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尼亞政壇新態勢：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曲巖

2020年12月22日，克楚被提名為新總理。23日，羅馬尼亞議會參眾兩院舉行聯席會議，通過對克楚領導的新政府的信任投票。圖為克楚在議會投票前發表講話。

2020年12月6日，羅馬尼亞舉行四年一度議會換屆選舉，共有五個政黨進入議會。中左翼政黨社會民主黨共獲得了157個席位，位列第一;排名第二的是此前執政的國家自由黨，共獲得134個席位;第三名是拯救羅馬尼亞聯盟黨—自由統一和團結黨聯盟，獲得80個席位;羅馬尼亞人團結聯盟獲得46個席位;匈牙利族民主聯盟獲得30個席位。社會民主黨雖得票最多，但沒有達到單獨組閣所需席位。國家自由黨、拯救羅馬尼亞聯盟黨-自由統一和團結黨聯盟、匈牙利族民主聯盟組成中右翼聯盟，獲得組閣權。12月22日，羅馬尼亞總統約翰尼斯提名來自國家自由黨的克楚為新總理。23日，克楚領導的羅馬尼亞新政府獲得議會參眾兩院的信任投票，正式宣誓就職。本次議會選舉的結果展現出羅馬尼亞政壇的新態勢，值得關注。

中左翼政黨支持率下降

此次選舉中得票率最高的社會民主黨是羅馬尼亞政壇上最為活躍的實力政黨，然而近年來支持率持續降低。羅馬尼亞選擇西方民主體制以來，共舉行了九次議會選舉，除了在1996年的選舉中失利，該黨及其領導的競選聯盟在其余八次選舉中均獲得最高的支持率，是議會第一大黨。此前社民黨的支持率也有起伏波動。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當時作為反對黨的社民黨抓住了民眾對右翼政府采取緊縮政策的不滿，重新獲得支持，在2012年和2016年的選舉中都保持了很高的得票率。然而，在2016年議會選舉后，社民黨與自由和民主聯盟黨組成的聯合政府危機不斷?？偫砗推渌麅乳w成員頻繁更替，社民黨主席利維烏·德拉格內亞一直被貪腐案件纏身，最終于2019年被判處三年零六個月監禁并立即執行。2017、2018年羅馬尼亞還多次爆發針對政府和官員腐敗的大規模群眾抗議示威活動。2019年5月舉行的歐洲議會選舉中，國家自由黨得票率為27%，排名第一;社民黨疲態盡顯，以22.5%的支持率位列第二，比排名第三的拯救羅馬尼亞聯盟黨-自由統一和團結黨聯盟僅高了0.2%。2019年10月，失去執政盟友的社民黨少數派政府遭到反對黨彈劾，最終下臺。

羅馬尼亞的中左翼政黨支持率下降，有多方面原因。首先，社民黨近年來面臨發展困境，在執政期間未能處理好一直以來被民眾和歐盟指責的官員腐敗問題，更沒有處理好黨內激烈的權力斗爭問題，從而導致內部分裂。曾任總理和社民黨主席的維克托·蓬塔，于2018年建立了新的政黨親羅馬尼亞黨，帶走了一小批社民黨骨干人員。另外，此次議會選舉之前，有很多社民黨成員退黨并加入了國家自由黨。其次，包括羅馬尼亞在內的中東歐國家自東歐劇變以來一直存在反共產主義的思潮。社民黨的支持者大多是退休人員和農村地區人口，但遭到知識分子和大學生等城市精英的反對。近年來，青年人政治參與度逐漸提高，在社交媒體和政治活動中頻繁發聲，該群體多支持中右翼和新興政黨。因此，社民黨的支持率出現明顯下滑。

盡管面臨種種問題，社民黨在羅馬尼亞政壇的影響力依然不容小覷?？v向來看，與2012年和2016年議會選舉結果相比，社民黨的成績大不如前。但橫向來看，與中東歐地區其他國家相比，羅馬尼亞的中左翼政黨實力依然強勁。一方面是由于社民黨的競選和執政經驗豐富，地區組織比較完備，支持者也比較穩定。另一方面是由于羅馬尼亞的中右翼政黨凝聚力不強，不同黨派利益紛爭不斷，選民的選票也不集中，始終沒能出現一個與社民黨勢均力敵的政黨。國家自由黨在此次選舉中也沒有取得之前預想的好成績。

