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是滿天星（二）

作者簡介：

車厘酒，車厘子釀的酒，全糖去冰，生于南方，熱愛文字。獅子座寫手，專業甜餅售賣戶，被惹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來——除了數學題。已出版：《又甜又燦爛》《又甜又燦爛2》

前情提要：

洛富商的女兒洛棠有一個喜歡很多年的偶像——演員蘇延，機緣巧合中，洛棠也成為一名新晉演員，即將與蘇延出演同一部電視劇。實際上，他們還曾是高中同學，而蘇延也對洛棠印象深刻……

洛棠推了他一把，沒推動，她睜大眼睛：“你瞎猜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認識蘇延啊！重名而已，根本不是一個人！”

“哦，”洛舟撇撇嘴，“那你說，你為什么一回國就非要進娛樂圈。”

洛棠：“……我都說了！是你自己不信！”

洛舟看著她這副樣子，嗤笑了一聲。

“小屁孩，”他轉身上樓，留下一句輕描淡寫的警告，“你可藏好了，千萬別讓我知道因為什么。”

洛棠：“……”

洛棠從小到大都很羨慕別人家溫柔型、妹控型的哥哥。她看的小說里好哥哥更是多，雖然腹黑但寵溺非常。

只有她不同。

洛棠被戳中心事的心跳還沒緩過來，喘著粗氣，狠狠地瞪了一眼洛舟懶散的高瘦背影。

她的哥哥大概是魔鬼型。

洛棠平復了一下情緒，上樓洗澡。

想到明天就要開始拍戲，做完蘇延粉絲群里的日常任務、超話簽到、發表白微博之后，洛棠又重溫了一次劇本才踏踏實實地睡過去。

隔天一早。在開機儀式舉行完畢之后，#《我們的年少時光》開機#就已經上了熱搜第五位，其中蘇延的粉絲——火焰們自然占了頭功。

蘇延出道以來，只有最開始演的是幾部電視劇里不起眼的小角色，自從拍了成名作一炮而紅之后，他接下來幾部作品都是知名導演的大制作電影。而對于他這次接演偶像劇的決定，一時間冒出來不少語氣極為惡毒的言論，說他這是覺得自己火了、穩了，準備拍些無腦青春劇靠臉圈錢，非常掉價。

可蘇延現在咖位擺在這兒，就算他想接著走以前的路子，適合他這個年齡拍的、大制作的電影實在太少，演員本來靠演戲吃飯，誰還能非電影不演嗎？哪兒來那么大譜？

火焰們據理力爭，毫不猶豫地懟回去——

我們哥哥演技撐得起名導電影，顏值當得起偶像劇扛把子，這回的偶像劇也是大項目，怎么著？酸都編不出理由了吧？

洛棠初入粉圈，很多時候看著黑子的話干生氣，不會懟，這會兒瘋狂給這些優秀評論點贊。

《我們的年少時光》是小說改編的校園題材電視劇，是偶像劇性質沒錯，但原著本身是個大IP，書紅極一時，熱度極高。對于這種自帶流量的劇，接了對于藝人來講只好不壞。蘇延本身顏粉就多，他出神入化的演技更是粉絲吹噓的資本。

