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思文,李 然,劉立萍
(遼寧中醫藥大學中醫學院,沈陽 110032)
乳腺癌作為一種女性多發的惡性腫瘤,嚴重威脅女性患者的生命和生存質量[1]。乳腺癌屬于中醫“乳石癰”“乳巖”等范疇,乳巖的發生與情志抑郁相關,情志抑郁亦是乳腺癌發生的基本病因。所愿不遂、憂思郁怒致肝脾兩傷,肝氣郁滯,氣郁日久化火成毒,以致熱毒壅盛成乳巖。丹梔逍遙散(《內科摘要》)為疏肝理脾、清熱解毒的代表方劑[2],可以有效防治乳腺癌。從郁-熱-毒角度進一步探討丹梔逍遙散對乳腺癌患者炎-癌轉化的影響具有重要的臨床意義。
明·孫一奎《醫旨緒余·氣郁脅痛論》曰:“惟不能恬澹虛無而合乎天和,是以七情一有不遂則生郁,郁久則生火,壅遏經隧,充塞清道,而痛作矣。”[3]清·黃元御《四圣心源·卷五雜病解上》曰:“肝氣不達,郁而生熱,傳于脾土。”清·葉天士《臨證指南醫案》曰:“郁則氣滯,氣滯久則必化熱。”《傅青主女科》曰:“夫肝屬木,其中有火,舒則通暢,郁則不揚。”《成方便讀》曰:“毒者,即火邪之盛也。”在歷代古籍中明確記載了郁、熱、毒之間的關系,情志不舒,憂思郁怒,肝脾兩傷,肝氣郁滯,郁久化熱,火盛為毒,百病叢生。
中醫學認為,腫瘤屬于“積”的范疇。腫瘤生于人體內,如石頭般堅硬,形狀不規則的稱為巖(癌)[4],癌病的總病機可以由痰、瘀、虛、郁、毒等來概括[5]。癌病發生的開始,也是郁到達極點的時候,正為積聚、癥瘕初成之時[6]。肝主疏泄,喜條達而惡郁滯,而乳腺癌多發于憂郁積忿的中年女性。女性每因在強烈壓力刺激或遇負面情緒時,機體超出能夠承受的生理調節范圍,導致情志過極,氣機運化不利,使熱不得外散,郁而化熱,熱久邪毒客于機體導致疾病發展迅速,癌病就此產生,因而造成機體內部環境惡化。乳腺癌的發生離不開“郁”,肝郁氣滯是乳腺癌患者常常并有的臨床表現。脾主運化,若脾失健運,中焦氣機升降失司,痰濕、瘀血及熱毒等病理產物在體內產生,日久蘊結為癌毒,癌毒一旦在體內滋生,則癌毒、痰瘀、熱毒搏結形成腫塊壅滯于乳房形成乳癌,瘤體瘋狂奪取精微物質以自養,以致瘤體迅速生長。熱毒是影響腫瘤發生發展的關鍵因素[7],癌必夾毒而傷人,而毒作為病理產物始終貫穿乳腺癌發生發展的過程中[8]。乳腺癌的發病因于情志內郁,多責之于肝脾。脾在志為思,思慮過度或所思不遂,影響氣機。肝木克脾土,脾胃失和;肝氣郁結,氣郁在里,肝郁而化火,癌毒內生,以致熱毒凝于乳絡,影響乳腺癌發生和發展。
張景岳提出“因郁而病”“因病而郁”的觀點。其在《景岳全書·論情志三郁證治》中寫道:“凡五氣之郁,則諸病皆有,此因病而郁也。至若情志之郁,則總由乎心,此因郁而病也。”《外科正宗》曰:“夫乳病者,乳房陽明胃經所司,乳頭厥陰肝經所屬。”情志失調作為腫瘤發生的重要病因,在乳腺癌發病中占據重要地位。情志所傷,郁而成積,致癌瘤形成。肝主情志,若情志失調,則肝郁氣滯,氣機紊亂,郁久生熱,熱盛成毒,病從內生。中醫藥防治乳腺癌當重視疏肝理脾,以做到“肝脾同治”,疏肝則脾安,脾主運化功能正常,氣血津液運化有常,熱毒等病理產物得以消除,乳腺癌的發病率下降,患者生存期得到有效延長。
