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村

辛哲源

你永遠無法喚醒一個裝睡的人。

這是我下山來學到的第一個道理。

我是一名劍客，閉關十余年再出山，碰巧遇到一群綁孩子的山匪。他們幾個彪形大漢，沒劫到錢財，卻打上了在外貪玩的仨孩子的主意，盤算著拿他們當人質，去村子敲詐一番。

可這些莽漢不夠幸運，碰上了我。劍客本是仗劍行俠，治天下不義。他們武藝不精，敗下陣來，聲聲喊著定來報仇。我默不作聲，只怒目而視。被我救了的一個大點的小子，身后還怯生生躲了一男一女倆跟班。他見那幾個山匪落荒而逃，雄赳赳回應道：“大俠就在我們俠客村，你們只管來！”

“走吧，送你們回去。”

剛至村口，氣氛便不同尋常。除了一個婦人急沖沖奔向我身后的仨孩子，仨孩子齊聲喊了聲“姨母”。其余村民全立于柵欄之后，神色緊張。為首拄拐杖的老者先開了口：“你們去哪了？還有這位是？”

“大俠！他是大俠！”大男孩大聲回答。聞言，老者瞬間變了臉色，強硬道，“多謝搭救，不過村小，還望閣下另尋去處。”

“村長！他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趕人？”

我看村民們防備的姿態，再看一眼焦急替我說話的孩子們，只輕聲笑道“有緣再會”便轉身離去。

這村子或許有什么隱情，再者，那群山匪說不定真會來找我尋仇，若是連累了村民，著實犯了大過。我離村不太遠，傍一處樹底歇息，晌午一過，太陽很快就要沉下去。許是午后四時，先前被我所救的小女孩找到我這，結巴道村子來匪了。

趕到村子時，眼前的一幕卻極為怪異：倆孩子端端正正縛住手腳跪在村口，其他青壯年村民無一人手執利器，只眼睜睜地看著山匪盤問弱小的孩子，竟還時不時連連附和。

“我說了，只要你倆把那什么，大俠帶過來，我可以既往不咎！”山匪比劃著手里锃亮的刀，倆孩子始終咬緊了牙關，半句話都不說。“你快說呀，到底在哪看見那大俠的！”應和的是幾個村民。

“你們找我？”我手起劍落，山匪們接二連三應聲倒下。“賊人已滅，沒事了。”我切斷捆綁孩子們的草繩，將他們扶起。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無一人說話。

“你，你給我們惹上了多大的麻煩！”不知是誰帶頭，突然間群情激憤。

“學了點功夫就想出風頭的毛頭小子，你能打能跑，遭殃的還不是我們哪！”

“把他扣起來，送給山匪，去求饒吧……”

“我們只想要過安穩的日子啊……”

說著有幾個青壯年村民要靠近，被我救的孩子們卻極有默契地擋在我身前，帶著哭腔：“他可是救了我們大家啊！”

“他也毀了咱們的安寧！咱們只想活著啊。”

這世道果真變了，我瞧見他們眼里的狠戾，跟剛剛在山匪面前的妥協，迥然不同。明明不安寧的真正源頭是匪，除匪之人卻成了他們的心頭恨。明明與惡對抗才能獲得長久的安寧，與惡為伍卻成了他們求和的途徑。

眼前這一切豈不荒謬。

可他們終究也不是我的對手，我無意傷人，只震懾住他們，轉身離開這所謂的俠客村。

太陽沉得很快，夕陽如血，染紅半片天。我已去村四五里，回頭望向村子，滾滾白煙，煙火氣正濃，可他們只愿如此茍活。

罷了。

與我何干？

你永遠無法喚醒一個裝睡的人。

這是我下山來學到的第一個道理。

上海市嘉定一中 （上海市 201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