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欣
內容摘要:南方文化的影響對辛棄疾個人成長和創作、對宋代詞史都有重要意義和價值。首先,南方文化培育了辛棄疾,南方文化促成辛棄疾創作轉型和成熟;其次南方文化使辛棄疾形成婉約風格,推動了婉約詞風的轉變,完善了婉約詞詞體。再次,稼軒詞融合豪放與婉約兩種風格,使豪放和婉約之爭趨于平衡。
關鍵詞:辛棄疾 南方文化 意義
南方文化是地域文化的一種,指的是在秦嶺---淮河以南地區的源遠流長、獨具特色的文化,大致包括東南、西南和中南地區,它是特定地域生態、民俗、傳統、習慣的文明表現。辛棄疾紹興三十二年(1162)率兵歸宋,直至開禧三年逝世(1207),他在南方一共生活了45年,辛棄疾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南方文化的影響,他接受南方文化影響的意義也十分重大。
一.對辛棄疾及其創作的意義
(一)南方文化培育了辛棄疾
“對辛棄疾的心靈能起關鍵性作用的文化,是齊魯文化與江南文化相互作用的一個疊合形態。”辛棄疾青少年時期在北方的金國統治區生活,齊魯文化是辛棄疾性格和品質形成的基礎。齊魯文化崇尚勇武豪俠之氣、推崇儒家文化的忠君愛國、重農愛民的民本思想,加上辛棄疾祖父的教養,都使得辛棄疾自幼便有著抗金復國的凌云壯志,性格也偏向于剛健豪爽。齊魯文化對辛棄疾影響的顯現,表現在他青年時參與耿京起義、斬殺義端、以少敵多生擒叛徒張安國等事件上,表現在詞的創作上則是創作了不少的豪放詞。但我們仍需要注意到的是辛棄疾率兵南歸后,就一直留在了南方,在南方的時間是在北方時間的兩倍,辛棄疾不可避免地受到南方文化的影響,南方文化培育了辛棄疾。
南方河湖眾多,氣候濕潤,山水秀美,又比較少戰亂,生活安定。因此在此生活的人容易形成柔弱細膩的性格。受南方獨特環境的影響,辛棄疾性格發生變化,變得在豪邁之中多了幾分溫柔細膩、憂愁傷感,多了一些兒女情長,反映在詞作上,則是創作了不少關于兒女之情的婉轉柔美之作。
如《鷓鴣天·代人賦》,辛棄疾用女性的口吻寫兒女之情,“腸已斷,淚難收,相思重上小紅樓”,女子與情人離別后的極度感傷和痛苦溢于言表。即使清楚知道重重山巒,遮斷了天空,看不到情人,可還是情不自禁地憑欄凝望,十分婉轉含蓄地表達了女子的離別之深、相思之切。再如《臨江仙》(侍者阿錢將行,賦錢字以贈之),詞人將要和美妾分別,難以形容心里的不舍和悲痛,用“從今花影下,只看綠苔圓”,含蓄委婉地表達對小妾離去的不舍和自己孤獨凄涼。此外,辛棄疾還寫了棄婦詞,如《減字木蘭花》,上片寫從良的青樓女子容顏衰老,慘遭拋棄,細膩地表現了女子被男子拋棄后的凄涼現狀和痛苦。下片寫女子像浮云一般,沒有歸處,盡管如此,女子對男子還有一絲希望,怨大雁不幫自己傳信,此詞含蓄委婉地表現了棄婦的悲傷和哀怨。
南方文化使辛棄疾有了溫情含蓄的一面,創作出了一些婉約之作,所以南方文化培育了辛棄疾。
(二)南方文化推動辛棄疾創作轉型
