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 濱 汪衛芳 肖佳奇
(1.浙江金融職業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2.三峽大學,湖北 宜昌 443002)
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國務院頒布的一系列精準扶貧政策取得了巨大成就,貧困人口從2012年底的9 899萬人減到2019年底的551萬人,貧困發生率從10.2%下降到0.6%(1)習近平:《在決戰決勝脫貧攻堅座談會上的講話》,2020-03-06,http://www.12371/2020/03/07/ARTI1583539277597125.shtml。。與之對應的是,再生性貧困現象屢屢出現,已脫貧人口再生性貧困發生率占貧困人口的比例不斷攀升,由2004年的18.18%大幅增加到2013年的52.25%(2)袁方、史清華:《創業能減少農村返貧嗎?——基于全國農村固定觀察點數據的實證》,《農村經濟》 2019年第10期,第62-69頁。,此后雖有所下降,但仍處于較高水平,這不僅影響了脫貧成果的鞏固,而且成為當前我國新型貧困問題的主要特征。黨的十九大再次強調了脫貧攻堅的重大歷史性意義,若再生性貧困不能得到徹底根除,勢必導致全面脫貧問題無法得到根本解決。貧困問題一般涉及多個領域,實質上是經濟、文化、環境和社會等因素交織在一起、相互作用的結果,而再生性貧困是貧困治理中不能回避的特殊現象(3)王先明:《近代中國鄉村建設思想的再思考》,《史學月刊》2013年第11期,第5-7頁。。暫時性的原發性貧困消除后,再生性貧困繼發已成為嚴峻的現實問題。因此,在農村經濟社會能夠可持續發展的前提下,減貧開發并不是一個短期的經濟行為(4)何華征、盛德榮:《論農村返貧模式及其阻斷機制》,《現代經濟探討》2017年第7期,第95-102頁。。《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10—2020年)》提到,“返貧現象時有發生”是當前扶貧開發任務仍然艱巨的重要原因之一,習近平總書記在2017年全國“兩會”上也強調“防止返貧與繼續攻堅同樣重要”(5)《習近平總書記談脫貧攻堅》,《經濟日報》2017年3月10日,第6版。。可見,再生性貧困的治理是脫貧攻堅中的重要一環,也是對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大考驗。在實施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農村再生性貧困問題,已成為阻礙農村可持續發展、建成全面小康社會的一大頑疾。
事實上,再生性貧困是基于原發性貧困在被消除或者極大改善的情況下,由于種種原因而導致貧困再次發生的狀態,即所謂的“飽而復饑”“暖而復寒”現象(6)周迪、王明哲:《返貧現象的內在邏輯:脆弱性脫貧理論及驗證》,《財經研究》2019年第11期,第126-139頁。。因此,對再生性貧困進行剖析的前提是找出其與原發性貧困之間存在的關聯性:首先,原發性貧困是再生性貧困發生的基礎,盲目地消除原發性貧困,往往會打破貧困人口原有的社會結構,而貧困人口在社會結構的重構過程中,面臨更多的未知風險,從而導致再生性貧困;其次,再生性貧困的發生一方面造成了前期脫貧工作的公共財力和政策支持的浪費,另一方面導致民眾對公共管理部門信任度的降低;最后,大規模的再生性貧困集中爆發會使整個脫貧攻堅失去目標,繼而產生脫貧政策失靈的風險。
