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對外投資合作發展趨勢研究

張爽

2020年是極不平凡的一年，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蔓延，世界經濟陷入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最嚴重衰退。今年1月24日，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UNCTAD）發布的《全球投資趨勢監測》報告指出，2020年全球外國直接投資（FDI）大幅下降，全年總投資額為8590億美元，同比下降42%，甚至比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后的投資低谷還要低30%以上。在國內外風險挑戰明顯上升的復雜背景下，我國對外投資合作各項業務在向高質量發展的同時也面臨著較大的不確定性。

一、基本情況

（一）對外直接投資總體實現增長，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投資穩步推進

在保護主義不斷上升、世界經濟持續低迷的外部環境下，我國經濟總體運行平穩，對外開放水平不斷提升，對外直接投資發展質量穩步提高。2020年我國對外直接投資1329.4億美元，同比增長3.3%，其中對“一帶一路”沿線58個國家和地區實現非金融類直接投資177.9億美元，同比增長18.3%，占同期總額的16.2%，較2019年提升2.6個百分點。

（二）并購交易規模和數量創近年新低，對美洲并購投資促進流量增長

2020年，我國企業在46個國家（地區）共實施并購項目398起，較2019年減少69起，實際交易金額235.5億美元，同比下降31.3%，已連續第四年下降，為2008年以來最低水平。并購領域主要分布在電力/熱力/燃氣及水的生產和供應業、制造業、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三大行業，其中，中國長江電力股份有限公司以44.5億美元收購秘魯Luz Del Sur S.A.A配電公司，是當年我國企業最大的海外并購項目。并購金額主要流向秘魯、美國、智利、開曼群島、加拿大和巴西等美洲國家（地區），這也促進了2020年我國對美洲投資流量的快速增長，特別是對拉丁美洲投資流量同比增幅高達160.7%。

（三）流向租賃和商務服務業、批發和零售業、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電力生產和供應業等領域的投資增長較快，地方企業對外投資活躍

從投資領域來看，2020年，流向租賃和商務服務業417.9億美元，同比增長17.5%；流向批發和零售業160.7億美元，同比增長27.8%；對電力生產和供應業、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的投資分別增長10.3%和18.1%。從投資主體來看，2020年，地方企業對外非金融類直接投資807.5億美元，同比增長16.4%，占同期對外直接投資總額的73.3%。其中東部地區對外投資同比增長21.8%，廣東、上海、浙江位列前三，投資流量均超百億美元，占同期地方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流量的一半以上（見圖1）。

圖1 2020年地方企業非金融類對外直接投資流量區域分布占比情況

（四）對外承包工程業務平穩發展，新簽項目八成集中在基礎設施領域

盡管受到貿易投資保護主義加劇、地緣政治局勢緊張、全球債務風險持續上升、國際工程市場總體承受下行壓力等不利因素影響，我國對外承包工程企業仍以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為統領，廣泛參與國際基礎設施投資建設和產能合作，加快形成國際經濟合作和競爭新優勢，努力實現對外承包工程高質量發展。商務部數據顯示，2020年，我國對外承包工程新簽合同額2555.4億美元，同比下降1.8%。從洲別分布來看，除亞洲和非洲新簽合同額保持增長，其余洲別均有不同程度下降，其中降幅最大的北美洲新簽合同額減少了近六成（見圖2）。2020年，我國企業承攬境外基礎設施類工程項目5500多個，累計新簽合同額2000余億美元，占當年合同總額的80%。其中一般建筑、水利建設類項目新簽合同額增長迅速，同比分別增長37.9%和17.9%。

圖2 2020年對外承包工程新簽合同額洲別分布占比情況

（五）對外勞務合作規模大幅收緊

面對復雜多變的全球經濟政治形勢，我國對外勞務合作企業積極創新經營模式，拓寬經營渠道，著力調整業務結構，多措并舉，迎難而上。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2020年我國對外勞務合作規模大幅收緊，據商務部統計，2020年我國對外勞務合作業務派遣規模和期末在外人數普遍下降。當年派出各類勞務人員30.1萬人，較2019年減少18.6萬人。其中，承包工程項下派出13.9萬人，較2019年同期下降34.1%；勞務合作項下派出16.2萬人，同比下降41.3%，當年勞務人員實際收入53.8億美元，同比減少15.3%。2020年末我國在外各類勞務人員62.3萬人，較2019年減少36.9萬人，降幅高達37.2%。

