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淑卉
(湖北大學,湖北 武漢430000)
作為山水畫最早形態出現的傳統青綠山水畫,自唐宋以后再無輝煌,直到今天,水墨畫發展成為了主流,青綠山水或許被有些人認為是“俗”,色彩語言在山水畫領域未得到有效的重視,青綠山水似乎正在逐漸走向沒落。也有部分當代學者認為,當今中國畫領域正在發生著一次色彩與水墨關系的重構。在這個信息飛速發展的時代,繪畫也越來越多元化,山水畫也正在步入一個新的階段;這時,回顧中國傳統色彩語言顯得尤為重要,因此本文意在通過發掘《千里江山圖》的相關色彩知識,重溫這段輝煌的同時,加深對青綠山水的色彩了解,從中感悟到中國傳統繪畫色彩藝術的魅力和對我們當今社會繪畫藝術發展的引導作用。
單是探究作畫技法略顯單薄,只有將《千里江山圖》置于歷史環境里才能更好的分析其被稱為:“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的緣由。中國的青綠山水畫發展史源遠流長,期間幾度興衰,這一階段至今已歷經一千多年,隨著歷史的進程變化,受到各個朝代風氣和復古思潮影響展現的面貌也不同,每個階段都在演繹著不同的形式。
前朝局勢動蕩不安,終于在唐代國家重新統一,在經歷“貞觀之治”、“永輝之治”之后,由“開元盛世”國力發展到盛世,市民對精神生活的要求也隨著社會繁榮而進一步提高,繪畫領域也隨之得到重要發展,其中手工業技術也得到了提高,陶瓷、漆器、染織的制作也更加精細,色彩華麗造型精巧,紋樣和顏色上更加豐富多彩,一定程度上體現了人們當時社會的審美傾向,因此以造型精致顏色富貴著稱的青綠山水在唐代如此流行就更容易理解了,展子虔《游春圖》的出現也就更有據可依。值得一提的是,同時期山水畫逐漸生出水墨山水這一條分支,以王維等人為代表,在技法上有所突破和創新,引領了一股水墨畫的風潮。五代時期或是因科舉受挫、時局動蕩,文人士大夫寄情于景,將胸中苦悶抒發于畫作中,于是水墨山水愈加備受追捧,《千里江山圖》受到水墨山水的啟發,巧妙地將水墨皴法與青綠設色結合,打破了青綠山水受冷落的局面。
《千里江山圖》呈現了一幅“可行、可望、可游、可居”的世外桃源景象,描繪的是一派經濟繁榮昌盛、國泰民安景象的畫作
在此基礎上可以大膽推測,北宋時期立國之后的一個半世紀的社會經濟發展狀況對青綠山水發展的重要促進作用,以及繪畫藝術領域發展的必然趨勢。哲宗繼位時,年紀尚小,由其師程頤輔政,主張推行復古思潮,在山水繪畫上提倡追憶學習前朝畫師,為青綠山水的復興起了一定的鋪墊作用。宋徽宗繼位后,本著對繪畫的愛好,充分利用皇權推動繪畫藝術的發展,還創建了翰林書畫苑,設立畫學,還將其列為科舉考試科目,給予畫師優厚的待遇,畫師的地位得到顯著提高,“院體”繪畫在宋朝時期發展到了極致,培養出了一批杰出的畫師,如王希孟、張擇端等,而“院體”繪畫通常是為了迎合宮廷統治者而創作,所以作畫講求法度,風格華麗富貴細膩。宋徽宗在位時又受到蔡京的蠱惑,開始建立“豐亨豫大①”的思想觀,“豐亨豫大”原指富饒安樂的太平景象,蔡京將其意思曲解為“既然國泰民安,君王便可以分配國家財富,興建土木”,后多指好大喜功,奢侈揮霍。而新建造的宮殿需要藝術品作為裝飾,而設色山水恰好與宮廷的審美格局相似,因此《千里江山圖》應運而生,色彩鮮明富貴,造型工整,恰恰符合了宮廷繪畫的要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千里江山圖》也體現了宋徽宗振興青綠山水的愿望,作為“豐亨豫大”思想的載體。
也有人認為,《江山秋色圖》才是宋代青綠山水的典范,將兩幅畫仔細對比,趙伯駒對樹木的的理解則更為深刻,而王希孟筆下的樹卻不像是從土地里長出來,筆墨功夫也不如趙伯駒的成熟老練,且不論孰高孰低,這兩幅畫對整個中國畫的發展都有著里程碑的意義,都是中國繪畫史上的文化瑰寶。之后元明清時期,雖然也有統治者恢復院體畫,但是最終成效不大,青綠山水總體還是呈逐漸衰落之勢,期間仍有些畫家繼承青綠山水的畫法,但影響甚微,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些大青綠山水畫家也慢慢湮沒在歷史潮流中。