造成再生性貧困發生的主要因素無非是再生性貧困人口的自身素質及其所處的外部環境。從再生性貧困人口的自身素質來看,凌國順等(1999)提出再生性貧困人口主要是由于其自身的低層次性,即素質低下、思想傳統、保守、落后而導致其脫貧后又陷入再生性貧困中(7)凌國順、夏靜:《返貧成因和反貧困對策探析》,《云南社會科學》1999年第5期,第33-38頁。。人口素質偏低、人口結構不合理、人口增長導致的生態失衡、人口產業結構落后以及社會保障不健全等因素,也會導致再生性貧困(8)⑨劉玲琪:《陜西省返貧人口特征分析與對策思考》,《人口學刊》2003年第4期,第20-24頁。。此外,人力資本投資、經濟收入等都與貧困人口聯系緊密。而從再生性貧困發生的外部環境來看,董春宇等(2008)認為,貧困地區的生態環境、基礎設施都極大地影響著貧困人口的再生性貧困(9)董春宇、欒敬東、謝彪:《對返貧現象的一個分析》,《經濟問題探索》2008年第3期,第176-178頁。。農業基礎薄弱、生態環境失衡、人力資本低、經濟發展水平低、基礎設施落后、社會發育程度低、投入不足、資金供求矛盾突出以及非正式制度的約束等,是貧困地區反貧困、實現經濟可持續發展的制約因素(10)楊清震、周曉燕:《民族地區的反貧困與經濟可持續發展》,《黑龍江民族叢刊》2001年第4期,第22-29頁。。另外,現行的再生性貧困防范制度的缺陷和路徑依賴性(11)張春勛、賴景生:《西部農村返貧的制度根源及市場化創新方向》,《重慶工商大學學報》2006年第6期,第11-14頁。以及可持續發展機制的缺失(12)龍超、葉小嬌:《貧困村互助資金產權制度缺陷與改革方向》,《經濟問題探索》2018年第1期,第123-129頁。,都會使得再生性貧困發生的概率增大。
從總體角度來探討再生性貧困,必須厘清其特征,即明確不同再生性貧困的特征,從而了解其構成,這是進行深入研究的前提。鄭瑞強等(2016)從貧困人口的脆弱性出發,將再生性貧困分作政策性導向、環境性導向、自身導向以及其他約束性導向四個維度,分別定義每個維度造成的再生性貧困的不同特征(13)鄭瑞強、曹國慶:《脫貧人口返貧:影響因素、作用機制與風險控制》,《農林經濟管理學報》2016年第6期,第619-624頁。。劉玲琪(2003)則根據再生性貧困人口本身先天性不足的不同特征,劃分了生存艱難型、溫飽不定型、素質低下型、天災人禍型以及環境惡劣型五個特征⑨。但值得注意的是,扶貧政策自身的薄弱也會對再生性貧困產生較大的影響。何華征等(2017)在貧困人口本身脆弱性的基礎上,結合政策實施的缺陷定義了斷血性返貧、狩獵性返貧、失敏性返貧、轉移性返貧和代際性返貧等諸多再生性貧困特征(14)何華征、盛德榮:《論農村返貧模式及其阻斷機制》,《現代經濟探討》2017年第7期,第95-102頁。。
再生性貧困現象的發生實際上是貧困人口各方面的脆弱性程度高,導致其無法應對各種沖擊(15)韓崢:《脆弱性與農村貧困》,《農業經濟問題》2004年第10期,第8-12頁。。進入21世紀以來,中西部作為我國扶貧開發的主戰場,扶貧開發成效顯著,但貧困人口的再生性貧困發生率一直居高不下,平均發生率為15%~25%,個別地方高達30%~50%,有些地方甚至出現了再生性貧困人口超過脫貧人口的現象。貧困人口或者處于貧困線附近的個體是“脆弱的”,是一種動態貧困(16)范和生:《返貧預警機制構建探究》,《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研究》2018年第1期,第57-63頁。。這意味著,可持續脫貧將是我國未來脫貧攻堅的重點。
“脆弱性”是一個廣泛的概念,是人受到各種沖擊后失敗的可能性。在貧困問題上,世界銀行將脆弱性定義為個人或家庭面臨風險的可能,并且由于遭遇風險而導致財富損失或生活質量下降到某一社會公認的水平之下的可能(17)轉引自左停、劉燕麗、齊顧波等:《貧困農戶的脆弱性與小額貸款的風險緩解作用》,《農村經濟》2007年第12期,第52-56頁。,因此脆弱性實際上就表現為家庭或個人受到沖擊后抵御沖擊的能力不足(18)范和生:《返貧預警機制構建探究》,《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研究》2018年第1期,第57-63頁。。充分了解脆弱性,一方面可以不斷提高人們自身抵抗沖擊的能力,另一方面可以幫助政府不斷完善各種保障體系,而“機制是存在于實際系統中的一個過程,它可以引發或阻止整個系統或者其子系統的某些變化”(19)周海波、郭小琴:《國際政治與中國發展理念的演變——基于國內政治與國際政治互動的視角》,《長春市委黨校學報》2018年第5期,第35-40頁。。
