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曲藝的現代化轉換及其價值

李凌

近年來，隨著黨和國家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視，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和重新發掘，特別是以抖音、快手為代表的智能媒體對普通民眾的賦能，包括陜北說書、道情、評彈、二人轉等在內的傳統曲藝，獲得了新的發展機遇和渠道。以這種傳播渠道的轉換為代表，傳統曲藝的現代化轉換，蘊含著巨大的經濟、文化、教育和治理價值。

傳統曲藝的現代化轉換

根據快手官方公布的報告，截至2019年，總共有252萬名用戶在快手上發布了與非物質文化遺產有關的作品，平均每3秒鐘就誕生一條非遺視頻，快手上非遺視頻總量達到1164萬條，僅2019年，短視頻的播放量就達到250億次，雙擊點贊達到5億次。在前4批1372項國家級非遺項目中，快手上涉及的非遺項目達989項，占比高達72%。其中，里面就有很多傳統曲藝項目和藝人。

一方面，諸如快手、抖音這樣的短視頻平臺為這些傳統曲藝藝人提供了經濟賦能，讓他們有機會獲得更多收入。根據調查，有很多民間藝人通過快手的直播，每月能夠獲得幾百到數千的收入，這也成為不少曲藝人進駐短視頻號的動力。

另一方面，短視頻給傳統曲藝藝人提供了文化賦能，能夠收獲網友們的互動和點贊，增強了他們對自己這門手藝的信心，拓展了曲藝的表演時空限制，讓表演也有更大的自由度。更重要的是，互聯網的倍增效應讓更多人看到了傳統文化、傳統曲藝的魅力，進而開始接受這些曲藝形式，以及這些藝術形式所傳播的價值觀。

說書、快板等非物質文化遺產在快手的復興，恰恰體現了傳統曲藝的現代化轉換所蘊含的巨大價值。傳統曲藝是代代相傳的大眾化、日常性的表演形式，既是從上一輩一代又一代傳承下來的“文化的遺留物”，同時也是活著的傳統文化，是仍然具有生命力和社會需要的傳統文化。今天我們談傳統曲藝的現代化轉換，就是要用現代人聽得懂的文字、語言、曲調、樂器和傳播方式對傳統曲藝形式進行創新、重組，以重新激發傳統曲藝蘊含的文化基因和價值觀念，更好地適應現代社會的需求。

2020年11月底，由《曲藝》雜志社和浙江省曲協舉辦的“曲藝助力鄉村振興”活動走進浙江臺州。在活動的采風過程中，筆者了解到，道情常見于紅白喜事、宗族活動等傳統生活方式之中。臺州市的宣傳部門邀請臺州道情的傳承人，結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對傳統道情的唱詞、曲調進行重新創作、整合，創作出新曲目，用這種接地氣的方式來宣傳主流價值觀，這就是一種很好的現代化轉換，用現代人喜聞樂見的語言和形式來重新表達傳統藝術。前幾年，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的教授雷建軍帶領團隊，到黃河流域的陜西、寧夏、甘肅等地追蹤拍攝民間藝人的藝術生活。最開始只是單純記錄這些悠久的民歌或曲藝，擔心歷史太過久遠，就會失傳。后來他們拍著拍著，積累了上千個小時的錄像素材，最后就剪輯成了一個音樂紀錄片《大河唱》，直接到電影院上映，展示了西北民間藝術的魅力。里面就有陜北說書藝人的故事，這也是一種傳統曲藝的現代化轉換，用新的傳播渠道，用更富有表現力的電影紀錄片來傳播民間曲藝的魅力。

傳統曲藝現代化轉換的形式

在經濟發展領域，有一個著名的創新理論，是奧地利經濟學家熊彼特提出的，他認為創新就是原料、勞動力、土地等各種生產要素的重新組合。這種創新理論認為，當經濟發展遇到問題時，在原有生產要素之上再下功夫已經無濟于事，必須將新的生產要素引入到產品、市場或制度之中，這樣才能解決問題。熊彼特的創新理論，廣泛應用于經濟、管理和技術等各領域，很有參考性。對傳統曲藝的創新，也具有重要的啟發意義。

傳統曲藝要在新時代煥發生命力，就必須像經濟、技術領域的創新那樣，將新的要素，特別是現代化的要素引入傳統曲藝之中，用現代的話語體系、藝術形式和傳播渠道來改造、提升傳統曲藝，讓它們更加貼近現代生活。具體而言，可以從內容創作、傳播方式、教育傳承等多種途徑實現傳統曲藝的現代化轉換。