民粹主義和極右翼政黨迅速崛起

這次議會選舉結果顯示，一些有資歷的政治精英和政黨勢力衰弱，例如前總統特拉揚伯塞斯庫領導的人民運動黨和前總理領導的“親羅馬尼亞”黨都沒能獲得足夠的支持率以進入議會。新興政黨和政壇中的新面孔則獲得民眾青睞。此次選舉中，支持率排名第三的是民粹主義政黨拯救羅馬尼亞聯盟黨-自由統一和團結黨聯盟，排名第四的是極右翼政黨——羅馬尼亞人團結聯盟。前者是2016年大選中進入議會的新興政黨，它緊緊抓住民眾最關心的議題（比如反腐敗問題），線上靈活利用社交媒體進行宣傳造勢，線下積極參與社會活動，緊貼選民的選舉期待，制定選舉政策和綱領，迅速獲得支持。后者則是具有較強民族主義色彩的極右翼政黨，成立于2019年12月，在此前的地方選舉中表現并不突出，這次卻獲得了9%的支持率，首次成為議會政黨。在意大利和西班牙這兩個羅馬尼亞移民眾多的境外選區，該黨的得票率分別排名第一和第二。該黨綱領有四大支柱：家庭（反對同性婚姻和家庭）、愛國（具有領土收復色彩的大羅馬尼亞主義）、宗教信仰（東正教）、自由（反對多元文化）。

具有民粹主義色彩的拯救羅馬尼亞聯盟黨-自由統一和團結黨聯盟和具有保守主義色彩的羅馬尼亞人團結聯盟在一些重大問題上持不同立場，但二者都迅速獲得擁躉，這恰恰反映出近年來羅馬尼亞社會的割裂和變化。前者反對的是現有執政精英，尤其是社會民主黨，以反腐敗為重要工具，獲得了城市精英和年輕選民的支持。后者宣揚的是東正教價值觀、具有領土收復色彩的大羅馬尼亞主義（強調羅馬尼亞人的權益，宣揚與摩爾多瓦統一）。事實上，這些保守主義思想在羅馬尼亞一直存在，只是因歐洲一體化的需求被暫時掩蓋。新冠疫情對羅馬尼亞的經濟和社會影響很大，大量海外務工人員以及國內勞動力都面臨失業，這給民粹主義和極右翼思想提供了生長的土壤。

本次議會選舉展現出的新態勢，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社民黨支持率持續走低，這在2019年5月歐洲議會選舉和2020年9月地方選舉中均有所顯現。意料之外的是極右翼民族主義政黨羅馬尼亞人團結聯盟異軍突起。然而，這并非羅馬尼亞獨有的政治生態，而是中東歐國家乃至整個歐洲政治思潮的傾向。

在中東歐國家轉型過程中，民粹主義和極右翼政黨一直存在，波蘭、匈牙利、保加利亞等國都出現了民粹主義政黨長期執政的狀態。羅馬尼亞雖然尚未出現類似強勁的民粹主義政黨，但民粹主義思潮在政壇上頗為活躍。有學者認為，民粹主義和極右翼政黨善于以簡單的方式應對復雜的社會問題，符合中東歐國家民眾在社會轉型和融入歐洲過程中出現的迷茫而混亂的心理。

羅馬尼亞政壇出現的這些態勢給新政府帶來了挑戰。內政上，三黨組成的執政聯盟并不穩固，內部存在利益沖突與執政理念矛盾，且執政經驗不足。經濟上，制定2021年的財政預算是新政府的首要挑戰之一，即如何在削減預算赤字的同時，支持深受疫情影響的企業和民眾。同時，大量僑民因疫情失業回國，占該國GDP比重較高的僑匯受到影響，經濟增長乏力。新政府如何維系聯盟穩定、履行競選承諾、治理腐敗、在應對疫情的同時恢復經濟并尋找新的經濟增長點，都是執政聯盟面臨的嚴峻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