由此可見,原發性貧困與再生性貧困的不同在于:前者主要是貧困戶應對風險能力的不足而導致的貧困,后者主要是已脫貧的農戶應對風險能力具有脆弱性,導致他們再次返貧。其根本原因如下:一方面是農戶自身應對風險的能力沒有從根本上得到提升,另一方面是政策實施的脆弱、人口素質的脆弱、區域環境發展的脆弱共同耦合并貫穿于整個再生性貧困發生的全過程中,導致其脫貧效用不足。
現有文獻辨識了扶貧政策、貧困人口自身和貧困區域先天性不足三個方面對再生性貧困的影響,但相關分析比較零散,且局限于一個角度,不能全方面地反映再生性貧困的實質。此外,相關分析注重邏輯推演而忽視個案分析,針對性較差,其分析結果無法得到有效驗證,相應對策也就缺乏實施基礎。對此,本文將作三方面的努力:一是首次將政策實施、人口素質和區域環境三種因素統攝于“脆弱性”這一媒介,用以闡釋再生性貧困產生的原因,分析框架與傳導過程較為明確;二是運用課題組參與的扶貧項目為實際案例,充分驗證再生性貧困的繼發風險;三是提出針對性較強、多維度的新型阻斷機制。
政策脆弱性引發的再生性貧困是指政策實施過程中政策過度投入或應景性、低層次的政策輸入等因素引發的再生性貧困,主要體現為政策目標、內容、實施以及創新等在扶貧上所發揮的作用,其核心問題是扶貧政策的推進是否具備長遠地阻斷再生性貧困發生的能力。貧困人口自身脆弱性引發的再生性貧困是指由于貧困人口自身的低層次性(脆弱性)(如素質低下、思想傳統保守等因素)引發的再生性貧困,主要體現在貧困人口的相關能力(文化、智力、心理、體能)在適應社會經濟環境變遷上發揮的作用,其核心問題是再生性貧困人口是否具備從同等的社會經濟環境中獲得足夠的收入的能力。貧困地區先天脆弱性引發的再生性貧困是指由地理偏遠、資源貧乏等因素引發的再生性貧困,主要體現為貧困地區第一、二、三產業結構和規模在提振當地經濟水平、促進就業上發揮的作用,其核心問題是貧困地區在經濟發展、基礎設施和教育發展上投入是否具備解決該區域供求矛盾的能力。這三種風險因素幾乎共同耦合并貫穿于整個再生性貧困發生的全過程,但是在不同的發生階段,這三種風險的發生機理并不相同(見圖1)。

圖1 再生性貧困發生機理框架
因原發性貧困導致該群體長期徘徊在貧困線附近,加之脫貧后又難以致富,一旦政策撤出,該群體不能享受項目、資金照顧后,可能直接導致其重返貧困線以下。可見,再生性貧困發生的潛在因素實質上是政策的不連貫性且政策本身對改善貧困地區產業結構的作用有限,加之未能對原貧困人口的生計能力加以改善,因此政策的脆弱性實質上主導了再生性貧困的前期發生。貧困人口受限于自身素質的弱質性、低層次性,在激烈的社會經濟變遷過程中,不能適應新的社會經濟情況,極容易自我迷失而重返貧困,因此貧困人口自身的脆弱性是再生性貧困發生的根源。在扶貧政策推動下,雖然部分貧困地區經濟發展較快,但資源要素制約、環境承載能力和產業結構矛盾等深層次的問題對地區經濟發展的抑制作用越發凸顯。資源作為經濟活動的源泉,產業作為經濟活動的載體,環境作為經濟活動的容器,對地區可持續發展意義重大,而貧困地區資源的缺失、產業結構的不合理、環境承載力的不足限制了經濟的發展,由此可見,貧困地區先天脆弱性是長遠消除貧困的無形枷鎖,嚴重制約了貧困地區社會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本文選取H省X縣作為案例研究地區,基于以下三個因素的考量。一是H省貧困程度居全國高貧困發生率省份第一方陣,其貧困發生率高于全國平均水平4%以上,在全國貧困省份中具有代表性。二是X縣既非貧困重點縣,又非貧困片區縣,其貧困發生率卻高達44.76%,位居全省90個縣市區之首,關于再生性貧困可供探討的空間比較大。三是課題組多次參與X縣脫貧銷號第三方獨立評估工作,對X縣的相關情況有比較深入的了解。