二、外部壓力與挑戰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2020年10月發布的《世界經濟展望報告》預測2020年全球經濟將萎縮4.4%，較當年6月預測上調了0.8%，并預計2021年全球經濟有望增長5.2%。不過，報告同時強調全球經濟面臨的危機遠未結束，全球經濟復蘇前景很可能是“漫長、不均衡且高度不確定的”。

（一）對外投資合作仍將面臨下行壓力，海外并購或將迎來窗口期

“全球經濟疲軟增長”“跨國投資持續低迷”等已成為近些年形容外部投資環境的常用語。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2020年6月發布的《2020年世界投資報告》預計，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2020年全球外商直接投資將急劇減少40%，成為近20年來的最低水平。全球經濟疲軟的同時，歐盟委員會繼2019年出臺《歐盟外商直接投資審查條例》后，在2020年3月發布了《歐盟外商直接投資審查指南》，呼吁成員國利用法律工具防范外國投資者通過并購等手段獲得特定行業、基礎設施或技術控制后可能對歐盟公共安全和秩序產生影響的風險。西班牙亦于同年3月宣布無限期中斷此前寬松的外商投資規則，并以《歐盟外商直接投資審查條例》為藍本修改了有關規定。這意味著此后非歐盟國家或未簽署《歐洲自由貿易協定》的外國投資者對西班牙公司的收購將必須獲得西班牙政府的行政審批，加大了投資項目的法律風險。此外，一些國家為防范本國上市公司因經濟下滑導致估值嚴重下降而有被外資抄底甚至控股的風險，紛紛收緊了外商投資政策，如印度工業和內貿促進局（DPIIT）2020年4月18日發布通知，規定“任何來自與印度接壤的國家投資者”都只能通過政府審批路線進行投資，這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包括中國在內的外資企業在印度投資的難度。面對不容樂觀的全球經濟形勢以及日趨嚴格的外資審查機制，短期內我國對外投資合作仍將面臨較大的下行壓力。

我們也應看到，“危”與“機”是并存的，疫情造成的經濟困境使許多國家和企業面臨缺少現金流的巨大壓力，然而也催生出更多的投資并購機會。市場上價格合理且優質的待售標的增加，對于部分業務體量較大、受疫情影響有限、資金流安全的企業而言，正是進行海外并購的最佳窗口期，尤其是對于一些非敏感性行業目標企業或資產，若能并購成功，不僅可以調整企業全球產業鏈布局，加速企業轉型升級步伐，還可以進一步開拓國際市場，獲得更多發展空間，以抵御單一市場面臨的風險。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今年1月發布的《全球投資趨勢監測》報告顯示，2021年全球外國直接投資流量的增長不會來自于對生產性資產的新投資，而是來自于跨國并購，特別是技術和醫療保健領域的并購。

（二）世界政治經濟不確定性上升、全球合作難度加大，境外投資合作風險進一步上升

部分國家內部社會矛盾凸顯，國家地區間的沖突頻發，嚴重威脅對外貿易和投資環境。保護主義、單邊主義等盛行加大了全球合作難度，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蔓延更是阻礙了人員的跨國流動，國際市場供應鏈斷裂風險加劇，影響了全球對外貿易和投資合作。2020年3月，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發布了《新冠肺炎疫情對全球外國直接投資的影響》研究報告，認為新冠肺炎疫情將對全球外國直接投資產生負面影響，疫情蔓延將導致全球外國直接投資下降5%-15%。此外，疫情還使得本已高企的全球債務負擔“雪上加霜”，各國政府為應對危機、扶持經濟，紛紛出臺大額財政計劃和寬松的貨幣政策，國家債務負擔加劇。僅2020年上半年，惠譽國際信用評級有限公司就下調了30多個國家的主權信用評級，創歷史新高。債務風險持續上升，以主權為擔保方式的融資空間進一步縮小，國際工程承包行業發展承受巨大壓力，亟待創新融資模式，實現轉型升級。總之，國際秩序和全球治理體系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下面臨更加嚴峻的挑戰，現有全球經貿規則變革在即，境外投資合作面臨的不確定性進一步加大。

（三）開拓對外勞務合作業務難度將持續加大

在全球就業形勢不樂觀的大背景下，對于本來就面臨外籍勞工引進門檻升高、簽證困難、市場趨于飽和以及人工成本越來越高的對外勞務合作企業來說，想要拓展業務空間則更加困難。為今之計就是要在做好疫情防控工作的同時，通過有效技術手段加強對外派勞務人員的培訓工作，特別是強化在能夠創造就業機會的新技術領域及社會生活基本保障等領域的相關技能培訓，使勞務人員具備適應新環境的勞動技能，以增強自身競爭優勢，獲取合適的工作機會。