聽說自家愛豆要接演輕松美好的校園劇，沒開機的時候熱度被蘇延生日會給壓了，這會兒開機短短一天不到，火焰們都開心成煙花炸了幾輪，官博下面滿滿的都是“彩虹屁”。

【顏狗看了定妝照，我覺得這部劇大概是我接下來一年的精神食糧。】

【其實我不太滿意女主，但是無所謂了，蘇延的臉足夠撐起這部劇！哥哥沖呀！】

【書粉表示……在看小說的時候其實就代入了蘇神的臉，嗚嗚嗚！沒想到最后真的是他拍！】

……

黑子的言論瞬間被淹沒。

拍攝地點定在明希中學，C市校園比美大賽第一名獲得者。此時高三考生已然放假，教學樓空出來整整一棟，取景足夠用。

洛棠站在熟悉的校門口，嘆了一口氣。

明希中學有初中部和高中部，在這兒度過了四年時光，她對這個校園印象可太深刻了。

因為這不僅是她的母校，也是蘇延的。

《我們的年少時光》將是國內首部采用即拍即播模式的電視劇。每周播兩集，劇情可能會根據觀眾反饋來稍做調整，這也是為了劇的質量考慮。

故事整體的脈絡其實很簡單，男女主互有好感，身邊各有男二女二是神助攻。而洛棠飾演的施音是標準的“明面上找女主碴，實則推動男女主感情線發展”的這么個工具人。

施音的設定是千金大小姐，驕縱跋扈，被家里寵上了天，學校里也有一群小姐妹跟在屁股后邊捧她臭腳。她從小到大喜歡的東西就一定要到手。

——可以說是“教科書式”女配了。

洛棠第一集和第二集就有不少的戲份，比如在男主女主陰差陽錯地同桌的時候，人家兩人對視，她施音就是那個厚顏無恥地要求女主把座位讓出來的人，諸如此類。

開始拍攝之前，先是換裝和上妝。

再次溫習了一遍劇本，洛棠跟著程橙進了劇組安排的化妝間。里邊已經有不少人，有些昨晚已經認識了，洛棠一一打了招呼，在一個微笑的化妝師帶領下坐到了空位處。

化妝師把工具都擺出來，手指抬起洛棠的臉，微微驚了一下：“呀。”

洛棠嚇了一跳：“……怎么了？”

“不是，不是……不好意思，”化妝師有些發窘，“我剛才沒仔細看……姑娘你長得真好看啊，是……新人？”

“對、對、對，我是第一次演戲，”洛棠對著她笑，杏眼微彎，“姐姐，麻煩你啦。”

“不麻煩，不麻煩。”化妝師看她一點兒架子也沒有，忍不住一直跟她聊天。

程橙一直站在一邊看著，時不時插一嘴，余光注意到門口來了人。

梁子月在助理的帶領下到了化妝間，她被帶著坐在化妝鏡前，趁著化妝師拿東西的時候環顧了一周，最后，視線驟然停在離她最近的那桌。

“小季，”她叫自己的助理，壓低聲音問，“那個女生，就是我隔壁的這個桌前坐著的是誰？”

“欸？”小季驚訝，“子月姐你不知道嗎？你們昨晚不是一桌吃飯來著嗎？她是施音的扮演者啊，我記得她是叫……哦！叫洛小棠！”

梁子月：“……”什么？！那個是施音的扮演者？

是在劇本里，把她襯托成一朵清純高潔小白花的那個女配——一個囂張跋扈的大小姐？

昨晚她去晚了，宴會上燈光昏暗，就只跟對方打了個招呼，也沒放在心上。之前梁子月特地上網搜過這個洛小棠是誰，結果完全查無此人，她還覺得導演組也太不把配角當回事兒了，萬一找的新人演技太差怎么辦。

她看著那邊閉著眼笑著卻仍舊讓人驚艷的少女，不自覺地咬緊了牙。

開什么玩笑？這種角色為什么找一個長得這么好看的人來演？！

小說里的描述，女主是偏清純柔美的長相，女配則是十分張揚、有個性的美，只比臉不看氣質的話，女配應該是比女主好看的。

但是誰家真的這么選角？不都是“雖然跟小說里一樣夸你，但你實際并不好看”的原則嗎？這也太扯了。

梁子月看著洛棠那邊還在打淡色眼影，她臉本就小巧，這讓她奪目的五官愈發顯得出色。

……

洛棠兩只眼睛剛化完沒多久，她一睜眼，就看到鏡子里映出另外一個人影——梁子月。

洛棠之前在微博上看到過梁子月的照片，真人長得跟照片倒是沒差太多，氣質型美女，跟這次女主的形象很符合。

梁子月的聲音跟昨晚打招呼時聽到的一樣柔和悅耳，她好像跟化妝師認識，寒暄了幾句，話題扯到了洛棠身上：“欸？姐姐，這是在給小棠要拍的戲用的妝？”

“是啊，這姑娘底子可真好。”

洛棠聽得一愣。

小棠……他們已經這么熟了嗎？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身后站著的女人笑著又是一句：“哎呀，好像有點兒太濃了吧。”

洛棠愣了一秒，隨后，明顯感到化妝師也怔住了。

一陣寂靜過后，最先有反應的是程橙：“嗯……她們其實還沒化什么呢，你也看到了，眼線畫完，陰影才剛開始打，這好像并不濃吧？”

