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的日子，我都會在你的窗前清唱

綠綺

海螺殼掛在一根根紅繩上，呈螺旋形排列。有風吹來，就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

1

尹風鈴背著畫夾，站在賓館的玻璃門后，張望著夏日清晨的清澈。是的，清澈。朝陽像細雨均勻地灑在每一棵樹和每一朵花上，街道和花壇也沒被錯過。甚至扒著玻璃門往室內張望的一只小狗，背毛上也都是金子般的光影。

“鈴子，上車走了。你不是要去海邊寫生？等會兒天就下火了！”

姑姑在海濱小城開賓館，暑假之前就多次邀請尹風鈴來海邊度假。尹風鈴是美術生，來海邊寫生，是她彩虹般的夢。

“姑姑，停車！我想再看看小狗！”

“那是一只流浪狗，在門前趴了四五天了。我喂它點兒食，它就不走。晚上就趴在門前的樹底下睡覺。”

尹風鈴來到海邊，支起了畫夾。耳邊是浪濤拍岸，眼前是海天一色，她的筆下卻是一只背毛發光的小狗。

“這小狗前腿一只胖一只瘦！”一個男聲從頭頂砸下，慌得風鈴手一抖，畫筆掉在地上。

她氣呼呼地站起來，聲討肇事者：“你會畫呀？能耐呀？”

眼前的男生不過十七八歲，長著一雙笑眼。他手里拎著一個塑料袋，里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尹風鈴的座位上，拿起畫筆，邊畫邊笑：“如果我畫得比你好，告訴我你叫什么！”

男生筆下也是一只小狗，酷似賓館門口的那只，只不過眼睛更明亮，背毛更有光澤。

“怎么樣？我叫韓曉窗。你呢？”

“不告訴你！”尹風鈴收拾好畫夾，向海浪中走去。姑姑正站在船上向她招手呢。

2

尹風鈴好幾天都不去海邊寫生，天天坐在賓館門前的梧桐樹下，對著小狗畫畫。畫著畫著，耳邊就響起男生的話：“這小狗的前腿一只胖一只瘦！”

她畫了撕，撕了畫。急得姑姑團團轉，不知道這丫頭犯了什么病。

落日融金，姑姑的車停在“海天一色”酒店門前。姑姑拉著她剛要邁進門檻，一個小伙子攔住了姑姑：“阿姨，買海鮮不？我這是趕海撿的，最低價。”

“韓曉窗？”尹風鈴話一出口，就后悔得想咬下自己的舌頭。

韓曉窗驚喜的眼神已經飄過來：“是你？畫畫的小丫頭！”

姑姑懷疑地盯著尹風鈴：“鈴子，你們認識？”

尹風鈴瞟了韓曉窗一眼：“不認識。”

韓曉窗殷勤地湊到姑姑身邊：“阿姨，我在海邊見過她，畫畫有些靈性，但缺乏技巧和經驗。如果你把我這幾斤海鮮包了，我可以免費教她。或者你付費請我當老師，海鮮就白送。”

姑姑瞇著眼睛想了想，說：“海鮮和你，我都收下。鈴子，今晚咱回家吃。”

韓曉窗自告奮勇：“海鮮，我來做！”

3

韓曉窗在賓館露了兩手。第一手是做海鮮，第二手是教尹風鈴畫畫。

韓曉窗來到廚房，扎上圍裙。把蟶子、花螺、扇貝和海參分類泡在溫水中，把粉絲泡在開水中。把蔥姜蒜青紅辣椒包菜，切成絲……刀落聲、水沸聲、交匯在一起，傳遞著溫馨。

“上菜啦！”韓曉窗的聲音里透著得意。

“蒜蓉粉絲蒸扇貝，海鹽焗花螺、爆炒蟶子，蔥燒海參，來嘍！”

尹風鈴和姑姑，一邊吃，一邊聽韓曉窗講趕海的故事。韓曉窗講得眉飛色舞，姑姑突然打斷他：“聽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韓曉窗神秘地笑笑：“來海邊游學。”

尹風鈴忍不住問：“你在哪里學畫畫？”

姑姑突然插話：“咱不說那些不挨邊的事兒，吃海鮮！曉窗的手藝真不錯！吃完飯，你倆一起學習，我來收拾。”

4

太陽還沒有跳出海平面，天邊已經暈染了淡金色。沙灘、海水相顧無言，只有趕海人動畫般的剪影，攪了海中生物的晨夢。

尹風鈴光著腳踏著海浪，漫無目的地尋找小海鮮。韓曉窗時不時地呼喚她：“快來，快來！這個小洞里有蜆子。”他抬起腳，使勁一跺，小孔里噴出一股小水柱。

尹風鈴既驚喜又納悶：“怎么會噴水？”

“因為這是蜆子的呼吸孔。”

“我撿的都是小海螺、小扇貝。你都能遇到大家伙。”尹風鈴竟然真的有些失落。

“你撿的這些太漂亮了，我用它們的殼給你做一個風鈴！誰家稚女敲言響，一曲從頭學不成。”

尹風鈴鼓起腮幫，假裝生氣，掄起手中的袋子就砸向韓曉窗：“你是不是諷刺我不會彈琴呢！”

韓曉窗邊跑邊笑：“我錯了，饒了我。哈哈……”

其實他心里藏著另外兩句：紅絲密綴系風鈴，風吹玉振贈佳人。

5

10天之后的傍晚，韓曉窗拎著一個花花綠綠的盒子，興沖沖地來賓館找尹風鈴。拉開門的瞬間，他僵在門口。

一個白發如銀的老人正在指導尹風鈴畫畫。那畫面溫馨極了，兩個人肩并肩，手挨手，既像師生，又像祖孫倆。聽到門響，兩張笑臉同時對準了他。

他的臉“騰”地紅了，像水煮的蝦。他低著頭囁嚅著：“奶奶，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

“你一聲‘窮游走了，家里人急死。你爸爸漫天撒廣告，還能找不到你？他去談業務，讓我守在這兒逮你。”

6

明天是開學的日子，尹風鈴坐在窗前，一筆一筆勾勒窗上的風鈴。海螺殼掛在一根根紅繩上，呈螺旋形排列。有風吹來，就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

她在心里，向那個在海邊奔跑的男孩揮揮手：“韓曉窗，你要記得我們的約定呀！”

手機嗡嗡震動，韓曉窗的笑臉出現在屏幕中。

“嗨！開學愉快！你送給奶奶的小狗特別乖，天天陪著奶奶散步。她叮囑我，一定要正式地謝謝你。”

尹風鈴的手觸摸著屏幕上的小狗狗：“狗狗，要乖乖的，聽奶奶的話呦！”

韓曉窗和尹風鈴突然相對無言。短暫的沉默之后，韓曉窗把鏡頭對準了書桌上的一幅字：中央美院見！

尹風鈴點點頭：“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