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么呀?憑什么呀?”左左恨恨地把書包“咚”一聲砸在沙發上,“憑什么右右可以報她喜歡的社團,我就非得按爸爸說的,報竹笛社團?”
“左左,”聽見響動,媽媽從廚房走出來,撩起圍裙,擦了擦濕漉漉的手,“不要亂發脾氣,爸爸不是已經答應你參加足球社團了嗎?竹笛你已經學了一年,干嗎要輕易放棄呢?爸爸讓你學,是希望你不要半途而廢。”
“可是,我只想報足球社團,不想兩個都報。”左左氣鼓鼓地拎起書包,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哎呀,有話好好說嘛!”圓滾滾不知從哪里跳了出來,安慰道。它的聲音好像有種奇妙的力量,左左狂亂跳動的心漸漸安靜下來。
“要不,我先帶你去逛一逛?等爸爸回來,你們再好好談一談?”圓滾滾拍拍左左的肩膀,臉笑成了一個豆沙包。
“唉,滾滾,你不知道,我壓根就不喜歡吹笛子。”左左苦笑了一下。
圓滾滾一臉“我理解”的表情,它湊到左左耳邊:“咱們還是先出門溜達一圈再說吧。”
說完,圓滾滾拉起左左的手,打開房門向客廳走去。
“啊,滾滾……”左左一聲驚呼,怎么能讓媽媽看見圓滾滾呢!他一個“急剎車”,想拽住奪門而出的圓滾滾,可是,慢著……這,是哪里啊?
波光粼粼的河面,一艘灰色的駁船“突突突”地駛過,船身分開兩道長長的水紋,涌起的水波輕柔地拍打著石頭堤岸,發出“啵啵”的響聲。
他們正站立在河的南岸,一條瘦骨嶙峋的狗貼著墻根跑過,陳舊的街道在梧桐樹茂密枝葉的籠罩下,更顯得灰撲撲。天空,掛著一輪紅紅的夕陽,空氣里有草木的清香。
這是哪個年代呀?活像電視劇里的場景。
正納悶著,忽然一陣笛聲破空而來,左左抬頭尋找,笛聲是從對岸的樹蔭里傳來的。但是,樹枝掩映,他看不到吹笛子的人。
畢竟學了一年的笛子,左左一側耳就聽得出,這人的笛子吹得很不錯呢。他拽拽圓滾滾的手,兩人在街邊的水泥花壇邊坐了下來,靜靜地聽。
起初,笛聲婉轉連綿,渾厚軟糯的一連串歷音①,恰似船槳激起的水波漣漣,依稀有一葉烏篷小舟渡水而來,艄公頭戴氈帽,一俯一仰之間,槳聲欸(ǎi)乃,醉了天地。
少選之間,笛聲漸轉明亮,跳躍如躥上船頭的活魚鮮蝦,撲撲棱棱,甩人一臉腥腥的水珠。
熱鬧散去,小船駛遠,漸漸消失在湖水深處,陽光仿佛千萬根金箭,晃得人一陣眩暈。笛聲余音裊裊,小船不見了,艄公不見了,眼前,依舊只是黃昏的街頭。
左左第一次感覺到,原來,笛聲這樣令人沉醉。
“爸爸,《水鄉船歌》真好聽啊!”
身邊傳來一聲贊嘆。左左扭頭一看,不知何時,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小男孩站在了他身邊。男孩小圓臉,微微有點腫眼泡。
“馬上,他還會吹《揚鞭催馬運糧忙》呢。”男孩喃喃自語。
“你認識吹笛子的人?”左左搭了一句腔。
“哦,他先吹了《小放牛》。”男孩自顧自地低語。
“啊,你知道這么多的竹笛獨奏曲?你也會吹?”左左忍不住又搭了一句腔。
可是,男孩好像根本沒聽見左左的話,依舊自顧自地沉醉在笛聲里:“爸爸,真的非常好聽!”
爸爸?左左環顧四周,哪有什么爸爸?
“哎,你……”
“好了,左左,他是聽不見你說話的。我們是在別人的信里面。”圓滾滾說。
“什么?信……在信里?”
“對,我們在一封三十年前的信里,這封信是一個小男孩寫給他爸爸的。”圓滾滾點點頭。
三十年前的信?三十年前,我的爸爸也才十歲。左左在心里悄悄算了一下。
“田正正,又聽傻啦?你媽喊你回家吃飯呢!”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姑娘跑了過來,推推小男孩的肩膀。
“田正正?這是……”左左大驚失色,扭頭去看圓滾滾。
“沒錯,這是你爸爸,小時候的你爸爸。”圓滾滾說。
“你爸爸特別喜歡笛子,可是你爸爸的爸爸,也就是你爺爺,卻希望他練習書法。所以,你爸爸就給他爸爸寫了這封信,告訴他爸爸自己在河邊聽笛子的事,希望他爸爸能允許你爸爸跟對岸的那個人學笛子。你爸爸的爸爸接到你爸爸的這封信,就同意你爸爸學笛子了。”
圓滾滾說得像個繞口令,但左左還是聽懂了。
圓滾滾繼續說:“但是,只學了一個月,那個吹笛子的人就去了外地,你爸爸就再沒有學過笛子。畢竟,在你爸爸小時候,老師難找,家里的條件也不允許啊。你爸爸一直都沒有忘記笛子,所以,他希望你能好好地幫他完成這個夢。”
當年,我爸爸的爸爸想讓我爸爸學書法,這是我爸爸的爸爸的夢。現在,我爸爸想讓我學笛子,這是我爸爸的夢。他爸爸,我爸爸,唉,可憐天下爸爸心哪!左左忽然理解爸爸了。
沉思了片刻,左左說:
“滾滾,我們回去吧,我也想給爸爸寫一封信,和他講講我的心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