2019年12月,課題組對X縣全縣8個鄉鎮94個村進行全面系統的第三方評估核查,完成490戶抽查任務。貧困戶核查按貧困戶的20%抽取樣本入戶調查,采取隨機起點、等距抽樣的辦法抽選調查戶(見表1)。該縣貧困戶存在如下三個特征:一是家庭負擔重(殘疾人比例較高),二是可利用資源少(人均耕地少,且該縣山地險峻,并不適合耕種),三是勞動力相對不足。
我國政策扶貧工作的實施重點從20世紀后期解決“溫飽”問題開始,逐步過渡到“兩不愁,三保障”的工作目標。現有目標對貧困的政策定義實際上介于絕對貧困和相對貧困之間,而扶貧政策實施的脆弱性實際上與農村原生性貧困的適應基礎緊密相連,當政府扶貧開發方案瞄準原生性貧困的根源時,扶貧的效果就會立馬顯現,在一定程度上能體現靜態扶貧的精準性(20)王卓:《論暫時貧困、長期貧困與代際傳遞》,《社會科學研究》2017年第2期,第98-105頁。。但政策長期的靜態供應不僅會降低政策的敏感性,而且會使貧困人口對政策逐漸產生依賴性。另外,同質性的政策供應對農村經濟持續穩定發展的作用有限。

表1 抽查貧困戶家庭基本情況
目前X縣脫貧攻堅工作頗有成效,但是由于精準扶貧具體的政策措施來自政府的頂層設計,貧困戶只是作為被動的接受者參與其中,在扶貧過程中,其積極性未被充分調動并成為主動的建設者,一旦出現政策創新停滯或政策斷供,就會顯著減弱農村經濟對政策的響應能力。本文將“脫貧銷號”戶認可作為因變量,將X縣實施的“一有,兩不愁,三保障”的政策響應作為自變量,構建Logit回歸模型(由于調研過程中部分家庭青壯年在外打工,留守老人無法說清相關數據,因此篩選數據后剩余402戶,變量選取見表2),回歸結果見表3。

表2 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3 貧困戶脫貧認可度的Logistic回歸結果
X縣目前采用一邊脫貧一邊將資源向未脫貧區域傾斜的做法,因為扶貧開發政策制定的重要目標是提高農民和農村經濟對政策的響應能力,而人們對政策的依附和服從來源于政策的強響應力(21)劉飛躍:《政府、市場與社會關系視閾下的我國政策文化特征》,《中國行政管理》2009年第12期,第38-40頁。。表3顯示,政策的轉移性收入對農戶“脫貧銷號”認可成效顯著且新農保服務對“脫貧銷號”為負向影響,而其他變量均不顯著,反映出調研貧困戶對政策依賴性大且同質化的新農保政策逐漸失去了對貧困戶應有的刺激性。因此,目前X縣成效卓著的扶貧開發政策實際上是靜態的,存在著兩個隱憂:第一,針對具體根源的靜態扶貧方式雖然突出了扶貧的精準性,但使部分地區和貧困戶的潛在優勢喪失殆盡,導致貧困戶對政策的依賴性逐漸增強以及對同質化政策的敏感性逐漸降低;第二,對不可再生資源的過度開發或捆綁的扶貧政策,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提振了當地經濟,但實際上縮短了再生性貧困發生的周期,當產業結構變化或資源枯竭時,該靜態扶貧政策就會失靈。
若大規模突發事件發生,將導致市場需求震蕩劇烈,市場價格也隨之波動,假設市場價格與供求的變化而變化,且滿足dp=[a(μH-Q)+p0]dx [26],此時分布函數F(x)與密度函數f(x)轉變為H(x)和h(x),需求的期望為μH=E(x)=xh(x)dx.期望銷量SH(q)=q(1+α)-H(x)dx;零售商的期望訂貨量NH(q)=SH(q)+H(x)dx;零售商期望余貨量為IH(q)=H(x)dx;供應商期望積壓數量供應鏈期望缺貨量LH(q)=μH-SH(q).