這妝還叫濃……那干脆素顏得了唄，程橙還不知道這女人想的什么，不就是怕自己被比下去嗎。

梁子月像是沒聽見一樣，接著跟化妝師道：“我覺得這個妝不太適合學生吧，你給她卸了重化比較好。”像是在商量，但語氣又帶著不明不白的強硬。

洛棠笑著跟化妝師說：“她說得對，無所謂啊，姐姐你把我眼線卸了吧，反正剛化到這兒。”

洛棠是發自內心地想笑，她是真的完全不在乎，完全無所謂，就算素顏上鏡又能怎么樣呢。

化妝師有些無奈地拿出來卸妝水。

梁子月也是新一代較有實力的女演員了，二十三歲的年紀能混到二線，不難想象在出演這部劇的女主后將會火一把，能擠進一線也說不定。梁子月演的是女主，跟導演也熟稔，對比洛小棠，她說的話實在是更有分量。

程橙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梁子月回了自己的座位開始化妝，看了十分鐘，呵呵兩聲。

哦，您化得就不濃？您還戴美瞳呢！

誰不知道鏡頭都吃妝，不管什么場景什么角色，上鏡前的打底化妝是必需的環節。

雖然之前想的就是不能紅、不能出風頭，但程橙還是越看越氣。

半小時后，所有人收拾妥當。

因為是第一次定妝，往后的妝容基本也都按照這個標準來，造型指導最后挨個看，挨個給意見。一直到了洛棠和梁子月這邊，她驟然一愣。

造型指導語氣有些沖：“你們這是怎么回事兒？”

兩個化妝師也摸不著頭腦：“……什么？”

造型指導皺著眉盯著梁子月的妝容：“這兩個角色是不是反著來了啊？梁子月演清純女學生，現在這是什么跟什么？眼線口紅趕緊卸了重新化。”

哦嚯？這是什么神仙？程橙差點兒沒憋住笑出聲來。

“還有這邊的，”造型指導指了指洛棠，“這臉上怎么什么東西都沒有啊？人家小說里寫著呢，施音是天天化妝的，都不看的嗎？都不知道嗎？”

洛棠眨了眨眼。

“趕快把這個也重新化，十分鐘搞定。口紅記得用正紅色，人家書里寫得明明白白的。”造型指導又伸手把洛棠扎起來的馬尾辮給松了，撥弄兩下，“她披著頭發就行，把發尾稍微卷卷，卷好看點兒。”

洛棠突然覺得……這個惡毒女配當得好像有點兒爽？

洛棠的腦袋被控制著，一直沒能看到梁子月卸妝現場，但全都被程橙一字不落地在事后轉達了——說是黑成了鍋底，誰看都能看出梁子月的壞心情。

洛棠其實被這反轉搞得心情不錯，她忍不住道：“這造型指導是個人物。”

程橙點頭：“是個狠人。”

接下來的化妝過程就輕松了，不用刻意往樸素來，當然也不會濃，就簡單粗暴上個美美的妝。

妝容完成之后，化妝師很滿意：“這可真是我化過的最輕松的一回。”毛孔不用遮，沒有痘痘和斑，沒有細紋，沒有唇紋，五官還好看得不得了，再不能更省事兒了。

洛棠挺喜歡這個姐姐，笑著道了謝。

化妝師走后，程橙說出了自己揣了一早上的擔心：“我說，你是真新人上陣，但一般的新人跟你也不太一樣，人家都是電影學院出來的。”程橙壓低聲音，“你之前沒想過，萬一NG太多次鬧笑話怎么辦。”

沒想到洛棠完全不驚訝：“我當然想過了。”

程橙：“……啊？”

作為一個完全沒演過戲的人，洛棠早在一周之前就開始讀劇本，腿腳沒好利索的時候，有事兒沒事兒的就在家里搜《演員速成記》《如何掌控微表情》等一系列的片子，然后對著鏡子練習。雖然總是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笑場，活像個傻子一樣，但在這段過程里，她還真對演戲生出了那么點兒樂趣。

大概講述了一下自己的修煉歷程，洛棠興致勃勃：“來、來、來，我給你現場來一段兒！”

程橙：“怎么來？”