辛棄疾一向被人們歸為豪放派的代表詞人,但實際上他來到南方后寫了不少婉約詞,在現存的稼軒詞中,婉約詞的數量是占絕對優勢的。辛棄疾南歸前期的詞作風格以豪放為主,隨著他在南方生活時間的增加,其創作風格也開始轉型柔化,出現了許多婉約風格的詞作,這與南方文化有著密切的關系。
南方文化推動辛棄疾創作風格的轉型。辛棄疾自來南方,其詞風便開始慢慢地變化。他在青少年時期都在北方,受北方文化影響,因此他的詞南歸前期作風格整體上是豪放占優勢,如《賀新郎·同父見和再用韻答之》,他發出堅定不移的誓言,用高亢激烈之語來展現自己的豪情壯志,渴望與朋友一起收復失地;在《一枝花·醉中戲作》中,運用大量夸張的數量詞,詞作顯得狂放雄壯。
隨著在南方居住時間的增長,辛棄疾受到南方特定自然環境、人文風情影響也越來越大,這使剛健雄毅的辛棄疾也有了細膩柔情的一面,反映到詞作創作中,就不再只寫沉雄豪邁之詞,而是逐漸轉型,創作出文筆更加清秀,描寫更加細膩,語言更加柔美的婉約詞。辛棄疾寫了不少關于農村生活的農村詞、關于美麗山水風光的寫景詞、關于自然風物的詠物詞、登臨古跡的詠史懷古詞以及抒發情感的抒情婉約詞,如《清平樂·村居》,全詞運用白描手法,寫得既樸實自然又清麗明快,表現了農民生活的淳樸和諧;《念奴嬌·梅》運用口頭語和疊詞,將梅花寫得不纖巧濃艷而清麗自然;《賀新郎·甚矣吾衰矣》,寓情于景,將悲哀寫得清疏淡雅。
辛棄疾接受南方文化的影響,使得他的創作轉型,創作了獨特的婉約詞,其詞作風格變得不那么單一單薄而更富有變化。
(三)南方文化推動辛棄疾創作成熟
南方的自然環境、人文風情、政治經濟等因素決定了南方文化較北方文化總體上是偏于柔軟的,這也使得南方文化有著兼容并蓄的特質,而不像其他文化那樣具有強烈的排他性。南方文化這樣的特質,不僅使得辛棄疾形成了獨特的婉約風格,而且使得辛棄疾接受南方文化的影響的同時,又沒有將之前北方文化對他的影響完全抹去,而是將這兩種文化的影響糅合在一起。于是辛棄疾的性格既有剛健自信的一面,又有細膩愁怨的一面。他的詞作既有接受北方文化影響而形成的豪放之氣,又有接受南方文化影響而形成的婉約之風,剛柔并濟,外豪內郁,是融合豪放和婉約風格的典范,南方文化推動辛棄疾的創作成熟。
如《摸魚兒》,上片表現詞人“由愛生怨”,詞人珍惜春天,但是春天匆匆留不住,只能“怨春不語”,把詞人復雜思想寫得百轉千回,濃密纖巧,但又蘊含著詞人的壯志豪情,表明自己要像蜘蛛那樣為留住春光而努力。下片從一個失去寵幸的女子視角,闡釋詞人遭受讒言的苦悶。同時,詞人對偏安一隅的南宋朝廷、狡猾的主和派的憤怒之情也溢于言表。這首詞在婉媚細約當中又有清疏雋爽之氣,有著剛柔并濟的風格,從中可看到辛棄疾對豪放、婉約兩種風格都能自如轉換,駕輕就熟,創作是成熟的。
二.對宋代詞史的意義與價值
(一)形成婉約風格,推動了婉約詞風的轉變,完善了婉約詞詞體
從文人作詞以來,婉約詞的風格就偏向于柔弱綺麗,溫庭筠、歐陽修、晏殊、柳永、韋莊、李清照等婉約派詞人,都不能脫去婉約詞柔軟嬌弱的氣質。而辛棄疾卻將豪情融入到婉約詞中,使得婉約不再只是柔弱綺麗,而這與他接受南方文化的影響是密切相關的。