腫瘤微環境是指圍繞并營養腫瘤細胞的各種基質細胞(巨噬細胞、淋巴細胞、成纖維細胞、內皮細胞、肥大細胞等)、細胞外基質和血管系統等共同構成不同于整體“大環境”的“小環境”,是調節腫瘤潛能的重要“土壤”[9],是腫瘤賴以生存的基石,它參與了不同癌癥的發生、發展及轉移,包括乳腺癌[10]。腫瘤微環境在中醫學中被認為是痰凝、氣滯、血瘀和熱毒所盤踞的一個場所,而“毒”作為腫瘤發病的基本病機之一,能夠使腫瘤生炎,打破血管內皮因子和抑制因子平衡[11]。大量流行病學研究顯示,炎癥會介導乳腺癌的進展,乳腺癌細胞的生長離不開其所處的腫瘤微環境,微環境中的乳腺癌細胞和周圍環境的其他細胞相互作用,通過分泌一些炎癥因子來加快惡性腫瘤的增殖速度。腫瘤細胞自身具有高度增殖的能力,而炎癥可使其增殖增強,這意味著炎癥微環境在腫瘤生長中的重要性[12]。炎癥與腫瘤間存在因果關系,在一些腫瘤中,炎癥會先于惡性腫瘤的發生,在其他情況下,致癌因素驅動腫瘤并促進炎性微環境,炎性微環境與腫瘤進展密切相關,而控制炎性微環境也是改良腫瘤微環境的重要手段。MIF 被認為是介導慢性炎癥與癌癥之間的橋梁,在乳腺癌組織中表達顯著升高[13],其可促進IL-6、IL-1β 等炎癥因子的釋放[14],通過誘導炎癥因子的釋放改變微環境,為腫瘤細胞創造有利的生存條件。而IL-6 作為銜接炎癥與腫瘤最為核心的炎性細胞因子之一,在腫瘤炎癥微環境中扮演重要角色,可以刺激乳腺癌細胞增殖[15],其可以通過抗凋亡反應、血管生成等信號傳導途徑促進腫瘤的生長。腫瘤微環境對腫瘤的發生、進展及轉移等有較大影響,對腫瘤的治療不單單是抑制腫瘤細胞生長,而是通過干預腫瘤微環境來防治腫瘤,以腫瘤微環境為靶點是防治實體瘤的一種有效策略。
清·何廉臣《重訂廣溫熱論·論溫熱即是伏火》曰:“凡伏氣溫熱,皆是伏火……中醫所謂伏火證,即西醫所謂內炎癥也。”現代醫學認為炎癥是機體對外界刺激的一種防御反應,其常見癥狀表現為紅、腫、熱、痛。中醫的熱包括西醫炎癥反應過程,目前臨床常將西醫中的“炎癥”歸屬于中醫中的“熱毒”和“濕熱”范疇。有現代中醫學者將腫瘤炎癥歸于“癌毒”中的“熱毒”,而癌毒病機理論與腫瘤微環境關系十分密切[16]。郁-熱-毒是腫瘤生長的必要因素,而熱毒又是腫瘤發展迅速的病理基礎,郁-熱-毒構成的病理微環境實際上就是誘導腫瘤細胞增殖分化,不斷推動腫瘤向惡性化趨勢發展的炎性微環境[17]。炎-癌的轉化是一個纏綿漫長的過程,炎癥作為惡性腫瘤進化的主要條件,可以誘導腫瘤發生,腫瘤又可以引起臟腑功能障礙,致使癌毒深潛臟腑之中,根深蒂固,膠著不清,炎癥進一步惡化,從而形成了腫瘤與炎癥的惡性循環。中醫藥抗腫瘤的優勢不在于徹底將腫瘤消滅,而在于“改造”腫瘤生存的內外部環境。中醫藥合理干預有助于改善乳腺癌患者機體的炎癥微環境,截斷炎與癌的轉化,延緩乳腺癌的發展進程。
乳腺癌的發生大多是由外邪、飲食和情志多種作用復合導致的[18],基于腫瘤的致病因素和痰、瘀、虛、郁、毒等病機,通過辨證論治,采用化痰軟堅、活血化瘀、疏肝理脾及清熱解毒等治法。而郁-熱-毒作為腫瘤發展進程中不可或缺的因素,疏肝理脾和清熱解毒治法必須貫穿整個腫瘤治療過程。疏肝理脾法可緩解乳腺癌患者抑郁情緒,減少因肝氣郁結而生熱的癥狀;清熱解毒法亦可通過抑制腫瘤細胞增殖周期、減弱炎癥反應等方面遏制腫瘤進一步惡化。