洛棠清了清嗓子，沒答，看著就像是在找感覺。

“小橙子。”洛棠再開口的時候，音調突然……高貴冷艷了起來。

“……”程橙看了一眼她的動作，翻了個白眼配合，“奴才在。”

洛棠慢慢悠悠地伸出一只手，唇角微挑，把后宮妖妃的那股邪勁兒學了個十成十。

“扶本宮出門，”她說話也端足了架子，拿腔拿調，惡狠狠道，“待本宮去做了那個……”

小橙子：“……”

這就開始了。

十分鐘后，一群穿著校服、在化妝師巧奪天工的降齡大法下重回十幾歲的少女出了化妝間。

外邊已經一切就緒了。

最前面幾幕跟洛棠沒什么關系，但她是第一次拍戲，難免有些緊張，就一直離著攝像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取景器里的特寫，看群演如何入鏡。

導演拍完梁子月扮演的女主背著書包進教室，跟女二成為朋友這段劇情之后，就到了要拍蘇延近景的時候。洛棠更是看得聚精會神。

跟小說微有不同，在劇里，男主顧譽是個學神，他是課上學，課下玩，籃球唱歌樣樣牛，高智商校園男神人設。顧譽男生緣、女生緣都特別好，身邊總是圍著一群人，他對兄弟們偶爾腹黑毒舌，對女生則是格外冷淡。而家境有些困難、出淤泥而不染、格外堅強又柔弱的女主自然就是那個唯一的例外。

你是我唯一的例外——好看就好看在這兒，就是得這樣，讀者和觀眾才會喜歡。

現在正在拍的這一幕是老師進教室之前，顧譽跟兄弟們談笑的場面。

本劇男二是個跳脫的性子，他摟著顧譽的肩膀，從教室后門進去坐到座位上。

“譽哥，今年奧運會看了沒？”

“沒怎么看。”

“不是吧，奧運會你怎么能落下呢！”好兄弟驚訝過后，又說，“譽哥，你一個暑假都沒信兒，忙什么呢啊？”

“去參加了個外省數學競賽。”

“得！你停、停、停啊，別說了——”男二夸張地抬手扶額，“你知道的，我有病。”

“嗯，”顧譽點點頭，嘴角的笑意明擺著嘲諷，“一個一聽到數學就腦殼痛的病。”

這幕就到這兒結束。

短短兩三分鐘，兩個少年的形象就格外鮮明——一個活潑夸張的學渣，一個外表高冷卻也會開朋友玩笑的學神。

“咔！”陳導及時打斷，“很自然，不錯，繼續保持，來下一鏡。”

下一鏡是其他同學的近景。

程橙簡直嘆為觀止：“要不說蘇神牛呢！你看他平時那么高冷一個男的，剛才簡直了，演了一個活的顧譽啊！”

洛棠有些出神，慢吞吞地跟著“嗯”了一聲。

蘇延本人是一個話很少的人，而且洛棠很清楚，他的中學時代跟顧譽可以說是截然相反。可剛剛，他把一個內心明朗、家境良好、十六七歲的男生演得格外傳神，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無可挑剔。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頂傳來清清涼涼的嗓音：“發什么呆。”

“……嗯？”洛棠嚇了一跳，一抬頭，剛才肖想的男神已經站到了自己眼前。

校服是最經典的藍白色相間，跟曾經他們那時候幾乎一樣的款式。看著穿著校服的他，洛棠又是一愣。

她磕絆了一下：“啊……沒有沒有，我剛剛在看你拍戲。”

“嗯。”

“你……”洛棠在微博學的“彩虹屁”此時全都放不出來，眨了眨眼，干巴巴道：“真的厲害。”

蘇延頓了一下，也沒正面回應她這句夸獎，看樣子像是準備跟她聊兩句。

“還有兩三鏡輪到你。”蘇延垂眸，“緊張嗎？”

洛棠立刻否認：“沒有，不緊張。”

蘇延沒說話。

“嗯，好吧……”洛棠實話實說，“其實是有一點……”

不知道為什么，洛棠突然覺得要是洛舟在的話，聽到這話一定毫不猶豫地懟她：“叫你作，非要來拍戲，活該！”

她十分慶幸蘇延不是這種人。

“施音對你來說不難演。”被叫走之前，蘇延安慰她的聲音莫名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別擔心。”

