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給我找個臺階

○張廷賞

久坐屁股疼，閑暇時我出門喜歡騎自行車，自由性強，不但可以避免交通擁堵，還可隨意觀看沿途的風景，是一項很好的鍛煉方式，運動中可以讓全身都參與。我不僅喜歡自己騎，我還喜歡騎自行車接送孩子晶晶。當然她也喜歡老老實實地坐后座，唯一的要求是，當到達地點下車時，她準會習慣性說這么一句：“爸爸，給我找個臺階?！?/p>

“給我找個臺階”，其實就是在給自己找個理由，找個借口，讓自己平衡。她的這句話往往讓我難以拒絕，有發自本能的憐香惜玉之心——保護她所示的弱，也讓我有種被需要、被依靠之感。于是我總是很溫順地接受，乖乖地照她的話去辦。千方百計給她找一切能利用的臺階，一個合適下車不會崴腳的位置，以便讓她輕松便利、安安穩穩地下車。

其實不僅僅是下車，生活中她無處不在地給自己找臺階，找一個快樂的理由。平常寫作業時，她常常寫著寫著，便停下來做一些小動作，吃點什么東西或者來回走動幾圈。她姥爺質問她“干啥呢，還不快寫”，兩個小表姐會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伸伸舌頭慌忙寫起來，而她卻理直氣壯、振振有詞地說：“我休息一會兒不行嗎，你干活累了不休息嗎？”

看她的試卷，總會有一兩個鮮紅的大叉，錯一道或者兩道題，而且錯的題偏偏是她平常最熟悉不過的，可謂簡單至極。望著不該扣掉的分數，我都有點心痛，不止一次對她說：“太冤枉了，太冤枉了?！比绻偕陨蚤L點心，仔細檢查每一道題，考滿分應該是綽綽有余?？伤偸锹唤浶牡卣f：“好的，好的，下次我不會了。”可是下次還是依舊，就錯那么一點點，大意失荊州。學校開家長會，老師分別提到了學習差的和學習優異的，而對于她這樣成績中上等的學生，壓根兒沒提。我忍不住想打聽打聽，老師的話讓我哭笑不得，“您那孩子，還那樣?！被丶医o說她哪個同學又考了雙百，本想刺激一下她的自尊心，而她心不在焉，毫不含糊地說：“還有XX兩門都不及格呢！”

吃飯的時候，我看她大快朵頤、“貪得無厭”，總是去搶奪她的筷子和飯碗，說：“行了，飽了，飽了，少吃一口會讓你更健康，減減肥吧?！彼匀徊患辈粣?，做個萌萌噠的樣子，不以為然地做個鬼臉說：“我胖的樣子更可愛。”

送她去參加拉丁舞課，她的同學見面就對她說：“小胖子來了，小胖子來了?！彼]有橫眉立目地白人家一眼，而是用非常溫暖的眼神，很優雅地說：“我懶得理你?！币桓笔钟迫蛔缘?、我胖我怕誰的神情。

拉丁舞班下課的時候，老師按照慣例給小伙伴們發一些兌換禮品的小卡片。她們一個個都歡呼雀躍爭著搶著去找老師要，生怕沒有自己的份了。而晶晶總是在跳舞的那個位置保持不動，甚至還在保持跳舞的優美姿勢。出門我問她：“不喜歡嗎，怎么不去找老師要呢？”“老師會發的，我不去搶！”她又是滿不在乎的樣子。

有一次寫作業的時候，她的一本學習練習冊不知去向。聽她說還很重要，我和老婆忙催促她趕緊找一找，沒有了怎么上課，怎么寫作業呢？然而，她只是不慌不忙地這里翻翻，那里看看。我見她那副不著調、不著急的樣子，馬上翻箱倒柜動手眾里尋它千百度，結果一無所獲。我老婆看找到的希望不大，火速在京東上下了訂單。然而讓我們大跌眼鏡的是，就在京東第二天中午送來了快遞之時，她一臉興奮地說：“我的書找到了，找到了。”問她哪里找到的，她說：“是交給老師了，老師忘了發?！卑?，到底是誰忘了，這個小糊涂蟲。

當看到電視上歌手后面翩翩起舞的伴舞者時，她張口就說：“爸爸，我也想去跳舞?！蔽页錆M善意提醒她說：“為什么不想站在第一排，做主角？那多風光有派！”“我不，我就想跳舞，讓你們看見我就行，有我一個鏡頭就行?！彼恢毙呛堑模桓毙臐M意足的樣子，聽孩子這么一說，讓我想起這么一句話，喜歡一個東西不是要擁有它，只要在遠方默默地注視它，也就心滿意足。

在她的《年度學生手冊》家長寄語一欄里，我沉思良久，認認真真、工工整整地寫道：“晶晶是個性格隨和，熱愛生活，不拘小節，大大咧咧的姑娘。如果去掉丟三落四、馬馬虎虎、散漫自由的不良習慣，會更加美好動人一些?！彼戳诵幕ㄅ?，鼓掌叫好，好似我明明白白地寫到她心里去了。

如果說她不求上進吧，每次排名她始終都在前幾名，各種獎狀和小喜報都積攢得一大摞了，而且她還按照順序排列好，能一目了然知道什么時候得到什么喜報。如果說她胖乎乎吧，她還代表學校去參加區里統一組織的運動會，雖然沒有拿到名次，卻也為她們班級贏得了榮譽和掌聲。如果說她愛好不廣吧，她不僅會跳拉丁舞，畫畫、口才也不錯。她澄澈的眼眸，如水晶般剔透卻又如海洋般深邃，透出自信、霸氣的光芒。燦爛如暖陽的開朗笑容，迷人卻不失本真，仿佛一顆超強力磁石般，吸引著身邊所有認識她的人都愿意和她為友。

但是人生沒有像我們想象得那么好，如果不堅強，懦弱給誰看？有時候我常想，她這與世無爭、無所謂的態度，能從容成為人生大贏家嗎？人應該是踮起腳尖摘蘋果，倘若她能高高地踮起腳尖，一定有著不一樣的幸福，成長路上也一定是花香滿徑，當微風拂過，隨風而來的清香沁入她的心脾。

我猜測，一定是她牢牢記住我經常給她說過的一段話：生活是面鏡子，對它樂，它就樂；對它哭，它就哭。我們每個人在日常生活中開心與不開心，一天都要過二十四小時，何不開開心心地度過每一天呢！記得有個外國名人說：“所有的人都把快樂幸福作為他們的目的；沒有例外，不論他們所使用的方法是如何不同，大家都在朝著這同一目標前進?！泵總€人都希望自己快樂，晶晶可能在用她與生俱來的獨特天性，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因而她總是不急不躁、健康快樂、悠哉悠哉地對待著在她看來無足輕重的一切。

也許晶晶長大成人后，不會出人頭地、功成名就，當然我也不求她大富大貴，只要在面對壓力和挑戰時，能及時調節心情，保持好自己的陽光心態，快樂生活、快樂工作，足矣?！敖o我找個臺階”，是示弱，是借力，是福氣，更是人生的智慧。豐子愷的《豁然開朗》里也說：“既然無處可逃，不如喜悅。既然沒有凈土，不如靜心。既然沒有如愿，不如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