丹梔逍遙散作為疏肝理脾、清郁熱的一劑良方,在乳腺癌的治療上發揮了重要作用。明·薛已《女科撮要》曰:“乳巖屬肝脾二臟郁怒,氣血虧損,故初起小核,結于乳內,肉色如故。其人內熱夜熱,五心發熱,肢體倦瘦,月經不調,用加味歸脾湯、加味逍遙散、神效瓜蔞散,多自消散。”清·傅山在《青囊秘訣》中記載:“人有先生乳癰,收口后不慎房事,以致復行潰爛,變成乳巖……人有左乳忽腫如桃,皮色不變,又不痛,身體發熱,形容漸瘦。人以為痰氣郁結也,誰知是肝氣之不舒乎?……治之法,不必治陽明之胃,但治肝經之郁,自然毒消腫解矣。方用加味逍遙散。”傅山認為,乳巖的形成與肝氣不舒有關,加味逍遙散可以用來解肝經之郁,則“自然毒消腫解矣”。
丹梔逍遙散出自《內科摘要》,是在逍遙散(《太平惠民和劑局方》)的基礎上加減化裁而來。方中柴胡為君藥,疏肝解郁,白芍歸肝脾二經,滋陰柔肝;當歸以養血活血,白術、茯苓、甘草益氣健脾;肝郁日久,化火生熱,故方中加牡丹皮、梔子以清解郁熱。諸藥合用共奏疏肝理脾清熱之功。丹梔逍遙散乃解郁清熱之劑,為治療肝郁脾虛內熱的常用方劑。
臨床研究顯示,乳腺癌患者多伴有焦慮、抑郁等心理癥狀[19-20],焦慮抑郁會導致機體功能紊亂、內分泌失衡及免疫力下降等[21-22],加速腫瘤發展。丹梔逍遙散對乳腺癌患者焦慮、抑郁癥狀有明顯改善作用,患者生活質量得到提高,并能控制腫瘤發展,延緩患者壽命[23-24]。實驗研究表明,丹梔逍遙散對乳腺癌荷瘤裸鼠的組織生長有明顯的抑制作用,并且丹梔逍遙散中劑量組對腫瘤生長的抑制作用最為顯著,其作用機制可能與其誘導腫瘤細胞凋亡相關[25]。丹梔逍遙散在中醫藥防治乳腺癌領域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使乳腺癌患者機體內的郁熱得清,癌毒得控。
綜上所述,郁-熱-毒是乳腺癌發生的重要因素,從疏肝理脾、清熱解毒的治法出發,運用丹梔逍遙散防治乳腺癌,使肝脾得調、郁得以疏、熱得以清、毒得以解,乳腺癌患者機體內環境維穩,從而提高乳腺癌患者的生存質量。中醫藥作為我國傳統醫藥,在防治腫瘤領域占據一定地位。中醫藥在治療乳腺癌過程中通過辨證施治,針對不同證型的乳腺癌采取不同的治則治法,體現出中醫藥治療的核心與特色,即以調節乳腺癌患者機體內環境的方式,起到多靶點的作用。這些理念與治法是西醫沒有的且無法替代的。中醫藥同樣可以彌補西醫治療乳腺癌過程中所產生的體質虛弱、免疫力下降等放化療毒副反應,可達到增強體質、減輕癥狀、緩解毒副反應、阻止惡病質進程的目的,以接近更“自然”的方式緩解病情,延長患者生存時間,提高生活質量。中醫藥在防治乳腺癌方面不僅具有歷史意義,而且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應當充分發揮中醫藥抗腫瘤的作用與優勢,為中醫藥防治乳腺癌提供更廣泛的研究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