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逐的龍十四

一

我已經觀察那個小女孩好幾天了，我知道她叫小美，五歲，在紅星幼兒園讀大班，愛吃草莓和巧克力蛋糕，她經常穿一條漂亮的淡藍色公主裙。

那天，她正開心地往幼兒園里跑，跟在她身后的老仆人焦急地大喊：“哎喲，哎喲，我的小公主，你慢點兒，慢點兒……”

我為什么要觀察她呢？因為我要尋找一位公主。

其實，我是一只被放逐的噴火龍，被放逐的那天，我們的老村長對我說：“龍十四，如果在一百天之內，你帶不回一位真正的公主，就永遠不要回龍村了。”

龍村是龍的家，除了龍村，我無處可去。被放逐的那一刻，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帶回一位公主。

我看著小美，她又小又輕，如果背著她，我飛一天就能到龍村了。哦，你千萬別誤會，我不是要拐賣她，我是只遵紀守法的好龍，不會干違法的事。在去龍村之前，我一定會先征得小美的同意，并且簽訂好合同，不過，我干這些事，得繞過她的老仆人才行。

這天下午，小美的老仆人一直沒有出現，我猜老仆人忘記小美放學的時間了。幼兒園里的其他孩子都走了，只剩下小美孤單地站在幼兒園門口。哦，小美的老師站在她旁邊，不過老師此刻正低著頭玩手機。

哇，機會來了，我開心得咳嗽起來，一團火球從我嘴里噴了出來，火球不大。火球滾到小美腳邊的時候，“噗”，熄滅了。

“哇，一只噴火龍。”小美發現了我。

“你喜歡噴火龍嗎？”我問她。

“喜歡。”因為興奮，她的臉漲得通紅。

龍村的《龍之寶典》上寫道：任何一個七歲以內的小女孩兒，對噴火龍都充滿了一種強烈的喜愛之情。果然說得沒錯，那么接下來就好辦多了。

“現在，我的小公主，你要不要跟一只噴火龍去流浪？”說著，我屈下膝蓋，把手伸到小美的跟前，“從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噴火龍了。”

“真的？”小美尖叫一聲，嚇得我趕緊藏到大樹后面。我拼命跟她打手勢，示意她說話小聲點兒，不過，她的老師好像什么也沒聽到，仍舊低頭玩手機。

“你愿意跟我走嗎？”我壓低聲音問。

“是的。”小美假裝矜持地回答。我趕緊走到她身邊，伸出胳膊說，“在上面寫下你的名字。”

“為什么？”她問我。

“寫上名字，以后我就是你的噴火龍啦！”

也許擁有噴火龍是一件幸運又獨特的事，小美沒有拒絕，高興地在我胳膊上寫上她的名字。雖然她的字歪歪扭扭，我根本不認識，不過沒關系，合同簽完了，我可以帶她回龍村了。

不得不說，公主的心思真難猜，我以為事情很簡單，直接帶小美回龍村就行，沒想到小美是個難伺候、要求多的小公主。

小美剛騎到我的背上，她眨巴眨巴眼睛，開始跟我提要求：“噴火龍，我想吃冰淇淋，我必須吃一個冰淇淋才有力氣跟你走。”

沒辦法，我得滿足她這個小小的愿望。

吃完冰淇淋，她又問：“噴火龍，你們龍村有沒有巧克力蛋糕？”

作為一只血統正宗的噴火龍，說謊是會被鄙視的，于是我誠實地告訴她，龍村不僅沒有巧克力蛋糕，而且任何口味的蛋糕都沒有，因為噴火龍壓根兒不會做蛋糕。

“那我必須吃一塊巧克力蛋糕才能跟你走。”她撒起嬌來。

好吧，巧克力蛋糕是她的最愛，她也許是想把巧克力蛋糕的味道留在心里吧。

吃完巧克力蛋糕，小美又變卦了，她說她想騎旋轉木馬。

“騎完旋轉木馬我就跟你走。”小美拉著我的手，把我帶到了游樂園，看她玩得很開心的樣子，我也不忍心催她。

游樂園好玩的太多了，騎完旋轉木馬，小美又蕩了秋千，又玩了一會兒皮球，玩累了，我們買了棒棒糖，坐在游樂園的椅子上，把棒棒糖嚼得嘎嘣響。

不知不覺天黑了下來，我猜太陽已經落到龍村的山谷里了。

“我們該啟程了，天亮剛好到龍村。”我說。

小美看看我，又看看漸漸暗下來的天空，突然“哇”地哭了起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的哭聲超級響亮，快頂上兩個龍寶寶的哭聲了。

二

“接下來，我還能說什么呢？”我痛苦地抱著一棵小樹苗，和張小葵講我和小美的故事。

“這么說，你誘拐小孩的計劃失敗了？”張小葵瞟了我一眼。

“誰說我誘拐小孩，我們可是簽了合同的。”我生氣地吼道，因為傷心，我沒能噴出一個像樣的火球。

“哈——”張小葵的語氣又尖又酸，“那你后來把小美送去哪兒了？”

“當然是送回家了，她的老仆人看到我，非但不感激，還拿著掃帚追了我半條街。”