第一，在內容創作方面，可以通過改寫、嫁接、引用等方式，將現代話語、曲調引入傳統曲藝之中。現在還有一種常用的手法，就是將傳統曲藝與現代的說唱、表演藝術，例如rap、流行唱法等融合起來，也更便于形成流行文化。最近一段時間，筆者聽了很多中國風的流行歌曲，將傳統曲藝的唱腔、曲調融入現代歌曲之中，都很受一部分年輕人的歡迎。

第二，在教育傳承上，應該與中小學合作，將傳統曲藝課程化，形成能夠教授給學生的興趣課程、社團課程，進一步推廣到學校里。新一輪的教育改革，強調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特別重視德育、體育、美育和勞動教育的作用，而傳統曲藝在弘揚傳統美德、涵養學生審美等方面具有獨特價值。怎么將傳統曲藝根據教育教學目標和標準，設計成專門專業的曲藝課程，對曲藝工作者來說，既是很大的挑戰，也是曲藝傳承的應有任務，還有可能成為新的經濟增長點。這一塊，政府應當多牽線搭橋，形成中小學校長、教師與曲藝工作者的對接機制，真正地讓傳統曲藝能夠走進校園、落地生根，成為校本課程體系的一部分。

傳統曲藝現代化轉換的價值

無論是從內容創作，還是傳播方式，或者是教育傳承上，對傳統曲藝的現代化轉換，都蘊含著巨大的經濟、文化、教育和治理價值。在面向新時代的曲藝助力鄉村振興的宏偉藍圖之中，應當積極推動傳統曲藝的創新，在這個現代化轉換過程中，實現傳統曲藝所蘊含的經濟、文化、教育和治理價值。

第一，挖掘曲藝的經濟價值。曲藝的經濟價值蘊含在對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的滿足里，特別是對中年人群體的精準化傳播，以及針對中小學生的教育傳承之中。一方面，微信、拼多多的普及，解決了中老年人不會使用智能手機、不會上網購物的問題，那么下一步能不能通過搭建互聯網平臺，解決中老年人在互聯網上無東西可看的問題呢？現在很多老年人上網之后，也急需優質的精神文化產品，但是互聯網平臺上針對他們的產品并不多。另一方面，通過將傳統曲藝課程化，將其納入中小學課程體系，既能夠實現曲藝的傳承，還能夠給曲藝工作者帶來一定的經濟收入。

第二，增強曲藝的文化價值。相對于經濟價值而言，曲藝所蘊含的文化價值更重要，對鄉村振興也更有意義。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以后，鄉村振興首當其沖就是文化的振興。只有鄉村的文化復興了，鄉村振興才有可能實現。然而從整個社會來看，經濟發展所帶來的聚集效應，讓城市文化大大地領先于鄉村文化。一方面，我們要通過曲藝下鄉等形式，讓城市文化反哺鄉村文化；而另一方面，則要善于利用互聯網傳播，怎么在抹平數字鴻溝、發揮后發優勢上做文章。鄉村是認同的根、文化的歸宿，可以探討怎么利用曲藝來增強大家對這種文化根源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第三，凸顯曲藝的教育價值。通過將傳統曲藝課程化，有利于將這些傳統的曲藝形式，在年輕一代心中生根發芽。在全球多元化的語境中，這是增強學生本土化，對學生進行德育、美育的重要維度。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一個人只有對自己生活的土地、文化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領悟之后，才能在多元文化的熏陶、影響和沖擊之中，立住根本、不被左右。而傳統曲藝作為民間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恰恰能夠給學生提供這些滋養。以方言說唱，用二胡拉弦，講中國故事，這些典型的本土化元素，應該是孩子們走四方、勇闖天涯，哪怕遠在萬里之外的歐美，能夠堅守自己的最強有力的支撐因素。

第四，強化曲藝的治理價值。在臺州采風時，筆者一行走訪了好幾個具有曲藝特色的文化禮堂，這些禮堂都建造得特別美觀大氣，讓我們非常受震撼。一個村里，有這么一個攏人心、聚人氣的地方，這個村的風氣就肯定不會差。曲藝作為一種文化符號和文化儀式，往往具有很強的凝聚力和向心力，能夠通過某種儀式或者符號，將村民們聚集團結起來，這既是有效開展鄉村治理的前置條件，同時也是動員村民們行動起來，建設美麗鄉村的動員令。

（作者：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博士后、研究員）

（責任編輯/鄧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