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柯青
我討厭夏天??諝馐菒灍岬模路鹨恢粺o形的手掐著我的脖頸,令人窒息;太陽是熾熱的,烘烤著大地,蒸騰起滾燙的熱氣?;樹木是萎蔫的,在長時間的暴曬下耷拉著綠得發黑的葉子;人是煩躁的,汗水浸透了T恤,貼在脊背上,黏乎乎濕答答的,走在路上,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蒸發了。
我討厭冬天。天幕是渾濁的,像是落了灰的玻璃窗,怎么擦也擦不干凈;寒風是料峭的,伴著隱隱的嗚咽聲劃過臉頰,有刀割的痛感;樹木是光禿的,暴露出纖細又虬曲的枝干,像瘦骨嶙峋的手臂;人是笨拙的,裹在厚重臃腫的羽絨服里,連伸伸胳膊都覺得束縛。在這樣的季節里,連難遇的雪都顯得沒有那么可愛了。
春天卻格外討喜。我看著天空變得柔軟,絲綢一般鋪開來,云朵繡在其間;又像一杯加了藍柑的雞尾酒,杯沿上嵌著又軟又白的棉花糖。我看著久違的陽光灑落滿身,脊背上有暖烘烘的熱度,像母親熨帖的手掌。想起年少時在日頭底下肆意奔跑,累了,就一下子躺倒在草地里,躺在春天的懷里。我看著窗外那株正對著寢室的玉蘭樹,從光禿到花開兩朵,再到花開滿樹,一簇簇無瑕的白,像停滿了一樹的白鴿,一眨眼就要撲棱著翅膀飛走啦。
春天是一場盛宴,成長也是。十八歲,二十尚不足,十五頗有余,是春天一樣的年紀。前不久,看了安妮寶貝的《春宴》,她說:“年少無知,不知道已置身于時間邊緣。往前一步,是成人世界的虛無荒涼,退后一步,是孤立的人生。只有這立足的瞬間,天真無邪,天長地遠。”春天,往前一步是似火的烈日,退后一步是凜冽的寒風,可它剛剛好在冬夏之間,又偏偏美好到足以讓人忘記前后的霜雪和灼日。因為我們足夠年輕,所以還有機會為了不遲到背著書包一路狂奔;還有機會三五成群在放學的路上晃蕩呀晃蕩,商量著晚飯該吃些什么;還有機會伸著手臂沿著路牙子歪歪扭扭地走直線;還有機會說喜歡;還有機會犯錯;還有機會道歉;還有機會哭;還有機會笑;還有機會天真……因為是春天,所以怎么樣都好,怎么樣都值得。
而春天又不僅僅是這個天真又恣肆的年紀,正如《春宴》中所言:“人的眼睛若不蒼老,面容就不會蒼老。”真正的年輕,一定不是或不只是外在的容顏和客觀的歲數。我拒絕夏的狂熱,拒絕冬的冷酷,拒絕虛與委蛇,拒絕陰謀詭計,拒絕變成大人,拒絕變壞。如果選擇拒絕,那么之于我,時間是永恒靜止的,時鐘撥停,永遠永遠地停留在了這個十八歲的春天,此時此刻,天真永遠為我停泊。我心中的那座小小的城,永遠不寂寞,永遠是春天。
“你說,為什么鳥兒一到冬天就要飛往南方呢?”
“它們,大概是去尋找春天了吧?!?/p>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