事實上,X縣在政策上的脆弱性體現在對扶貧的長期性與艱巨性考慮不足,從而制約了貧困人口的個體優勢和貧困區域的資源優勢,驗證了“政策脆弱性”在再生性貧困發生前期的主導作用。
勞動力過剩是我國經濟的典型特征,但人力資本開發的長期投入缺失又使我國人力資本積累產生了相對不足的問題(22)陽立高、龔世豪、王鉑等:《人力資本、技術進步與制造業升級》,《中國軟科學》2018年第1期,第138-148頁。。貧困地區人力資本質量較為低下,再生性貧困人口的自身素質已經遠遠不能滿足改善自身困境的需要。一方面,再生性貧困人口自身素質較為低下,不僅僅表現在生理素質(智力、疾病、殘疾、年齡)較差,更表現在其社會素質(文化程度、技術能力)的貧乏上;另一方面,再生性貧困人口思想觀念的落后、保守是限制其進一步提高自身生活水平的重要阻力,缺乏發展生產、自我創造機遇的勇氣和信心,導致再生性貧困人口不敢承擔風險,從而不敢面對市場競爭、排斥競爭。綜上,低下的人口素質極大地減少了貧困地區的人力資源優勢。
在調研中發現,X縣貧困人口反映出來的主要致貧因素為:疾病、殘疾、受教育程度較低,缺乏勞動力。這些因素歸納起來無非就是人力資本短缺且積累不足。調研發現,X縣貧困人口的人力資本積累存在的主要問題如下:第一,部分貧困戶是長期政策補助的直接受益者,因此該群體主動脫貧、自力更生的意識淡薄,依賴政府扶持的“精神貧困”問題較為嚴重,出現了“越窮越要人幫”“爭當貧困戶”的怪現象,價值觀扭曲。第二,一些貧困戶由于長期處在貧困狀態,安于現狀,不求上進,靠自身努力脫貧致富的意志不強,財富內生動力不足。第三,部分貧困人口因生理因素(智力、疾病、殘疾、年齡)而導致自身能力供給不足,難以獲得穩定收入。目前X縣尚有35.51%的貧困戶認為,自身的貧困問題沒有得到解決,脫貧攻堅的任務仍然艱巨。綜上,該縣貧困戶目前所持的核心觀點主要是自身的經濟收入尚不足以維持日常生計。因此,本文嘗試將調研戶的家庭年收入作為因變量,在前文回歸的自變量中加入勞動力(勞動力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貧困戶的人力資本能否適應社會經濟的發展)因素進行多元線性回歸,回歸結果見表4。

表4 貧困戶收入增長的OLS回歸結果
表4的回歸結果基本與訪談調研結果一致,勞動力和基本的生活、醫療保障(缺乏勞動力、因病、因殘)都對貧困戶的家庭年收入增長具有正向顯著作用,而義務教育救助不顯著的可能原因是一些貧困戶本身受到的教育不足且不愿意接受基礎教育,因此該群體不了解或不愿了解義務教育救助政策,從而導致該項回歸結果失真。另外,從回歸結果來看,勞動力對貧困戶家庭年收入增長的貢獻系數最大,同時在得到相應的醫療救助或者相應的幫扶后,貧困戶自身的脆弱程度(對收入正向影響)也得到了一定的改善。而與表3不同的是,政策轉移性收入對家庭年收入的影響不再顯著,新農保服務對收入產生負向效應,說明政策對家庭年收入的貢獻不再明顯,農業生產支出的負向作用也說明了貧困戶不愿進行生產支出,財富內生力逐漸降低。
通過對X縣調研數據的分析可以得出,貧困戶自身素質不僅影響了其財富內生力的提升,而且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政策的失敏且導致其對資源開發動力的缺乏,因此貧困人口“自身脆弱性”是再生性貧困發生的持續性根源得以驗證。