“哈哈哈——”張小葵捂著肚子笑了半天。

張小葵是我兩個小時前遇到的女生，兩個小時前，她正坐在長木椅上發呆，而我正抱著一棵小樹苗嗚嗚地哭。我已經被逐出龍村九十多天了，可我還沒有找到一位公主，我馬上就要變成一只無家可歸的噴火龍了。

“喂，哪里來的噴火龍，你在哭什么？”張小葵喊了一聲，“知不知道你打擾到我看風景了。”

“這算哪門子風景，比我們龍村的風景差十萬八千里呢。”我擦干眼淚說。

“喲！一只噴火龍還知道十萬八千里。”她嘲諷道，“那你給本公主說說你們龍村的風景。”

一聽她是公主，我頓時來了精神，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龍村的故事。

龍村在世界最西邊的一個山谷里，那里有一條瀑布，是從很高的山上流下來的。瀑布下面有一個湖，那是龍洗澡的地方。湖的周圍都是圓潤的鵝卵石，龍喜歡在鵝卵石上翻跟頭、打滾兒。山的另一側是一片開闊的草地，龍經常在草地上舉行各種比賽……

“停停停，這么說，龍村一個人也沒有？”張小葵問我。

“啊，現在沒人了，不過很久很久以前，龍村有人，不，是有公主，幾乎每一只龍都有一位公主，不過，人的壽命很短，龍的壽命很長……”

“哈，這么說，龍耗死了所有的公主？”

我盯著張小葵，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繼續問：“龍村這么好，你為什么離開？”我沒告訴她，我是因為犯了一個大錯才被放逐的，我只跟她說村長讓我尋找并帶回一位公主。

“你們龍村急需一位公主？”她瞥了我一眼。

“是的，是的，急需，急需。”我迅速放開小樹苗，來到她跟前，“有公主的龍村，才是真正的龍村。”

我盯著張小葵，希望她能跟我回龍村。

張小葵什么也沒說，嘆了一口氣，拎起書包就要走。

“喂喂，你不跟我回龍村嗎？”

“我倒是很想去看看龍村的風景，可那里一個人也沒有，我不想整天和龍待在一起，會待膩的。”張小葵說完，背著書包離開了。

三

一天早上，我在一根電線桿上看到一則公告。

這簡直太污蔑龍了，我一生氣，吐了一團火，燒掉了那則公告。

看來這座城市是待不下去了，我決定離開，立馬就走！

“你就是那條龍？”突然，一個聲音打斷我憤怒的思緒。我被嚇了一跳，轉身一看，是一位老婆婆。

老婆婆頭發雪白，頭發燙成好看的大波浪卷，她穿著一條繡滿金黃雛菊的白裙子，胳膊上挎著淺綠色布包，腳上穿著一雙鑲著珍珠的白皮鞋。

說實話，我有些緊張，我現在可是一只臭名昭著的龍。

“親愛的龍先生，我能請你到我家喝杯茶嗎？”老婆婆笑容可掬地說。

我張大嘴巴，驚訝地看著她，她急忙解釋：“你不知道，我從小就希望有一只噴火龍，今天終于遇到了。”她不由分說拉著我就朝她家的方向走。

老婆婆家的屋子里擺滿了書，每一本都是講龍的，她家的墻壁上還掛著一張噴火龍的畫。

“小時候，我的外婆告訴我，她的外婆曾經擁有一只噴火龍，噴火龍告訴了她很多關于龍的事，當然也包括龍村的事，不過后來我外婆的外婆因為舍不得扔下她的孩子們，只好讓噴火龍獨自回了龍村。”

“這么說，你的外婆的外婆是一位公主？”我驚訝地問老婆婆。

“哦，我想是的。”老婆婆優雅地把茶杯放在木桌上。

“這么說，你外婆是公主的后代了？”我又問。

“我想是的。”老婆婆疑惑地看著我。

“這么說，你也是公主的后代了？”

“我想是的，可這有什么關系呢？”老婆婆更疑惑了。

“你喜歡龍，那么你想去龍村看看嗎？”我越說越激動。

“當然，我做夢都想去龍村。”

“你有孩子要照顧嗎？”

“我的孩子們都長大了，他們不需要人照顧。”

“太好了。”說完，我哇哇大哭起來。

我太激動了，因為，我想，我找到了一位真正的公主，盡管她很老，但村長并沒有規定公主的年齡。

“我們這就走嗎？”老婆婆看上去興奮極了，她迫不及待收拾了整整兩大箱子的行李。然后，她看了看自己的房子，喃喃地說：“再見了，老家伙，我要去龍村開啟新生活了。”

最后，我小聲地說：“您能戴上那頂好看的草帽嗎？”

“當然可以。”老婆婆說著，把墻上那頂草帽扣在了頭上。

太好了，我想我可以彌補燒掉龍村最后一頂公主草帽的過錯了，我不僅彌補了過錯，還帶回了一位真正的公主。

趁著夜色，我們起程了，我們穿過一道道云層，朝著最亮的那顆星星飛去。老婆婆騎在我的背上，一路高歌，就像一個五歲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