洛棠的緊張一瞬間飛走了百分之九十九！

嗚嗚嗚，這就是她的愛豆啊！洛舟那種魔鬼，哪配跟他相提并論！

跟沉浸在愛豆關懷里的某人不同，聽墻腳的程橙有些納悶。

蘇神說什么？施音怎么就好演了？

而且……什么叫對洛棠來說，演施音不難？

由于設備不方便挪動的原因，拍戲并不全按照劇集發展來，而是按照地點。集中拍完前兩集在教室的場景，再去到其他地點進行下一輪。

洛棠接下來這場戲是在第一集的結尾處，也是她和女主的第二次交鋒。

高一開學是軍訓，軍訓期間的取景要在操場，所以此時時間已經來到了開學后一周。

起因是老師下課前宣布的“給你們機會自由選座位，有商量好的下課就可以搬東西了”。

洛棠飾演的女配施音一直暗戀顧譽。最開始的一周里，顧譽跟他兄弟坐在一起，她沒有機會，可現在重新排座位，居然被她看到女主齊月搬著書到了顧譽同桌的位子上。

到手的鴨子飛了，大小姐施音炸了，立刻去跟女主對“剛”。而她并不知道，此時女主已經跟男主在校外見過面，兩人由于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已經說好要成為同桌。

——所以，一場大型打臉等待著施音。

這場戲，洛棠的臺詞不多，十分好記。

開拍之前，陳導特地囑咐了兩句：“一會兒你從自己位子上站起來，走向他們座位的時候，先撩一下你的頭發，然后抬頭看著正前方的鏡頭。記住了，這段兒會放慢動作，所以你眼神千萬不能飄。”

洛棠點頭：“好的，導演。”

一切就位。

“開始！”陳導看著監視器。

施音身姿筆挺，頭微微揚著，撩頭發的手勢很自然，看鏡頭的時候，本以為多少會有點兒緊張的人居然異常穩當。

陳導剛才沒告訴她得演出那股大小姐的范兒來，是想著大概不能一次過，這遍就當熟悉流程。他聽到助手在旁邊有些驚訝地道：“這新人，眼神不錯啊，陳導。”想了想，用了個準確的詞，“感覺起范兒了？”

陳導沒說話，卻也沒反駁。

另一邊的程橙看著洛棠第一次的特寫，本來著實為她捏了一把汗，沒想到……這條一遍過。

她算是明白蘇延話里的意思了。

普通人演千金大小姐，或者演不出那種感覺，或者演得過頭，太夸張。那公主殿下演一個千金大小姐，怎么能不容易？眼風一掃的事兒。

大家都沒想到這新人居然能一遍過，一番準備，緊接著就是下一場。

——重頭戲來了。

洛棠站定在男女主面前。

洛棠臺詞都快背爛了，她看向梁子月，慢悠悠地道：“齊月，跟我換個座位。”

莫名其妙被找碴，齊月先是楚楚可憐地一愣，然后她肯定是要問一句為什么的。

洛棠挑唇笑，蠻不講理的話張口就來：“因為我要和顧譽同桌啊。”

“你也看到了，”此時齊月非常不卑不亢地回了她，“我跟顧譽同學已經說好了。不好意思，先來后到。”

“你不愿意啊？”惡毒女配施音繼續惡毒，笑成了一朵花兒，完全不知道之后自己即將被打臉，“那……不然我們問問顧譽吧。”

而后，她把臉轉向站在一邊旁觀的顧譽，揚了揚下巴：“呀，顧譽，我想做你的同桌，可以嗎？”

這個“呀”百轉千回，說得要多氣人有多氣人。

洛棠松了一口氣，她的部分說完了。

她看著蘇延的眼睛，等待著接下來蘇延那句結束語——“同學，沒聽她說嗎？先來后到。”

看看，多么帥！多么寵！

然而顧譽跟她對視，卻遲遲沒說話。

蘇延從剛才洛棠戲份開始的時候，看著她穿著校服走近，有些微的恍惚。好在顧譽本就該是沒什么表情的樣子，走個神也沒關系。

但現在不是走個神的問題了。

同樣的學校，同樣的課桌椅，甚至是幾乎一樣的校服。現在她說這句話，七年前……她也問過他。

那時候……

那是高二開學沒多久的某天。他在課上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一覺醒來已經到了中午放學。朦朧間，教室過道幾個女生嘰嘰喳喳討論的聲音傳到他耳朵里。

