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下山

黃鏗泉 徐永忠

尖頂山村位于海拔八百多米的尖頂山上，總共也就十幾戶人家。前段時間，政府為了讓村里的百姓過上小康日子，在山下建起了安置房，讓山上的村民全都搬到山下生活。這可是件千年不遇的大好事，可誰知，六十六歲的老牛伯遲遲不肯搬遷，為了這事，負責搬遷工作的高建強沒少挨批評。

這一天，高建強又上山去做老牛伯的工作。老牛伯腦子一根筋，說：“讓我下山可以，但我要帶我老伴下山。”

高建強一聽犯嘀咕了，心說：您老伴？您老伴都沒十幾年了，難道……

老牛伯見高建強一臉疑惑，解釋說：“你別多想，我說的老伴，是一頭牛！”啥？是頭牛？高建強更納悶了。

老牛伯這才告訴高建強，他老伴沒了之后，他就養了這頭牛，耕地放牛已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為平時也沒個說話的人，他就將牛當成了自己的老伴，有啥心思，都和牛說。如今搬到山下住，這牛沒辦法安排，所以才遲遲不肯搬遷。

這確實是個問題，牛總不能跟著老牛伯住到小區里吧？高建強想了下說：“老牛伯，小區前有個廢棄的機房，您暫時將牛關在機房里，等我想出其他辦法，再解決牛的安置問題。”

老牛伯見高建強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只好點頭答應下山。高建強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他打算打電話叫小貨車和幫工，沒想到老牛伯頭搖得像撥浪鼓，說：“沒必要，也沒值錢的東西，我用牛車拉，你幫我搬上牛車就行。”

沒辦法，高建強只好脫了外套幫忙，不過老牛伯就帶了幾只木箱子，很快就搬完了。下山時，高建強怕牛車不安全，提心吊膽地開著車跟在后面。到了小區，高建強將木箱子搬進了屋里，然后和老牛伯將牛趕進機房關了起來，這事兒就算辦完了。

沒想到才隔了兩天，城管給高建強打來了電話，說老牛伯駕著牛車在小區門口賣菜，還說是高建強允許的，在菜市場門口和城管較上勁了，這不，讓他趕快去處理下。

高建強掛了電話急匆匆趕到了小區，果然，老牛伯漲紅著臉要和城管動粗，而城管因為他是個老人，而且剛搬下山，也不敢強制執法，但又不能讓老牛伯為所欲為，只好等高建強來處理。

老牛伯一見到高建強就吼：“小鬼，你答應的，我下山必須帶老伴，現在倒好，我帶老伴在小區門口賣菜，他們不讓賣，你說話算數不算數？”

高建強知道老牛伯是胡攪蠻纏，但不能和老人翻臉，只好耐著性子勸：“老牛伯，您聽我說，您把牛當作老伴，這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您帶著它在小區門口賣菜可是犯了大錯誤了。”

“我帶老伴上街有啥錯誤？”

“至少三個錯誤！”

老牛伯眼珠一瞪：“你說，哪三個錯誤？”

高建強清了清嗓子說：“第一，賣菜要去菜市場，您亂設攤，犯了影響市容的錯誤；第二，牛亂拉屎，犯了污染環境的錯誤；第三，牛吃路邊的綠化植物，犯了破壞公共設施的錯誤。”

這下老牛伯傻了，他可不知道自己用牛車賣個菜竟然犯了那么多的錯誤！他哼了聲：“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明顯是欺負我老頭子是山上下來的。算了，明天我就搬回山上住，省得給你們添麻煩！”

一聽老牛伯要搬回山上住，高建強急了，他這才知道老牛伯沒搬那么多東西下來的原因，原來是方便回去呀！高建強急忙勸說：“老牛伯，我們是文明城鎮，怎么會欺負您呢！別動不動就要回山上住，那么大的人了還耍小孩子脾氣。”

“那你說怎么辦？”

高建強說：“城鎮是不允許養牛的，因為衛生問題和綠化問題，依我看，這牛還是盡快處理比較好。”

