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

邱典

帶著兒時的記憶，我回到了我的老家，這一方古老的庭院。

小時候，每次回去，等待我的永遠是那一只灰色的小狗。它看到我，黯然的雙眼便瞬間有了神采，飛快地跑到我的身邊，雀躍地叫著，輕輕地扒著我的大腿。最忘不掉的，便是那次我拿著新買的玩具，蹲在地上，拍著它的小腦袋，吐露著自己的希冀，輕哼著自創的小曲。它是我的摯友，是一個會認真對待我的那些奇思妙想的朋友。庭院中，是一棵高大的李子樹，它的枝葉在頭頂延伸，覆蓋了大半個天空，又伸入二樓的窗欞。放了暑假，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來，揀那紅熟的大李子吃，那李子入口即化，唇舌間盡是甘美與香甜。但等待我的，還有那些血濃于水的親人們，他們臉上溫暖的笑容，從未改變?！盎貋韱郏俊薄盎貋韱?，媽！”媽媽在一旁笑道?！盎貋砭秃??！边@時，從屋內走出來的外公外婆便會親切地抱抱我，而外公還會用他的粗硬的胡子蹭蹭我的臉蛋。九旬的祖祖永遠坐在那把舊躺椅上，微微瞇著眼看著外面，仿佛沉浸在他的回憶里，他的耳朵已經快聽不見了，嘴巴也只能發出一些哼哼聲，臉上布滿了皺紋。但當他模糊地聽到我的呼喚時，那慈祥的笑容便將這皺紋都化開了，他伸出那顫巍巍的手，愛撫著我的頭。我可以感受到這雙蒼老而溫熱的手，一家人都其樂融融……

幾年后，外公和外婆在城里有了房子，便漸漸地不在這里住了。但每次回家，我們還是要來到這里，收拾一下房間，清理鄉間的雞、狗留下的糞便。直到有一次，那只小狗在外面玩著，沒有來迎接我，我有些詫異，它怎么看起來年輕了幾歲！我問了外婆，才得知它已經走了，這是它的兒子?；貞浰瞥彼阌縼恚宜坪踹€能看到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那毛茸茸的小爪子，我的淚水奪眶而出，這可憐的玩伴！走進庭院，才發現墻上已經攀上了青藤，那一抹鮮亮的綠，讓庭院更顯黯淡與寂寥，我們打掃了大半天，才稍稍干凈了些，外公外婆嘟囔著，太亂了。搬走了后，這里便漸漸地荒廢了起來。

又過了幾年，有一天放學后，母親急忙拉著我上了車，我一問，才知道外公快不行了。“外公的喉癌不是才切除了嗎？”“你外公腦溢血了?！薄笆前。昙o大了，身上哪里都要出毛病，醫院已經放棄了搶救，外公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話，便是“回鄉下”。人都有根，而外公的根，便是陪伴了他幾十年的鄉下老宅。回去后，我輕輕撫摸著外公沒有溫度的臉，就像他撫摸我那樣。他臉上掛著僵直的笑容，我十分感慨，外公一生沒有享福，他為這個家的大事小事操碎了心，所幸他的晚年也算是安穩而幸福，此一去，應是無牽念了吧。

現在，親人們說，國家要修一條路，穿過那處老宅，于是，老宅成了一地的磚瓦。

夕陽西下，四季輪回，曾經的老家，早已物是人非。挖掘機的轟鳴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只得在內心的最深處為老宅留下一隅，銘記老宅的樣子。小狗不在了，外公離去了，老宅也不復存在……我愿帶著他們的祝福，走向未來……

成都外國語學校 （四川省成都市 611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