“欸，你們聽說沒？上午班主任說的那個轉學生，其實是那個初中部可有名的女生，她跳級了！”

“跳級？這么厲害嗎？她怎么有名了？”

“哦！我聽我弟說過，她是初中部小女神，當時咱們明希論壇評校花的時候，不是直接從高中這兒選的嗎，我弟他們還覺得可不服氣呢。”

“哈哈哈！媽呀，這小美女跳級到高中部，可快把現在這位齊校花給換了吧……”

“我記得她好像叫……”

蘇延聽得云里霧里，被吵得不行，沒往下聽就走了。

下午蘇延來得太早，教室里稀稀落落只有三兩個人，他坐在自己座位上，雷打不動地趴下睡覺，一直到校服袖子被一股輕輕柔柔的力道給揪了揪。

那時候，少年蘇延在學校的代名詞是，孤僻、獨來獨往、陰沉，整天不說話，看人的時候眼神又冷，久而久之也沒朋友，在學校里活得像個透明人。

所以感受到有人拽他校服，他心里生出的第一反應是詫異。

他抬起頭，身邊的座位旁站著一個女生，穿著初中部校服，紅白相間。

“同學你好，我叫洛小棠。”她小幅度地歪了一下頭，對著他笑，“你叫什么呀？”

小姑娘漂亮的杏眼里盛滿細碎的光，長長的頭發垂下來，嘴角彎彎，笑得露出貝齒。看得出來她年紀還小，卻已然格外清純可愛，像是初春第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帶著無限美好和朝氣。

那瞬間，蘇延的眼睛像是被刺了一下。

他聯想到中午那幾個女生的話，跳級……初中部。

居然是她。

手指捏緊，他喉結動了動，而后聽見自己的聲音僵硬異常：“蘇延。”

面前的人與他完全相反——柔軟，溫暖，聲音像是浸過蜜一樣甜：“蘇延，蘇延。”她連聲叫他，“我看你身邊位子是空的呀，那我可以做你的同桌嗎？”

依然是僵硬的：“可以。”

見他答應，小姑娘興高采烈地把書包放下，拿出一包純白的紙巾開始擦桌椅上的灰。

少年直起身，趁著身邊的人沒注意的空當把自己桌子收拾得整潔了一些。她絲毫不知道，他冷靜自持的外表下，胸腔里的心臟跳動得有多么劇烈。

……

此時此刻，仿佛午夜夢回，時光倒流，記憶里的每一幀居然都是清晰的。

說實話，洛棠演得很出色，大小姐的范兒，高高在上的語氣拿捏得也到位。

施音的臺詞是：呀，顧譽，我想做你的同桌，可以嗎？

而顧譽該說：同學，沒聽她說嗎？先來后到。

蘇延端的是面無表情的冷酷學神，眼皮子耷拉著，居高臨下地這么看著洛棠。

少女眉眼靈動，肆意鮮活，一如當年。

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唇角，蘇延睫毛稍稍抬起來一點兒，薄唇輕啟，緩慢而清晰地吐出兩個字：“可以。”

“……”

洛棠：“？？？”

導演：“？？？”

梁子月：“？？？”

蘇神！你怎么篡改劇本呢！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陳導一臉發蒙：“……咔？”

神顏和神演技，是“蘇神”外號的來歷。在蘇延的生涯里，說錯臺詞的情況不可能沒有。但一般也就錯幾個字，或者發音有問題，再不濟就是忘了。

哪能這么錯的？

“同學，你沒聽她說嗎？先來后到。”和“可以。”之間——大概差出了小透明洛小棠和洛富商女兒洛棠那么大的距離。

此時，教室里是謎一般的氛圍。洛棠盯著蘇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來一切都是正常的啊，他可高貴，表情可到位了，怎么突然就說錯臺詞了呢？而且錯得這么離譜，到底是不小心還是……

“蘇延？”一旁陳導的聲音從喇叭傳出來，洛棠也趕緊結束了自作多情。

“陳導，我的錯。”蘇延很干脆地回頭，“不好意思，再來一條。”

他回過頭來的時候，視線剛好跟洛棠對上。他的瞳仁依然是好看而通透的淺褐色，皮膚被校服的藍襯得格外白。

蘇延以前的戲多是生在亂世或背負著復雜使命的角色，此時干凈的校服穿著，像漫畫里走出來的美少年。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的眼神帶著些她看不懂的意味。

“洛小棠，準備好的話就抬一下手。”

洛棠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口氣，對旁邊攝像比了個手勢。

......

