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板栗

賀小波

大明玩抖音時間不長，卻圈粉不少。因為他有文學功底，拍出的抖音創意好，而且滿滿的正能量。

秋天那會兒，他開始琢磨，以前每年這時候，他都組織家人去農村山上撿拾果農遺漏在石縫草叢中的板栗，體驗一把農家樂，今年他迷上了抖音，就想利用這個機會去拍一個原生態的小視頻，于是就提前給家人說了。

這天早晨，大明一家還沒起床，姐夫先來了電話：“大明，今兒個去山上撿板栗的人肯定少不了，咱們早些走，讓孩子們在山上多玩一會兒，咱們也能多撿一些?！贝竺髁⒓唇行牙掀藕⒆?，帶著事先準備好的食物和水，匆匆下樓。姐姐和弟弟幾家早就等在樓下了，見到大明，大家埋怨他太磨蹭，擔心被人搶在了前頭。

大明笑道：“我發現了一個新去處，那里四面環山，不僅隱蔽而且板栗熟得晚，現在去正是最佳時機，那地方的自然景觀更適合拍小視頻。”說完，他率先開車上了路。

沿著七彎八拐的山路走了大約半個小時，在一個山腳下的水庫旁邊大明停下了車。這時有陣山風吹過，便聽見不遠的山坡上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那是成熟的板栗從枝頭落地敲擊石塊發出的脆響。

“怎么樣，這地方的板栗多吧！”大明停下車，沖緊隨其后的姐夫他們說。

“聽聲音應該挺多！”姐夫望了一眼贊道：“環境真美，以前咋沒找到這里呢！”

大明狡黠地眨眨眼，說：“以前咱們去的地方太顯眼，人多，所以每次都不過癮。今天你們可以放開手撿了。”

大家紛紛沖向山坡間的栗林，發現有些樹上還掛著一些板栗。正當大家興致高漲時，忽然從山下急匆匆跑來一個人，邊跑邊高喊：“快停手，快停手！”

姐夫立起身朝山下看了一眼，疑惑地問道：“大明，那人是不是喊我們？”

大明若無其事地說：“不會吧，我們沒偷沒搶的！”

“不對，你看那人又喊又搖手的架勢，應該是吆喝我們！”姐夫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并立即喊停了大家。

“膽子夠大的，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偷我家板栗！”來人是個五十歲出頭的精壯漢子，他指著大家手中已經裝了半方便袋的板栗，氣憤地吼道：“我家的板栗年年長勢好，卻年年收不到多少，原來都讓你們這些山鼠偷了，今天終于讓我抓了個現行，看你們往哪里跑！”說著，伸手作勢要向前抓人。

姐夫往他身前一擋，解釋說：“這怎么是偷呢，我們是撿拾樹下草叢中的呀！”

漢子說：“我這片栗林成熟期比別處晚，現在正是收獲的尾期，這兩天家里來了客，沒抽出空上山來收?！闭f到這兒，他指了指正蹲在板栗樹上搖晃樹枝的大明兒子，“都跑到樹上去了，還敢說不是偷？要是板栗都收了，你們能撿到這么多？”

聽了這話，一家人都啞口無言了：是呀，往年十幾個人撿一天，也撿不到幾方便袋，今天僅個把小時，每人的袋子都要滿了！

姐夫息事寧人地說：“我們把撿到的板栗都還你，等于幫你做工了行吧？”

“說得輕巧，假若今天我抓不住你們呢？”漢子瞪著眼睛說，“瞧你們輕車熟路的樣子，以前肯定沒少來偷！”

“你可不要信口開河啊！”姐夫急了，“我們確實是第一次來，也保證是最后一次。”說著拿眼直瞅大明，意思是讓他趕緊說句話。

“我們真是第一次，騙你是小狗！”大明發誓道，并拿出手機開始拍攝。

“鬼才相信你們的話……別拍了，你是不是拍了我想以后報復?。　薄皼]你想的那么齷齪！”一家人仗著人多，齊聲反駁。

“拍我我也不怕，來時我已經報了警，等會兒警察會來找你們算賬！”漢子洋洋得意起來。

看漢子的神態不像說謊，一家人開始慌了，紛紛說好話。漢子毫不理會，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表情。姐夫悄悄給大家遞了個眼色，示意大家瞅時機逃跑。

