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子平
形式美的進一步推進,便是抽象美。抽象也是人類認識世界、表達思想的一種基礎語言。半白先生致力于抽象藝術表現,且致力于中國傳統繪畫與國際抽象對接的探索已多年。
其作品以各種線條為基礎,構造自己的視覺形式,使之具有了現代藝術價值。書寫式抽象,強調線條式書寫動作的抽象藝術類型,注重視覺形式與造型結構的流動性、連貫性,韻律感極強,極具表現力。
線條作為視覺藝術源頭的初始形式,是描繪物象輪廓的簡潔方式,是人類視覺藝術中最便于交流的語言,因而其不但是東方的,乃人類共同語言,故曰也是最早具有國際性的語言。
半白先生的抽象表現靈感自中國傳統書畫而來。真草隸篆,永字八法,十八描及各種皴法,對其而言已有相當的把握,已然是其靈動自如的視覺表達,具有不可替代的審美地位。
漢字自象形化至符號化的演變,舍棄固有的表意功能,也是抽象化過程,其逐步使書法的點劃線條具備了獨立的審美意義,而對實用功能的漸次忽視,更令其脫離了學術與文字的附庸地位,強調了書寫行為本身特殊的視覺形式價值。而將此類線條與西方傳統繪畫的光影解剖、焦點透視融合,由此形成特殊的質感與肌理。
既定物象與意外效果同呈畫面,抒情與理性交織一章,自有一番面貌。古老語匯煥發無限活力,呈現多元面貌與蓬勃態勢。
初入抽象,半白先生借鑒于奧地利表現主義畫家埃貢·席勒及美國抽象主義畫家杰克遜·波洛克等現代派高手的所謂“生物形態”的圖形表現,此類圖形“充滿原型的、好斗的、動物性的、色情的、神秘的特點”。
波洛克曾言:“現代藝術家生活在一個機器時代,我們有機器手段來逼真地描繪對象。現代藝術家的著眼點是時間和空間,是表現情感而不是圖解社會。”
予其靈感者多矣,克里姆特將線條的柔韌度與抽搐感推到極致,而蒙德里安的線條冷峻地構成了宇宙的絕對秩序,保羅·克利將線條看作繪畫的漫步,波洛克將線條當作即興潑灑的痕跡,德庫寧的畫面里,線條是時而狂暴時而優雅的音符,具象乎?抽象乎?
國畫也有潑墨式大寫意,但其表現畢竟與西式記述有所不同,半白先生試圖以己之探索將二者從形式到內容予以結合,使無極化有極,欲幻即至幻,清機發于妙理,高步趨于無常也。
抽象是與具象、表現同等重要的藝術表達手法,中國的抽象藝術不是西方抽象的拷貝與延續,而應自本土文明的傳統審美趣味出發,走出一條屬于自身文化發展脈絡的當代化道路。
半白先生筆下的抽象之作,便有著中國元素的國際面貌。縱橫墨彩,任其暈染以交融,酣暢淋漓,然跌宕,無拘無束,脫盡羈絆。大面貌下的小格律,往往能體現專業的水準,所謂勢之推挽在于幾微,勢之凝聚由乎相度也。
作畫用墨最難,用墨不為墨用者,即善用墨者也。筆中用墨者巧,墨中用筆者能,墨以筆為筋骨,筆以墨為精英。水與墨之交融,謂之水墨,墨為主體,卻被水所控制,但此控制何談容易,隔閡嫌隙、淤塞壅蔽者,似人之齟齬芥蒂,歧路有釁。
得勢則隨意經營,一隅皆是,失勢則盡心收拾,滿幅皆非。半白先生這一點了得,淡墨淺彩,水飽潤含,先后有序,六彩合宜,鉤之行止即峰巒之起跌,皴之分搭即土石之紋痕,令觀者興棲止之思而悅心。且能在柔制中顯現堅定,淺山留痕,細膩里生出蒼勁,皴擦俱順。
黑白濃淡干濕,墨豈止此六分,精妙處,更在于無墨求染。
所謂無墨者,非全無墨也,干淡之余也。干淡者實墨也,無墨者虛墨也。求染者以實求虛也,虛虛實實,則墨之能事畢矣。
選擇如此表現形式,與半白先生的性格有關。外向奔逸、開朗豁達之外,不乏風趣詼諧、妙語連珠。
且自識得道,筆墨之情境意趣、氣韻形法,道之“昭昭生于冥冥,有倫生于無形”乎。此理雖玄,自圓其說,大象無形,無象真象。藝與道分屬二門,卻質里相通。半白先生作品的耐人尋味之處,恰也在此。
視覺形式強調視覺特質與內在能量,抽象藝術不是一個已經完成歷史使命的流派,故曰對語言的探索,在理論上沒有極限。半白先生的探索,不過是不斷突破自我的過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