這一鏡過了之后，接下來拍了更近距離的角度供后期剪輯用，洛棠今天的任務就已經圓滿完成。

里邊的蘇延和梁子月還有不少戲份要拍，出了教室，洛棠的胳膊立刻被迎上來的程橙挽住：“棠棠！”

程橙的聲音是壓不住的激動：“我剛才覺得你跟蘇延可帶感了！活脫脫的驕縱大小姐和腹黑男神啊！怎么辦，我本來是書粉，我跟你講，我現在想站你們！”

洛棠鄙夷道：“你怎么能這樣！還書粉？你對得起男女主嗎！”

程橙挺起胸膛：“對不起！但我對得起我顏狗的身份！”

洛棠：“……”你好驕傲哦。

“真的，真的。”程橙回想了一下剛才的畫面，還止不住地想笑，“你倆站一塊兒，相貌氣質誰也不壓誰，反而CP（情侶）感特別強。”

洛棠這回也真心實意道：“謝謝你這么說我和我愛豆。”

程橙有別的事要忙，看洛棠這邊基本結束，沒扯兩句就走了。洛棠暫時閑得慌，走到了一旁的空教室，雙手一撐坐在了桌子上。她百無聊賴地刷著微博，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不知道什么時候眼前投下一片陰影。

洛棠抬頭看到來人的一瞬間，心情瞬間像是陰雨天見了太陽：“蘇延！”她連聲音都高了不少，“你拍完啦？”

“暫時。”他走過來，十分配合地坐在了她旁邊的桌上。一樣的動作、一樣的桌子，只不過，她的腿是懸空的，而他則是整個鞋底都穩穩地放在地面上。

洛棠目測了一下兩人腿的差距，笑容突然僵在臉上。

……打擾了。

她晃晃悠悠的腿變得安分起來。

“你之前不是一直在看別人拍戲嗎，”蘇延轉過頭，“怎么現在不看了？”

“……就是不想看了。”洛棠的聲音降了個八度。

她是看過小說的人好嗎！讓她看他跟梁子月卿卿我我、曖昧生花、互相暗戀嗎！她才不要看。

小姑娘上一秒還雀躍的表情一下子就蔫兒了。杏眼垂著，微微鼓著臉，好像有無形的毛茸茸的小耳朵從她腦袋上耷拉了下來。

“那，”蘇延看得有點想笑，“為什么不想了。”

“因為我不太喜歡梁子月，所以……”洛棠其實對她沒到不喜歡的地步，她只是胡亂扯了個理由，“……我反正不想看你跟她親熱。”

蘇延眼皮一跳：“親熱？”

“是啊，就男女主的那種感情戲啊。”

“……你看過男女主的戲份嗎？”蘇延說，“在劇本里的。”

洛棠搖頭：“沒看。”也是怕給自己添堵。

“……”洛棠感到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沒有感情戲。”

洛棠：“啊？”

蘇延往后靠了靠，看著她的眼神帶著點無奈：“這部劇，我是提前看過劇本才決定出演。”

洛棠不懂，她眨眨眼：“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蘇延頓了頓，唇角翹了一點點弧度，聲線清潤，“如果需要跟別的女人親熱，我不會接。”

留下這顆炸彈，身為男主的蘇延又被叫走了。

洛棠看著穿著藍白色校服的筆挺背影，坐在桌子上跟傻了一樣。

半晌，她打開微博登上小號，帶上了蘇延的超話tag（標簽），發了條微博。

——兩百個毫無意義的“啊”字。

（未完待續）

下期預告：洛棠與蘇延拍攝的電視劇播出之后，作為女配的洛棠卻意外上了熱搜，好評如潮，引起了女主角梁月的不滿。而演技精湛的蘇延卻在與洛棠拍攝對手戲時幾度失誤，他的心里又埋藏著怎樣的情感？下期連載見《花火》2021年02B！更多資訊可關注新浪微博@花火B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