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陽化氣，陰成形”探析結腸黑變病病機及針灸足三里的治療思路

李仲文 宋孝軍 杜 莉 諸毅暉

（成都中醫藥大學針灸推拿學院，四川成都610075）

結腸黑變病是以結腸黏膜固有層出現脂褐素樣色素沉著為特征的、代謝性良性可逆病變，臨床常表現為便秘、排便不暢、腹脹、腹痛等癥狀[1]。中國的結腸黑變病平均發病率為0.06%~5.9%[2]，老年人群發病率約為20%[3]。結腸黑變病的發病與長期服用蒽醌類瀉藥、年老及便秘等因素有關[4-7]。此外，結腸黑變病常伴見結腸息肉、結腸腺瘤、腸道炎癥、憩室、直腸癌等病癥[7-8]。中醫學多從“便秘”“腹痛”等方面辨證論治結腸黑變病，根據“陽化氣，陰成形”理論，筆者認為結腸黑變病的病機特點為本虛標實。陽氣虛損，“陽化氣”不足為本；陰邪凝聚，“陰成形”太過為標。針灸足三里可促陽化氣、以氣調形、溫陽消陰、通降腸腑，標本兼治應對結腸黑變病。

1 “陽化氣，陰成形”是氣態與液態能源物質轉換的過程

氣一元論認為氣乃極細微的物質，為萬物之本。氣無處不在，運動不止，天地自然皆為一氣流行。氣的運動變化稱為氣化，氣化運動是生命活動的本質，由氣所固有的陰陽兩種屬性的對立統一運動所決定，具體表現為化氣和成形[9]。《素問·陰陽應象大論》首先提出“陽化氣，陰成形”是維持機體正常生理狀態的基礎。《靈樞·經脈》曰：“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腦髓生，骨為干，脈為營，筋為綱，肉為墻，皮膚堅而毛發長。谷入于胃，脈道以通，血氣乃行。”先天之精為陰，成形為受精卵，逐漸化生為臟腑官竅、四肢百骸等形質[10]。脾胃納、化水谷，生成后天之精以營養腦、髓、骨、脈、筋、肉和毛發等，促進其生長與成熟。機體活動需要精、血、津、液等液態類物質和元氣、宗氣、衛氣、臟腑之氣等氣態類能源物質源源不斷地補充，臟腑藏精，精化為氣，臟腑之精（液態）和臟腑之氣（氣態）共同維持著機體正常運轉。“陽化氣”，即將液態物質轉化為氣態，維持陽氣激發臟腑經脈、形體官竅以發揮正常功能；“陰成形”，即將氣態物質凝合為液態，發揮陰氣主靜而凝聚，調控臟腑經脈、形體官竅以藏精固體的作用。“陽化氣，陰成形”是氣態與液態能源物質轉換的過程，也是生命活動的基本形式。陽在外固護機體，陰在內維持形體正常，陽氣布于周身，無處不到，兩者對立統一運動共同維持機體運作，只有當二者處于相對平衡狀態時，生命才能協調有序發展。“陽化氣”在氣態、液態兩種物質能量轉化中起主導作用，它決定著機體的生、長、壯、老、已。正如張介賓《景岳全書·傳忠錄·辨丹溪》所言：“人得天地之氣以有生，而有生之氣，即陽氣也，無陽則無生矣。故凡自生而長，自長而壯，無非陽氣為之主，而精血皆其化生也。是以陽盛則精血盛，生氣盛也；陽衰則精血衰，生氣衰也。”

2 基于“陽化氣，陰成形”論結腸黑變病的病機

2.1 陽不化氣、陰形太過導致腸腑不通 飲食水谷等靜置不動為陰，需要陽之運化為用。《明醫雜著·卷一·醫論·枳術丸論》云：“胃司受納，脾司運化，一納一運，化生精氣。”胃受納、腐熟水谷并下傳小腸，在脾陽的作用下將其運化為水谷精微和水谷精氣以營養周身，維持機體正常運轉。結腸黑變病病位在大腸，與小腸、脾胃、腎的關系密不可分。大腸傳化糟粕、主津功能的正常發揮離不開小腸的傳導、胃氣的肅降、脾氣的布津和腎氣的推動、固攝。脾胃、大腸、小腸皆屬于消化系統，臟腑之間功能相互影響，共同促進水谷精微的消化、吸收、排泄。當過服苦寒瀉下之品（大黃、番瀉葉等蒽醌類瀉藥），首傷陽氣，陽氣受損，氣的升降出入運動受阻，“陽化氣”功能減退，則導致“陰成形”失常，形質被損。氣、液轉換失常，氣態能源物質（元氣、宗氣、衛氣、臟腑之氣等）虧虛，臟腑動力不足，精血津液等液態類物質聚集過多，凝結而為病理產物，此為病形。精凝為膏，血凝為瘀，津凝為痰，液凝為脂，膏、瘀、痰、脂過多地積聚于臟腑經脈，影響臟腑經脈“陽化氣，陰成形”功能，則疾病乃生。