農業是國民經濟的基礎,也是農村經濟發展的基礎(23)陳秧分、王國剛、孫煒琳:《鄉村振興戰略中的農業地位與農業發展》,《農業經濟問題》2018年第1期,第20-26頁。,但貧困地區的農業往往存在基礎薄弱、土地生產潛力低下等先天性問題,不能起到穩定和調節經濟的作用。此外,貧困地區先天性的外部經濟、社會環境和非貧困區域的不對等,造成了其產業單一、收入來源窄以及資金積累能力有限等問題。在上述問題的共同作用下,貧困主體的自我積累和發展能力嚴重受限,極易形成“原發性貧困—政策幫扶—主體能力不足—再生性貧困”的惡性循環,是政策減貧效果弱化、脫貧速度減緩、再生性貧困頻發的重要原因。資源是社會發展的根本依托,而貧困帶來的生存危機迫使貧困人口產生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開發信條。為了滿足短期的生存需求,過度開發資源造成的不可逆轉的生態失衡又反過來限制了貧困人口進一步開發資源的能力和效率,導致可持續發展的基礎十分脆弱。
X縣具有貧困區域先天性不足的典型特征:第一,從貧困戶從業結構來看,多數貧困戶的生計模式仍以種田為主,在農閑時才會考慮外出務工,從業結構單一。第二,從X縣整個產業結構來看,農業是整個產業結構的“短板”,資金投入少、政策缺失大,基礎薄弱,導致農業不能充分發揮對經濟的穩定和調節作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產業發展模式導致X縣的第二產業多為資源供應型產業,產業結構單一,受到資源的約束越來越強,2016年第二產業結構出現明顯拐點,發展放緩(見圖2),經濟擴量和發展提質的雙重壓力愈發明顯;第三產業發展過緩,對當地經濟提振有限,調研數據顯示,X縣的旅游業2019年僅比2015年增長了一個百分點。
X縣本身的先天性不足實際上給脫貧攻堅乃至整個縣域的發展蒙上了陰影,政策限制、資金投入少也限制了資源開發的能力,驗證了“先天環境脆弱性”是發生再生性貧困無形的枷鎖。
長效動態銜接機制即建立前后連貫、可持續穩定的政策脫貧機制,當政策敏感性逐漸降低或貧困人口對政策的依賴性逐漸加大時,政策的供應在扶貧開發中所起的作用就會減少直至消失。因此,政府有必要建立長效動態銜接政策機制。X縣是水庫移民縣,依據《大中型水利水電工程建設征地補償和移民安置條例》提出的“前期補償”和“后期扶持”的長效動態銜接政策,有效地阻斷了由于水庫建設對安置移民的生計產生的影響。對貧困的治理實際上也可以采取類似的連貫動態銜接的政策機制,這就需要解決對脫貧人口的“后政策時期”問題。現有的精準扶貧政策主要集中于政策的創新性和針對性,在我國戰略發展的機遇期,可以有效發展地域經濟和鄉村優勢產業,解決貧困人口的溫飽問題,逐漸實現“小康”,縮小貧富差距;但再生性貧困很大程度上會成為新的社會問題,因此應對持續的減貧政策進行科學籌劃,逐步提高農村財富的內生力,形成一套防治機制。扶貧的長效動態銜接機制可以歸納為:前期精準扶貧,后期科學防治,前者針對性強、政策響應快,后者科學性高、預防能力強。在實際減貧操作中,兩者要相互交匯,實現動態政策供應。
1.靜態扶貧與動態扶貧相結合。一方面,不斷完善政策保障兜底,提高農民的基本保障水平(包括基礎養老、低保五保、醫療保障);另一方面,保持政策的連續性,對已脫貧的農民不能不管不顧,在“扶上馬”的基礎上,還要再“送一程”,增強已脫貧人口對再生性貧困發生風險的抵抗能力,即利用政策的動態供應來實現“脫貧不脫政策”,保持政策供應的連續性。