三、新的戰略與機遇

2020年是我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和“十三五”規劃收官之年，為有效應對日益復雜多變的國際環境，我們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堅定不移走對外開放道路，提出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的重大戰略部署，保障中國經濟實現高質量發展，為“十四五”發展和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打好基礎。

（一）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將成為我國提振對外經濟合作的重要力量

對外直接投資方面，2020年，我國企業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非金融類直接投資主要流向新加坡、印度尼西亞、越南、老撾、馬來西亞、柬埔寨、泰國、阿聯酋、哈薩克斯坦和以色列等國家。目前，我國已與“一帶一路”沿線56個國家和地區簽署了雙邊投資協定，與55個國家和地區簽署了避免雙重征稅協定，為我國企業開展對外經濟合作提供了有力保障。

對外承包工程方面，2020年，我國企業在“一帶一路”沿線61個國家和地區新簽對外承包工程項目合同5611份，新簽合同額1414.6億美元，占同期我國對外承包工程新簽合同額的55.4%，同比下降8.7%，主要集中在孟加拉、泰國、印度尼西亞、菲律賓和沙特阿拉伯等國家（地區）；完成營業額911.2億美元，占同期總額的58.4%，同比下降7.0%。2013-2020年，我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承包工程新簽合同額年均增長11%，完成營業額年均增長8.1%。盡管受到新冠肺炎疫情影響，2020年新簽合同額和完成營業額同比普遍下降約一成，但自“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沿線國家和地區對我國對外承包工程新簽營業額和完成營業額的貢獻率始終保持在40%以上（見表），近兩年比重更上升至近六成，帶動作用愈發明顯。2019年4月，第二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期間我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達成了一系列合作共識、重要舉措及務實成果，共計6大類283項，其中涉及投資類項目17項，包括中交建與馬來西亞投促局簽署的關于東海岸鐵路產業園、基礎設施、物流中心以及沿線開發合作；中投集團投資歐洲物流設施資產組合項目、新加坡樟宜機場投資平臺、同江大橋、越南南定電廠和亞太地區可再生能源等項目。盡管受疫情影響，部分項目進展延后，但疫情過后它們將成為促進我國對外投資、對外承包工程業務增長的強勁力量。截至2020年11月，我國已與138個國家、31個國際組織簽署201份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文件，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將繼續成為我國加深區域經濟合作、促進全球經濟復蘇的重要抓手。

（二）“新基建”將引領新一輪基建熱潮

隨著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新型基礎設施建設（簡稱“新基建”）需求日益旺盛。2020年4月，國家發展改革委首次明確了“新基建”的范圍：信息基礎設施，主要是指基于新一代信息技術演化生成的基礎設施，如以5G、物聯網、工業互聯網、衛星互聯網為代表的通信網絡基礎設施，以人工智能、云計算、區塊鏈等為代表的新技術基礎設施，以數據中心、智能計算中心為代表的算力基礎設施等；融合基礎設施，主要是指深度應用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支撐傳統基礎設施轉型升級，進而形成的融合基礎設施，如智能交通基礎設施、智慧能源基礎設施等；創新基礎設施，主要是指支撐科學研究、技術開發、產品研制的具有公益屬性的基礎設施，如重大科技基礎設施、科教基礎設施、產業技術創新基礎設施等。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凸顯了統計大數據、人工智能、醫療產品研發以及基于互聯網技術的電子商務平臺等新基建的重要作用，這些新基建亦將成為未來國際市場的熱點領域。此外，新冠肺炎疫情使許多國家意識到本國在醫療基礎設施、防疫物資生產制造以及社會公共服務等公共衛生相關領域基礎設施的儲備不足的問題，因此，與此相關的基建項目或將成為未來對外承包工程項目的新熱點。

表 2013-2020年我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承包工程情況

（三）構建“雙循環”發展新格局，實現對外投資合作高質量發展

在國內外環境發生顯著變化，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的重大戰略調整背景下，面對日趨復雜的國際環境，我國對外投資合作企業應在積極開拓國際市場的同時，緊緊依托國內市場在信息通信、電力、交通、化工、冶金和建材等行業的全產業鏈優勢，抓住“新基建”、制造業“走出去”等戰略機遇，構建國內國際相互促進的“雙循環”發展新格局，推動我國對外投資和承包工程不斷向更寬領域拓展、向更高層次邁進，最終實現我國對外投資合作業務的高質量發展。

注釋：

本文使用的2020年對外投資合作數據均為我國商務部公布的快報數據，最終年度數據以商務部每年發布的統計公報為準，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