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婉
那段時間,我得到了最多的差評。
先是我老公。十年來我們在兩個城市生活,團聚后擠在一個屋檐下,距離美沒有了,諸多矛盾便顯現出來。小孩也不省心,剛想跟他說點心事,小子就不耐煩:“原來我還覺得你和別人的媽不一樣,現在怎么也這么婦女,凈叨叨些家長里短的。媽,你就不能酷一點?”
好吧,老娘可是資深文青,酷上來只怕你們吃不消。悄悄卷巴了個牛仔包,我不辭而別。說走就走的旅行誰不會啊,老娘不伺候了!
網上約了倆半熟不熟的旅伴,我要去內蒙看草原。
王一開車,劉二查地圖找路,我把自己調整舒服了看美景。劉二說:“結伴出行每人都得擔一份責任,你負責找酒店吧,算算下一站住哪兒,你來訂酒店,必須又便宜又好哦。”
這個不是我強項。訂酒店一向是老公的事,我從未操過心,我不會。
“那導航你會不會?”
我手機太慢沒導過,別指望我。
想想我在家的職責,基本上是督查委員的活兒,專挑他們父子的毛病。可是王一劉二顯然不喜歡我干這個,那就不知道我能干啥了。“你啥也不會,那負責講笑話吧,或者講講一路上的風土人情,這總行吧。”
我嘴最笨了,可我不能再推辭,怕被他們趕下車,就勉強說:“我負責說話、買水果、提醒哪個服務區有干凈廁所、偵查拍照的限速探頭、清理車上垃圾,行吧。”

實際上,頭一天我只負責了頭痛和緩解我的頭痛、暈車和戰勝我的暈車。王一說:“你不用干活,只要不添麻煩就行,大姐。”
是我提議在草長鶯飛的六月去內蒙看草原的,想象中初夏的大漠綠草駿馬微風,威武的漢子與健美的姑娘如詩如畫。可是車從浙江開過江蘇和山東,越過北京城進入草原腹地之后,才發現那里根本沒有草。除了沙塵暴顯出點遼闊滄桑的意思,預想中的一切都沒有出現。
不顧他倆的埋怨,我睡了一大覺,醒來車已進入包頭市。王一的倆朋友等在那里,請我們吃羊肉。乍一見到內蒙人我有點激動,問:“馬呢?”倆人想半天說:“你以為我們是騎馬來的?其實我們也沒騎過馬,現在連牧民都騎摩托車了。”
他倆又說:“你大聲點說話好嗎?我們倆都有一只耳朵不好。”
我說:“耳朵不好,是因為草原上風沙大嗎?”
他們終于笑岔了氣。王一說:“姐你不是負責講笑話的,是負責鬧笑話的。說實話吧,你多久沒出過門了?人家碰巧耳朵有毛病,不行嗎?再說話過過大腦行不行?”
在內蒙玩了幾天,各種鬧笑話。返程不走老路,我們從陜西開到山西,這一日逛到平遙古城。一下車,有人熱情地過來招呼我們。劉二說:“這兒我來過N次了。”王一說:“我是個司機。”我不懂江湖險惡,跟他們搭訕了幾句,這下可麻煩了,他們決心要賺我的錢,帶著個電瓶車跟了我三條街。
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擺脫他們,就往前猛跑。王一劉二在后面哈哈大笑,再一次確認:姐是來鬧笑話的,她沒出過門,江湖經驗等于零。
誰說我沒出過門啊。去年我去了日本,前年還去了歐洲。不過那都是跟老公一塊去的,他會做功課一路告訴我各地的歷史文化,他會找路找酒店找吃的,他拍照他哄我開心,我只是負責挑剔他批評他。我什么功能也沒有,卻絕對的政治正確,只負責監督他不犯錯誤。
如果人生的路也是一趟長途旅行,家人便是旅伴。我們需要各司其職互相協作,而不是互相把手伸到別人的私人領域,去指責干預。
好吧,現在的我,是這個樣子——“媽,我想辭職。”“那是你的事。”“老爸會不會生氣啊。”“那是他的事。”“他要是怪你怎么辦?”“那是我的事。”
娃說,我媽老酷了,不關她的事她理都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