2.人力資源和自然資源相結合。政策的供應與自然資源的開發都要遵循“發展目的”的原則,而發展的目的恰恰是為了促進貧困人口的長遠發展,因此要提高貧困人口的政策主動參與性(25)馬良燦、哈洪穎:《項目扶貧的基層遭遇:結構化困境與治理圖景》,《中國農村觀察》2017年第1期,第2-13頁。,改變貧困人口對政策的被動接受(等、靠、要)模式,激發其內在的財富創造動力(26)金卓、孟昭名:《集中連片特困區內源性發展問題研究》,《稅務與經濟》2019年第4期,第35-40頁。。在脫貧工作中,以精準扶貧戰略為導向,科學籌劃扶貧政策,保證政策的科學性。
3.現行扶持政策和未來政策謀劃相結合。在現行政策體現精準性、開發性的同時,要兼顧后續政策謀劃情況,應跟蹤政策評估的效果,及時調整、制定政策措施,減少政策的應景性、低層次性以及過度投入,提高政策的預防性、實效性,延長政策的生命力,保證減貧政策的針對性。
若將貧困地區的長期救助稱為“輸血機制”,那么加強貧困地區的綜合開發即是“造血機制”。目前我國對貧困地區多方位的資本投入和政策投入,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也使一大批貧困人口較快地擺脫了絕對貧困。然而,其中不少投入具有“粗放式”的特征,并未對貧困人口人力資本作精細的調整,如以工代賑沒有考慮貧困人口是否具有勝任該項工作的能力以及是否有項目完工后針對貧困人員去向的銜接工作,幫扶資本投向不明以及資本難以到位,基礎設施投入過多而教育投入、科技投入過少等,由此造成“輸血機制”并不能完全、良好地轉化成“造血機制”。
受社會變遷和強制搬遷的雙重影響,水庫移民的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由于受到沖擊而需要進行重構(27)趙旭、田野、段躍芳:《二重社會變遷視角下的庫區移民介入型貧困問題研究》,《農業經濟問題》2018年第3期,第108-118頁。,針對貧困人口的脫貧攻堅工作實質上也是幫助貧困人口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進行重構的過程。X縣作為水庫移民縣,移民的再社會化可以對扶貧開發工作起到一定的借鑒作用。同時,該縣水庫移民的后期幫扶和貧困戶的減貧開發會產生交叉影響(部分移民搬遷后又被認定為建檔立卡貧困戶)。
在水庫移民的后期幫扶過程中,人力資本的積累(教育幫扶、技能培訓、產業扶持)是促進其變革生計結構、提升生活水平的重要影響因素(28)石智雷、楊云彥、田艷平:《非自愿移民經濟再發展:基于人力資本的分析》,《中國軟科學》2011年第3期,第115-127頁。。在扶貧開發中,政策往往只注重對貧困戶單向的經濟扶持,但單向的經濟扶持(物質扶持)通過不切實際的資本邏輯代替了實際的社會邏輯,只會增加再生性貧困發生的風險,因此在物質扶持的基礎上更應注重人力資本的開發,而其首要任務是引導貧困戶確立新的價值觀和自我價值的重塑。在知識經濟時代,物質資本早已不是現代經濟發展所依賴的唯一的、重要的戰略物資,主導現代經濟發展的戰略物資實質上是高質量的人力資本(29)西奧多·W.舒爾茨著,吳珠華譯:《論人力資本投資》,北京經濟學院出版社1990年版。。因此,構建真正意義上的再生性貧困阻斷機制(造血機制)要充分注意到貧困人口自身素質低下的特點,將人力資本投入作為反貧的長期戰略,并采取長期以人力資本投入為主的方式,逐步改善貧困人口的各項素質,達到斷絕再生性貧困發生根源的目的。
1.加大貧困地區人力資本的開發與投入,提高貧困地區人力資本積累水平。借助教育、技能培訓等手段,使貧困人口尤其是素質層次較低的貧困人口獲取相關知識及勞動技能,這是解決貧困人口素質低下的最有效、最根本的途徑。
