找到廣泛的對應關系，則量的標準亦可隨之深化發展。所以外延的要素分析亦可更好地為科學探索服務，并最終為人類健康事業做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