《千里江山圖》沿襲了大青綠山水的表現特點,采用皴法與設色結合的表現手法,畫面設色鮮艷,以青綠調為主,赭石加以渲染;又以墨勾線后用淡墨細皴;為了使色彩更加突出,視覺沖擊力更強,畫中著重用色彩對物象進行描繪。《千里江山圖》縱51.5 厘米,橫1191.5 厘米,采用全景式的長卷形式,布局按照深、遠的構圖,從多個透視視角排列構圖,山川錯落分布,江河交叉連接,一望無際。水波皆是一筆筆繪制,漁船在其中游蕩,為這幅畫平添生氣。作者主觀地對自然景物的色彩進行提煉,根據自己的內心感受將物象排列,使畫面和諧且氣勢磅礴;大小李將軍是有意識地用線的疏密來表現山石結構明暗,王希孟則是以濃墨來勾線,用淡墨和色彩進行皴染,沿襲了早期大青綠的典型特征,主要強調表現的是傳統青綠山水的色彩藝術,運用整體構思,水天連成一色,為了能呈現出色彩足夠鮮麗又沉厚協調的效果,水、天和部分山體都用到了反襯的技法,蘭綠色水面的素雅與青綠色山石的艷麗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將山頭烘托地更加亮麗奪目;其中山頂部分石青石綠的交錯運用,表現了山體前后關系的空間感;在當時,像《千里江山圖》這樣厚重的青綠山水作品還是十分罕見的。
青綠山水最早在《游春圖》的表現就是以勾勒著色的形式出現,同樣是勾勒著色,《千里江山圖》意在表現祖國山河的壯美,王希孟繼承了傳統繪畫的表現形式,并且在用色方面有所發展和變化,將傳統青綠山水傳承且推到一個新的高度。《千里江山圖》中多用石青石綠、部分植物顏料花青和墨;其中石青是由黑青色的石頭細研成粉末,石青不易滲入紙張,吸附力和覆蓋力低,若是在使用時不能掌握好膠水與顏料的比例,就會不均勻;石青、石綠從山頭向山腳暈染與山腳的赭石銜接,一層層地暈染;根據畫面遠近變化產生的色彩變化來染色,亮面或者凸起的地方受光,顏色淺且變化少,染色遍數就少,暗部和凹陷的地方則背光,顏色深且變化多,染色遍數就相應地增多,暗處用墨色打底,再用顏色加以豐富明暗層次,過渡的連接處仔細暈染;樹干和樹葉分別用赭石和墨描繪,用石綠摻墨直接點出,同時分出濃淡,這樣既體現了傳統色彩的特點也接近樹木本來的顏色。天空和水面都用青色暈染,水天相交處用赭石連接,透出微微光線,一眼望去水天似相接般虛幻,與前景的青綠山頭形成鮮明視覺對比,仿佛置身其中。
筆墨的運用也并非水墨畫獨有,《千里江山圖》便是巧妙地將墨色與青綠結合,用淡墨豐富山石結構,這樣既不會破壞畫面的黑白平衡,也能夠使墨色與山石上的青綠色山腳下的赭石自然地連接起來,同時也使墨色與顏色融為一體,畫面更加豐富有層次。
在古代來說,青色和綠色是屬于是比較低級的顏色,寓意相對較低,但在青綠山水中倒是以青綠為主,大量使用青綠色,早期的參與繪畫的都是文人士大夫,他們明知道綠色寓意不好,反而在青綠山水中大量運用綠色,不僅因為這是源自大自然的顏色,同時表明了士大夫們傳統色彩思想觀念上的轉變;《千里江山圖》大膽借鑒了山水畫中的寫實技法,在勾勒山石時就為山石的皴法和色彩暈染流出了余地,亮面施以亮麗的青綠色,山腳和背陽面則用大量淡墨來融合顏色和墨色,順著山石結構用淡墨皴,水墨與色彩間都有著豐富的過渡,所以畫面顏色鮮亮對比強烈但也不顯得突兀。畫中所用的石青純度很高,吸收了唐代的畫法和受到壁畫的啟發,且這種厚重的染色技法在卷軸畫中并不常見,當然跟宋徽宗的支持有很大關系。《千里江山圖》不但涵蓋了前朝先人們總結出的青綠山水繪畫成果,也借鑒了同期水墨畫的用墨技巧,以王希孟為代表的宋代青綠山水對后世有著極大的影響,且對日本畫也有一定的促進作用。
對青綠山水的深入探索有助于我們現在更好地認識中國傳統青綠山水的色彩繪畫藝術,有助于深入了解古代傳統色彩語言,對于總結之前的色彩藝術提供了一個明確的方向,也對現代山水畫和其他領域的色彩運用有著很強的指導性作用,提供了更多色彩應用的思路和對具有民族特色的中國傳統色彩體系的認知,這樣才能更好地實現創新與傳承,使傳統色彩能與現代多元化環境結合,給現代人以新的色彩感知提供途徑,這樣的色彩勢必為中國藝術的發展提供更加自由、現代的色彩環境。目前,傳統色彩觀念必然能為山水畫的發展現狀提供更好的現實指導。
注釋:
①(魏)王弼.(晉)韓康伯注.周易注疏卷六、周易卷二[M].臺北:臺灣學生書局,2013 年1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