2.促使貧困人口轉變觀念,實現自我投資。清掃阻礙農村經濟發展的保守、落后思想,鼓勵貧困人口加強自我投資,提高他們的素質和教育水平。應轉變貧困人口的小生產思想,使他們具備現代市場經濟下的理性精神和契約精神,充分接受并參與到現代化的市場競爭之中,以達到減貧脫困、促進區域經濟持續發展的目的。
3.吸引外來投資,增加人力資本的利用率。只有當貼現率大于或者等于貨幣市場利率時,投資者才會投資(30)羅蘭蘭、陳收、鄒自然:《支付具不確定性的貼現率期限結構研究》,《管理科學學報》2018年第1期,第48-57頁。。當前,一些地區政府貼現率仍較低,難以吸引外來投資。因此,政府部門既要動員社會力量加強對貧困地區的投入,也要在貧困地區營造良好的投資環境,加強當地的人力資本開發,確保人力資源的有效運用,滿足當地企業的用人需求。
可持續發展理論經歷了從“一維”發展觀(強調經濟發展)到“二維”發展觀(強調經濟與環境協調發展)再到“三維”發展觀(強調經濟、社會與環境協調發展),最后到“多維”發展觀(強調可持續發展)的演進歷程(31)方行明、魏靜、郭麗麗:《可持續發展理論的反思與重構》,《經濟學家》2017年第3期,第24-31頁。。其內容主要分為三大部分:一是限制當代科技盲目發展,逐步達到人類社會可持續發展;二是滿足人類尤其是窮人的基本需要;三是代際、國際、區際平等地享受自然資源。綜上,可持續發展理論實際上囊括了消除貧困、實現社會公平等內容。本文基于可持續發展角度,結合X縣當地產業及產業結構存在的問題,提出了如下政策建議。
1.促進農業產業化、規模化發展,改善貧困地區農業基礎薄弱的實質性問題。應加大對農業的扶持力度(政策、資金),不能采取“廣撒網”的措施,要集中當地農業的產業優勢發展重點項目,產生帶動效應。結合現有的第二、第三產業以及生態資源,打造具有地域優勢和競爭力持續的農業產業,以期實現“生態—農業—經濟”三位一體的長遠發展目標。同時,在對農業進行產業優化升級的過程中,政府的主導地位不能完全轉化成替代地位,應當充分發揮引導作用,“以點帶面”,促進農業產業結構改革的自我發生。開發當地資源,發揮“合作社、公司+合作社+農戶”的作用,形成合作共贏機制。
2.在保障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的前提下,將開發式的扶持升華為參與性的扶持。一方面,以資源為依托,吸引和鼓勵大企業參與貧困地區的投資,即實現資源開放,由企業主導開發建設;另一方面,政府、貧困戶以資源(水電資源、礦產、林業、土地資源以及旅游資源等)入股,分享企業開發利用資源所產生的效益。在不斷調動貧困戶脫貧積極性、減少政府財政投入的同時,也要抑制貧困地區對資源的過度開發;可利用資源開發競拍模式,實現企業間的優勝劣汰,鼓勵發展前景良好的企業對貧困地區進行投資和建設,實現對資源更加高效的開發和利用。
3.發展以地域特色產業為主的第三產業模式,提升區域競爭力。第三產業不僅推動了第一、第二產業的發展,也是衡量區域現代化進程和整體競爭力的重要標志(32)張彩霞、逯瀟蕊:《從河北省第三產業結構特征看現代服務業發展路徑》,《河北經貿大學學報(綜合版)》 2016年第1期,第77-81頁。。應充分利用地域特色發展以旅游服務為主的第三產業,結合當地農村環境、生態自然環境乃至工業發展環境,打造品牌旅游項目,并通過旅游項目發揮對其他產業的宣傳、推廣作用;或利用“互聯網+電商”發展物流業,使當地資源(工、農業產品)能更快、更便捷地向外輸送,完成產品經濟轉化,同時利用物流業,引進相關發展資源來促進當地第一、第二產業的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