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兒
在華中師范大學的校園里,有位頭發花白、個子瘦小的老爺子,他經常穿旅游鞋配牛仔褲,騎著破自行車悠悠而過,見到學生就會笑得兩眼瞇成一條線。假如你見到這樣一個老頭,別懷疑,他多半就是被《人民日報》點贊,坐擁500多萬粉絲的“超級網紅”戴建業。與別的網紅不同,戴建業走紅既不靠顏值也不靠噱頭,而是靠著滿腹的古典文學知識和極具魔性的“麻城普通話”圈粉無數,被粉絲們譽為“知識界的泥石流”。而這位寶藏老頭兒也以自己的選擇告訴世界:有趣,才是一個人最高級的活法。
這位老師有趣得要死,有才得要命!
一個普通話都說不標準的老師,操著蹩腳的“麻城普通話”講詩詞,居然能俘獲幾百萬粉絲,讓無數學生為之傾倒,乃至于有學生為了聽他的課放棄了最愛的游戲,這件事有點讓人想不通,就連戴建業本人也非常奇怪:“我這個鬼普通話,大家居然還挺喜歡,見鬼呦!”
讀中學那會兒,戴建業特別喜歡數學,從未想過將來會教古代文學。有一次,學校辦大字報,戴建業從圖書館借書抄了3首詩歌。老師讀完后大加贊賞,幫他寄給了報社,結果詩歌順利發表,戴建業從此成為了學校的“名人”。
突如其來的“虛名”讓戴建業尷尬又心虛,他沒膽量把真相告訴老師,只好拼命讀書作詩,立志要讓自己的才華配得起“浮名”,就這樣,戴建業陰錯陽差走上了文學之路。
戴建業愛文學,尤其喜歡詩詞,雖然普通話不標準,但他講起古詩詞來頭頭是道,能把高深莫測的東西變得有趣又有料。比如眾人心目中飄逸瀟灑的李白,在他口中卻變成了自戀達人,他說:“自我感覺最好的一個人,就是李白,他覺得天下沒有什么是他搞不定的。但老實說,他只有文才、詩才,卻沒有太大的政治才干,可他一直以為自己有。他在40歲那年,接到皇帝詔書召他進京。哇,他開心得不得了,于是寫詩說: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你看他這個德性,一看就當不了官。”
寥寥數語,就把李白的性格勾勒出來,聽眾馬上了然:“哇,原來大詩仙這么自戀……”
講到杜甫,他又說:“你別看杜甫那么老實巴交的一個人,他也牛得很,以前我以為他寫的‘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是在夸別人,后來才知道他是在夸自己。”說到岑參,他又說:“岑參娶了漂亮老婆后回到邊疆打仗,要是我可舍不得。為啥呢?因為路上沒有紙筆,全靠朋友傳口信報平安。”
接地氣的表述,夾雜著高頻率的口頭禪“我滴個天”,讓學生欲罷不能,他還總結說:“這就是盛唐,浪漫得要死,狂得要命。”
全新的講述讓網友耳目一新,也讓他們忍不住驚嘆:“老師你才是有趣得要死,有才得要命!”
為了愛情,丟了文人風骨又如何?
唐朝的另一位詩人元稹,靠著一首“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活成了無數人心目中的情圣。但戴建業卻看不上他,不留情面地在課堂上吐槽說:“這個渾蛋,詩寫完沒過半個月就跟別人去談戀愛了。”
對于元稹這樣朝三暮四的人,戴建業一向沒什么好感,他所向往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愛情,他曾在兒子的婚禮上鄭重發言:“好男人沿途都有好風景純屬一派胡言,妻子永遠是丈夫最美的風景。”
而戴建業,也真正把妻子當作自己一生里最美的風景。年輕時兩人也曾吵吵鬧鬧,但感情卻一直很深厚,但那時他很清高,不屑于說什么甜言蜜語,覺得太肉麻,但后來妻子查出了癌癥,他卻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每天悉心照料她,并趴在妻子耳邊說:“寶貝,我愛你!”此時的他不再覺得肉麻,只恨自己說得太遲,也沒來得及給妻子更多的寵愛。
要治療癌癥,就得花費巨額的醫藥費,但一生清貧的戴建業卻咬牙選擇了最昂貴的治療方案,他給妻子用最貴的抗癌藥,一瓶藥就要5萬塊,5萬塊的藥還不夠吃一個月。有一次妻子不小心弄撒了藥瓶,藥丸紛紛滾落一地,她很自責,忍不住崩潰大哭起來。妻子的樣子讓戴建業既心疼又內疚,他暗暗決定要給妻子更好的生活,讓她不再為醫藥費而煩心。
為了多賺錢,戴建業四處演講、參加活動,一有空就拼命寫書、錄視頻,有人詬病他見錢眼開,丟掉了中國文人的風骨;也有人支持他,說他是個顧家愛妻的好男人。對此他統統接受,坦然回答:“成名的好處之一,就是能多賺一些錢。如果不是這樣,我能負擔妻子患病的開銷嗎?我不怕人罵,也不把恭維當真,罵還是恭維,我都叫戴建業。”
新冠肺炎疫情期間,戴教授突然消失了20多天。原來,那段時間,他的妻子病危,他不得不日夜守在榻前照料。而那所醫院,距離華南海鮮市場極近,他一面擔心著妻子的病情,一面默默抵御新冠肺炎帶來的陰霾,日子過得如履薄冰。
后來,戴夫人還是離開了。生死茫茫,此后再吟唱起蘇軾的《江城子》,念到“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戴建業總是臉上帶笑,卻又淚如雨下。
想想蘇軾和陶淵明,人生不算什么了
他出身寒苦農門,20歲才有機會參加高考,但可喜的是考上了華中師范學院中文系。讀書時,戴建業的成績很好,但因為說不好普通話,總是不敢開口,還一度陷入了抑郁的泥潭。大四去武漢的中學實習,同學試講一遍就能上講臺,他反復嘗試多遍仍不合格。即便教案非常出色,改不掉的鄉音還是拖了他的后腿。實習的40多天里,他幾乎夜夜失眠。
后來他報考了母校的研究生,并在畢業后留校任教,因為蹩腳的普通話,他錯過了上《百家講壇》的機會,還差點兒被校長貶去干行政,他急得跳腳,問校長:“我說的不是普通話,你咋能聽懂呢?”
因為這句話,他保住了教學崗,但卻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講課時喜歡不自覺問學生:“你們聽懂了沒?”不曾想,意外走紅后這句話居然成為了他的獨有標簽,被人們津津樂道。
一生沉浮,幾經坎坷,使得戴建業對人生有了更深層次的解讀。而這種頓悟又升華了他講解古詩詞的能力。他調侃陶淵明的《歸園田居》,說:“你以為他種得蠻好,他突然來一句——‘草盛豆苗稀。種的個鬼田,要是我種得這個水平,我絕不寫詩。”他還對李白、杜甫、高適找仙草、煉仙丹的段子津津樂道,但背后想表達的邏輯卻是:人生本就充滿無奈和失望,而我們活著,就要學會接受和釋放這種無奈。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面對這種不如意,許多人只能默默忍受,但戴建業卻以幽默為翼扶搖直上,嬉笑怒罵,恣意直言,活出了不一樣的自己。幸甚樂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