漢子大概猜出了他們的心思，趕緊向前張臂阻攔道：“不能走！不給說法就想溜，沒門！”

正在糾纏之際，只聽山腳下響起迅疾的警報聲，大家頓時慌了：這警察來得也太快了，好像事先就知道這里要發生案子似的！

沒等警察來到跟前，漢子就搶先一步迎了過去，絮絮叨叨地講開了事情經過。姐夫急忙在一邊插話說：“警察同志，真不是他說的那樣，我們只是趁假日領孩子來山里玩玩，順便撿些板栗，哪知道他這栗林還沒收完呢！再說，我們偷板栗會興師動眾的一家人全上陣嗎……大明，快別拍了，你也說兩句?！苯又捉醯溃拔壹液⒆铀艘苍谡块T工作，跟你們一樣都是公家人，我們怎么會偷老百姓的板栗呢！”

領頭的警察半信半疑了：“半個小時前誰報的警，事情調查清楚了嗎？”

“我，我報的！事情……”漢子大概是第一次跟警察打交道，嘴巴沒有了剛才的利索。

“放心吧，我們辦案講究事實依據，必須把事情調查清楚再下定論。”警察開始挨個詢問起大明的家人來。

漢子不知為啥有些慌張起來，扭頭瞅了眼大明，見他已收了手機，于是立馬變臉似的換了一副表情：“警察同志，我是年年讓人偷怕了，這次，或許真是誤會了！”

警察沒有理會漢子，按程序給每個人做了筆錄，確定案情是一場誤會后，收繳了大家已撿拾的板栗還給漢子，然后義正詞嚴地把他們教育了一通，便收隊走了。

心情沒了，姐夫沮喪地招呼大家趕緊離開，卻聽大明驚呼道：“火了，火了，剛才我拍的警察抓偷板栗賊的抖音，關注轉發已過萬了?！?/p>

“誰是偷板栗賊？你找的什么鬼地方？”姐夫埋怨道，“你還有心思把我們拍成抖音發出去，這是什么光彩事嗎？也不嫌丟人！”

“放心，人像我都處理過了，不會有損大家的光輝形象?！贝竺魑Φ?，“感謝大家啊，幫我做了一回群演?！?/p>

一家人一下明白過來，姐夫指著漢子問大明：“你倆是不是早就認識，提前串通好了讓大家給你當演員？”

大明一把拽過漢子，介紹道：“他是我辦公室同事小趙的父親，節前小趙跟我說他家的栗林由于離村莊偏遠，年年遭人偷，就讓我幫著想個辦法?，F在不管城里人還是農村人，大家都在玩抖音，轉發傳播率肯定很高，于是我導演了這場戲并拍成抖音，意在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讓那些年年覬覦板栗的人能有所收斂。這事要是提前告訴了你們，能有這逼真效果！”

“大明，你讓我們配合也罷了，還動用國家資源報了警，太自私了！”一家人還在生大明的氣。

老趙開口道：“你們來之前確實有人來偷過，那時天才亮不久，等我趕過來那人早跑了。人贓俱獲，才能起到威懾作用，我這也不算報假警！”老趙臉上堆滿了歉意，“真是不好意思，破壞了大家玩耍的好心情———為了感謝你們的友情出演，我兒子已經在山下我家承包的水庫旁，為大家支好了魚竿，架起了燒烤爐。走，這回讓你們真正體驗一次農家樂?！?/p>

大家放眼望去，山下果真升起了裊裊炊煙。

“咋樣？這個群演沒白當吧！”大明得意地笑起來。

“算了，為了正義，原諒你了。走啊，孩子們，下山釣魚吃燒烤去！”頓時，山間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