南方文化的溫和使他能夠保留北方的豪情因子,將豪放詞的清勁手法用于婉約詞的創作中,使得婉約詞從柔弱中脫離出來。這對婉約詞風的轉變有著重要的影響,比如以往寫女子的婉約詞,傳統詞人往往寫妖艷媚俗的妓女、思念丈夫憂愁少婦、閨中思春女子等等,顯得柔弱無力。但是辛棄疾卻塑造了獨具一格的女性形象,如《青玉案·元夕》中著重塑造了一個對豪強權貴表示不屑的清高女子形象;《戀繡衾》中的棄婦與傳統文人也寫的棄婦形象不同,這首詞中的棄婦是果敢的,她是能夠和背信棄義的人一刀兩斷的。從這些女性形象中,我們能感受到一種英爽之氣。
辛棄疾還把不少題材都納入到婉約詞的寫作中。他的婉約詞中既有唱和詞,如《粉蝶兒·昨日春如》;也有詠史詞,如《浪淘沙·山寺夜半聞鐘》;還有農村詞,如《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丑奴兒近·博山道中效李易安體》。南方文化使辛棄疾能夠將豪氣與灑脫融入到婉約詞中,使得婉約詞不僅是只能柔弱纖巧,還能寓剛勁于柔情之中,力改過去婉約詞的不足,從而推動了婉約詞風的轉變,豐富了婉約詞的主題,完善了婉約詞詞體。
(二)融合豪放與婉約兩種風格,使豪放和婉約之爭趨于平和
宋代是詞的鼎盛時期,詞壇上存在著有多重風格,其中婉約與豪放的關系最密切。“婉約、花間詞向來被視為正宗,從蘇軾開創豪放詞起,兩派的矛盾斗爭就開始了。”但實際上,婉約和豪放并不是非此即彼,互相對立的,豪放之中可以有婉約,婉約之中也可有豪放。南方文化的兼容性使得辛棄疾詞的創作既有北方詞壇倡導的剛健豪放,又有南方詞壇所鐘愛的柔美婉約,因此辛棄疾做到了將豪放和婉約辯證統一起來,形成了剛柔并濟的風格,這既得到了婉約派的認可,也得到了豪放派的認可,使得豪放與婉約兩派的文人知曉兩種風格也可以有機結合,因此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豪放和婉約之爭的沖突,使之趨于平緩。
如《青玉案·元夕》,上闕展現元宵節的熱鬧,華燈焰火,車水馬龍,芳香四溢,美不勝收。語言活潑,色彩鮮明,比喻新穎,富有浪漫氣息。下片寫盛裝服飾的女子的歡樂愉快,她們經過,香氣逼人,這里寫得極其細膩,連女子頭上插戴的飾物都交代明白,“暗香”原是寫“梅花”的,這里用來寫美人,但這里的美人是為下面不與世俗同流合污、俯視豪強富貴的清高美人做襯托,表現自己也似那清高美人一般不愿隨波逐流,堅持自我。以清靜的、孤獨的“那人”形象,突顯自己清高孤寂的性情。這首詞與傳統的婉約詞不同,詞人通過正面形象的塑造,對朝廷偏安一隅,安于享樂進行嘲諷,表現出正義凜然之氣,又塑造了一個正義、清高、獨立不群的女子形象,展現詞人自身的高潔人格,全首詞顯得婉約而不失豪情壯志,婉約豪放在一首詞中完美結合。
三.小結
辛棄疾接受南方文化的影響的意義在于:在辛棄疾個人層面上,南方文化培育了辛棄疾,推動了辛棄疾創作的轉型和成熟;在整個宋代詞史上,首先是使辛棄疾形成了婉約的創作風格,推動了婉約詞風的轉變,完善了婉約詞詞體;其次在于融合了豪放與婉約兩種風格,使豪放和婉約之爭趨于平和。
(作者單位:廣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