“陽化氣”不足，一方面無力化精血津液以濡養形體官竅、維持臟腑生理功能，另一方面無力布散精血津液等液態能源物質，聚久成形，變為膏、瘀、痰、脂等病理產物傷及機體形質。《素問·評熱病論》曰：“邪之所湊，其氣必虛。”氣不足，“陽化氣”功能減退，“陰成形”過多，則病邪叢生。結腸黑變病正是因為陰濁之物（膏、瘀、痰、脂）壅滯腹部，堵塞腸道，使氣機被遏，導致腹脹、不欲食；形有余，氣化不及，體內糟粕留滯，腸道動力不足，蠕動過緩，則排便困難、大便秘結。正如《素問·調經論》所言之“形有余則腹脹、涇溲不利”。陽不化氣，臟腑不得精血津液之濡養，“不榮則痛”；膏、瘀、痰、脂等糟粕久留，氣機不能上通下達，“不通則痛”。虛實相兼，故結腸黑變病患者常訴腹痛。結腸黑變病乃因陽氣不足，“陽化氣”功能下降，膏、瘀、痰、脂凝聚過多導致腸腑不通、傳導失職。

2.2 陽不化氣、陰形太過導致腸道黑斑 結腸黑變病患者在腸鏡檢查中常可見因脂褐素沉著而形成的豹紋樣“黑斑”，脂褐素的沉著是結腸黑變病的典型病理特征。單核巨噬細胞吞噬凋亡的腸黏膜上皮細胞，在溶酶體作用下轉化為脂褐素，其通過基底膜遷移并沉積在腸黏膜固有層[5，11]。脂褐素中約20%~50%為脂質[12]，不易被分解，對人體有害[13]。腸黏膜中脂褐素的堆積，使細胞損傷，細胞代謝減緩、活性下降，從而造成腸運動功能衰退、腸蠕動減緩等衰老現象，表現為便秘、排便不暢、腹脹等結腸黑變病常見癥狀。

脂褐素與細胞衰老密切相關，是衰老現象的重要標志，為陽虛不能化氣所致。《素問·上古天真論》云：“陽明脈衰，面始焦，發始墮”，說明陽氣衰少，不能上蒸面部化氣行陰而致面生黑斑（老年斑）。而腸胃陽虛，化氣不足則導致腸道推送內容物排出體外的能力下降，腸道廢料堆積，膏、瘀、痰、脂凝固久結而成腸道“黑斑”。年老體弱，陽氣漸衰，或濫用瀉下苦寒之藥，損傷陽氣，均可導致陽不化陰，脂褐素沉積腸道發為結腸黑變病，這也正是60歲以上老年人以及長期服用大黃、番瀉葉等苦寒瀉下藥者更易罹患該病的重要原因[7]。

3 針灸足三里治療結腸黑變病的理論依據

3.1 針灸足三里促陽化氣、以氣調形治療結腸黑變病 《素問·刺志論》云：“氣實形實，氣虛形虛，此其常也，反此者病”，說明氣病會導致形病。《素問·陰陽應象大論》又云：“形不足者，溫之以氣。”明·李中梓強調：“陽氣衰微，則形不足，溫之以氣，則形漸復也”，闡明對于陽虛之人，當補陽氣以調形質。張介賓以益火消陰之法治療陽虛便秘，“治陽虛而陰結者，但益其火，則陰凝自化”。補陽抑陰以振奮陽氣、驅散陰邪，糾正陽氣不足而致陰邪凝滯有余的病理狀態，從而恢復“陽化氣，陰成形”功能。

胃為水谷之海，是后天之本、水谷精微之源，五臟六腑皆稟其精氣而受之。《素問·玉機真臟論》有云：“五臟者，皆稟氣于胃，胃者五臟之本也”，《靈樞·經水》又言：“足陽明，五臟六腑之海也”，充分說明胃腑及胃經均可滋養五臟六腑。足陽明胃經陽氣最盛且多氣多血，足三里為胃經合穴，又為胃腑下合穴，該穴具有健運脾胃、調補臟腑之功，是一身之氣交匯之要穴。