老牛伯喉嚨又響了：“你說得倒輕松，就這兩個問題要讓我將牛處理掉，那你父母天天要你照顧，你也趕快把他們處理掉好了。”

“你……”高建強一時語塞，又不敢和老牛伯頂嘴，只好說：“要能將衛生問題和綠化問題解決了，牛暫時不處理也可以。”說著，轉頭向城管求情說：“老牛伯剛從山上搬下來，很多東西一下子不習慣，牛先還給老人家，我讓他明天不在小區門口拉牛車賣菜就行了！”

城管正愁沒臺階下呢，既然高建強開了口，就順坡下驢，將牛繩還給了老牛伯。老牛伯牽著牛，邊走邊嘀咕：“我山上住得好好的，非要我下山，現在倒好，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坐牢房呀！”

本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這天快下班了，高建強接到了交警的電話，說老牛伯駕著牛車走在公路上，交警怕出意外，只好開著警車在前面給他開道，現在，他們已經將牛車趕到了交警隊，可老牛伯誰的話都聽不進去，非要等高建強去處理。

這算哪門子事呀！高建強急忙開車趕過去。剛到交警隊，就看到老牛伯牽著牛韁繩站在院子里。他朝牛一看，頓時哭笑不得，只見牛屁股上包了個大編織袋，牛的嘴巴上套了個竹籠子。高建強停好車，說：“老牛伯，您咋把牛車趕到公路上了？”

老牛伯瞪了他一眼就罵：“你到底懂不懂法呀！說讓我搞好衛生問題和綠化問題，現在我牛屁股包牢，牛嘴巴套牢，可交警說這還違法。我想問問你，我一沒超速二沒酒駕，就趕個牛車，犯哪門子法了？”

邊上站了個看熱鬧的，打趣說：“你沒有駕照，是無證駕駛！”

這下把老牛伯氣得跳腳了，嚷嚷著要將牛車趕到鎮政府去討說法。高建強磨破了嘴皮子，總算安撫好了老牛伯。天已經暗了，交警不放心老牛伯駕著牛車回去，可關在院子里也不是個辦法，無奈，只好再次開著警車為牛車開道。

回到家后，高建強實在是想不通，讓老牛伯住到山下明明是件好事，怎么會變得如此雞飛狗跳呢？萬一老牛伯真的將牛趕到鎮政府去，這笑話可真鬧大了。正懊惱著，妻子小翠體貼地問：“建強，你是為老牛伯的事懊惱吧？”

“你怎么知道的？”高建強納悶地問。

小翠笑著說：“老牛伯現在可是名人了，有人將警車為牛車開道的視頻發到網上了。”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呀！高建強嘆了口氣說：“唉，我們共產黨明明是為老百姓辦好事，可辦一件事咋就這么難呢？”

聽了這話，小翠一本正經地說：“有什么難的，做老百姓的工作不能只知道講大道理，如果幫他們解決了后顧之憂，還會有這些麻煩事嗎？”

高建強疑惑地問：“可這牛的事怎么解決呀！”

小翠笑了：“好辦！我們村自從搞起了美麗鄉村，游客絡繹不絕，我表哥不是開了個農家樂嗎？剛才他給我來電話了，說他看到了警車給牛車開道的視頻，恰巧，他的農家樂離村子的停車場比較遠，想讓老牛伯用牛車拉客人。那里是機耕路，交警城管都不管，還能增加美麗鄉村的特色，你看如何？”

高建強點了點頭說：“我打個電話問問，也不知道老牛伯同不同意。”說著，他打通了老牛伯的電話，沒想到，老牛伯一口應允，說：“用牛車拉客人，我有伴了，牛也有伴了，以后，我保證不駕著牛車到處亂跑了。”

老牛伯的事總算圓滿解決了，但高建強腦海里老是響著小翠的那句話，“做老百姓的工作不能只知道講大道理，還要幫他解決后顧之憂，那樣就不會有這些麻煩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