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變牛

林華玉

漢武帝時，海曲縣有個人叫恒三，本來是富貴人家出身，家里廣有田產，吃喝不愁，不料被一群賭徒算計，染上了賭博的惡習，沒過多久家產就折騰光了。為了還債，他不得已賣掉家產，在一個廢棄的道觀棲身。以前有錢的時候靠吃地租過活，恒三啥本事也沒有，如今窮了，只好每天出去討飯。

道觀里供奉的不是三清，是兩百年前一個得道成仙的本地道士，道觀香火持續了上百年，后來因為戰亂，慢慢荒廢了。平日里冷冷清清，從沒有人來進香，面面相對的只有恒三和那尊塑像。

恒三雖然落魄得成了叫花子，畢竟曾經是富貴人家的公子，每次回到道觀，都會先給那個神像上供一點食物，說：“我無親無故，這世上只有您和我做伴，咱爺倆有吃的一起吃，有喝的一起喝吧。”

這天，附近村里有一個大戶人家兒子成親，恒三去討飯，那戶人家特別大方，不但給了他很多食物，還給了他一壺酒，他樂顛顛地回到道觀，對神像說：“今天咱爺倆有福，有酒有肉。來，您先請。”說著給神仙倒了一點酒，就在供桌上吃喝了起來。

恒三酒量小，約莫一杯酒下肚，他就醉了，躺在供桌前呼呼大睡起來。

不知道睡了多久，恒三忽然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說：“醒來，醒來！”恒三睜開眼睛，見一個穿著道袍的老人站在他面前。是個陌生人。

恒三有點惱火，不高興地問：“你是誰呀？干嗎擾人清夢？”道士呵呵笑著說：“咱爺倆天天相處，你還不認識我？”恒三再仔細一看，不由得心里一凜，回過頭看看身后的神像，一個咕嚕爬了起來。原來，那道士竟然和神像長得一模一樣！

恒三很害怕，結結巴巴地說：“老……老神仙，我對您一直恭恭敬敬，您……您可千萬不要加害于我。”老神仙笑了，說：“你一直用食物供我，雖然那些食物都不美味，甚至有的是餿的臭的，但總是你的一片心意，我干嗎害你？我心里還很感激你呢。”

恒三這才安下心來，趴在地上給老神仙磕了一個頭。老神仙抬手制止他，說：“做人要知恩圖報，神仙更當如此，方為世人表率。我打算送你一點酬勞。”恒三心里一喜，問：“您要送我金子還是銀子？”老神仙說：“我是個窮神，金銀沒有。不過，我可以送給你五頭牛。”恒三左右看看，連根牛毛都不曾見著，就苦笑著說：“老神仙，您和我開玩笑吧，牛在哪里？”老神仙指著那壺酒，說：“過一會兒，有五個男人要來觀里，這五個人都是江洋大盜，殺人越貨，無惡不作，如今被官府通緝，逃到這里，你把酒送給他們喝，他們就會變成牛了。”恒三還想問什么，老神仙轉身要走，恒三伸手去拉，卻閃了一下，“哎呀”一聲醒了過來，原來剛才做了一個夢。他回想夢里的情形，歷歷在目，竟然和真的一樣，不由得發起呆來。約莫過了一刻鐘，道觀的外邊隱隱約約傳來一陣腳步聲，聽得出，有好幾個人在往這邊來。恒三不知道來的是什么人，就趕緊躲在神像后邊，偷偷往外看。

從外邊走進來的，是五個身材魁梧的男子，進門后，他們一下發現了供桌上的吃食和酒，一個看起來是頭頭兒的人警惕地說：“你們四下看看，這道觀里有沒有人？”其他四人圍著道觀轉了一圈，沒看到人，匪首說：“兄弟們，今天咱有口福了，這兒還有一壺酒呢，咱們分著喝了吧！”幾個人一人一口，將那壺酒喝了個干干凈凈。

恒三想起了神仙的話，就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不一會兒，其中一人忽然叫道：“我癢……”他脫掉衣服，用手抓撓全身，在那黃色的皮膚上，被他抓過的地方，竟然生出一層細細的絨毛來！接著其他四人也紛紛脫掉衣服，全身抓撓，沒多久，五個人就四肢著地，變成了五頭健壯的黃牛。