針灸治病，重于調氣，止于氣調。《靈樞·始終》言：“凡刺之道，氣調而止。”腧穴作為經氣的觸發點、刺激點，為針灸調氣的重要部位。足三里陽氣充足，主一身之氣，近代焦會元認為：“足三里有白術之強，有桂附之熱，有參茸之功，有硝黃之力。手法運用配合相宜，能收全功。”通過針灸足三里可溫陽補虛、促陽化氣，通過調動一身之氣，使氣升騰、促氣運行，可補虛、消瘀、通滯。針灸足三里治療結腸黑變病可使虛耗的陽氣得以恢復，促進“陽化氣”功能正常，而使膏、瘀、痰、脂等陰性病理產物（病形）消融。凝滯之邪消融，大腸推動之力恢復，大便得通，腹脹腹痛消失，病形自消而形質自復。

針灸足三里促陽化氣、以氣調形的作用體現在其對胃腸黏膜的保護上。如對術后腸梗阻小鼠電針足三里可顯著改善其腸道炎癥[14]；胃腸黏膜損傷的修復可通過增加黏膜血供得到改善[15]，電針足三里能有效提高正常大鼠胃、腸微循環血流量[16]，明顯改善胃腸功能紊亂模型大鼠的胃、腸表面微循環，增加其微循環血流量[17]，有效增加胃黏膜血液供應，保持黏膜完整性[18]。

3.2 針灸足三里溫陽消陰、通降腸腑治療結腸黑變病 “陽化氣，陰成形”是氣“升降出入”運動形式總的概括，“陽化氣”為氣“升、出”過程，“陰成形”為氣“降、入”形式。大腸為腑，六腑為陽，傳化物而不藏，故實而不能滿。六腑在氣態能源物質的推動下不停運動，其氣機運動具有通行下降的特性，故大腸以降為順、以通為用、以壅為害。腸道腑氣不降而致便秘，便秘既是結腸黑變病的主要癥狀，又是加重結腸黑變病的重要因素。陽氣不足，腸腑推動無力，大便排出不暢，堵塞腸道。大腸氣機不利是引起結腸黑變病的重要環節。

針灸足三里具有溫陽消陰、升清降濁、調控腸道氣機升降運動的作用。《靈樞·五邪》載：“邪在脾胃……陽氣不足，陰氣有余，則寒中、腸鳴、腹痛……調于三里。”《靈樞·四時氣》云：“腸中不便，取三里，盛瀉之，虛補之。”說明脾胃陽虛可出現包括便秘、腹脹、腹痛等在內的癥狀，此時于足三里行補法或艾灸，溫補陽氣之不足、消陰氣之有余，可得溫陽消陰之功。脾胃中州，通連上下，脾氣主升，胃氣主降，共為氣機升降轉輸的樞紐，有斡旋氣機之功。足三里為胃經合穴，胃經屬胃絡脾，故足三里與脾胃之氣相通。胃經經脈自頭走足，經氣由上而下，足三里位于足脛部，使得氣機升降相依，可引導腸腑之氣向下，使大便順暢排出。該穴又為胃腑下合穴，可激發胃腸蠕動，通降腸腑，排出宿便。

現代研究表明：電針足三里可縮短腹部術后患者肛門排氣時間，避免腸梗阻、腸胃疼痛等并發癥產生，對恢復腸胃功能具有顯著療效[19]；健康志愿者接受山莨菪堿豐隆穴注射后，電針足三里可上調胃腸肌電，促進胃腸運動[20]；艾灸、拔罐足三里為主對腹部手術患者胃腸運動及排空有明顯改善[21]；電針便秘模型大鼠足三里可增強迷走神經活性，促進胃腸蠕動[22]；高頻電針刺激足三里穴，能持續促進大鼠結腸傳輸[23]。

4 結語

目前，現代醫學對結腸黑變病無特異性的治療方法和藥物，常提倡通過粗纖維飲食、培養良好的排便習慣以及停用蒽醌類瀉劑等綜合措施治療。根據傳統中醫理論，“陽化氣，陰成形”是機體臟腑之精和臟腑之氣正常轉化的基礎，“陽化氣，陰成形”功能的障礙導致氣機轉換異常，當陽氣虛損、陽不化氣時，膏、瘀、痰、脂凝聚腸腑而致傳導失職、變生黑斑。針灸足三里可達到促陽化氣、以氣調形、溫陽消陰、通降腸腑的目的，以促進胃腸蠕動，緩解大便不通、腹痛、腹脹，從而治療結腸黑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