恒三從神像后邊走出來，跪倒在神像前，連磕三個響頭，說：“感謝神仙賞賜。”

恒三把五頭黃牛趕到市場，因為這些牛特別健壯，每一頭都賣了二兩銀子的高價，恒三得了十兩銀子，高興壞了。這十兩銀子在當時可不是個小數目，能買一處上好的房屋和十畝肥沃的田地了，要是勤儉著點，就能過上一輩子衣食無憂的生活。

恒三拿著十兩銀子，喜滋滋地去了一家酒店，平日看著那些好酒和醬肘子、燒雞、烤鴨等美食，恒三饞得口水直流，現在有錢了，他要飽餐一頓。

恒三要了滿滿一桌子菜和一壺好酒，開始大吃大喝起來。他正吃得高興，一個人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說：“兄弟，出手這么闊綽，發財了？”恒三一看，認識，來人是聚鑫賭坊的老板，叫王興。恒三一拍腰間，豪氣地說：“發財，自然是發財了。”王興說：“我早就知道兄弟不會總是落魄的，去我那里玩玩吧！”其實，恒三的家產就是在王興的賭坊輸盡的，這幾年他也沒少悔恨，但不知怎么的，他竟然還是跟著王興去了。

不過三天，十兩銀子就被恒三揮霍一空，沒錢的恒三又回到了道觀，可憐巴巴地給神像跪了下來，說：“老神仙，我被王興騙了。我發誓，以后再也不賭了，您再賜我五頭牛吧！”接著他就在供桌前睡下了，指望一覺醒來，神仙會賜財給他。

第二天，恒三睜開眼，昨晚并沒有做夢，眼前也沒有什么牛，也就是說，神像并沒理他。恒三很沮喪，突然，他看見不遠處倒著的酒壺，心說：“如果里邊還殘存一點酒就好了，說不定還能變一頭牛出來。”他跑過去拿起酒壺，往壺里一看，里邊真的還存有一點殘酒。

恒三往酒壺里倒了一壺水，聞了聞，已經沒有半點酒的味道，也不知道有沒有功效。這時，外邊傳來一陣腳步聲，恒三躲避已經來不及，索性站在原地。

三個乞丐走了進來，在恒三的眼里仿佛看到了三頭黃牛，他忍住笑意，說：“外邊大日頭挺毒的，三位快坐下喝點水解解渴。”三個人接過酒壺，道了聲謝，輪換著喝了起來。過了片刻，三個人和此前那五個強盜一樣，喊癢脫衣服，先后變成了牛。

恒三喜滋滋地牽著三頭牛往市場走去。

乞丐變成的牛不健壯，恒三就出了一兩半銀子的低價，有個牛販子走了過來，與他討價還價，最后以一兩二錢成交。

牛販子正要給恒三錢，那三頭牛忽然煩躁起來，搖頭晃尾巴的，人們不知道出了啥事，都圍過來看熱鬧，卻見三頭牛煩躁過后，先后倒在地上，慢慢變成了三個乞丐。

三個憤怒的乞丐抓住恒三，向人們訴說他用巫術將他們變成牛的經歷，有個人說道：“上一次，就是這個家伙牽著五頭黃牛過來賣，那些牛會不會也是人變的？”圍觀的人們和三個乞丐一起，將恒三扭送到縣衙。

海曲知縣聽罷案情，說：“你們以為本大人是傻子嗎，喝水變牛，你們喝給本大人看看？”他打死也不信這世間有如此神奇的巫術。一個乞丐說：“大人，小人說的都是實情，那只酒壺還在。”知縣一聽，就命人把道觀里的那只酒壺拿來。他一指恒三，說：“事情都因他而起，來人，給我灌下。”兩個衙役上前，拿著酒壺就給恒三灌了下去，不一會兒，恒三真的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了一頭黃牛。

知縣看得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來人呀，把這牛先牽下去，等他變回人形再行處置。”可不知怎的，恒三變成的黃牛卻一直沒有變回人形。等了一個月，黃牛還是沒變回恒三，知縣只好下令，將黃牛變賣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