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女性題材電視劇主題立意比較研究*
——以《三十而已》和《致命女人》為例

尚姝辰 許雨婷

（北京郵電大學,北京 100876）

國產劇《三十而已》自熱播以來引發了多輪熱議，該劇采用中國電視劇的傳統敘事結構，以時間為線索，從三個三十歲女性的視角展開，三線并進，講述在三十歲節點上她們的成長故事。顧佳、王漫妮和鐘曉芹各自的故事通過三人的閨蜜關系串聯，呈現為一部都市女性情感劇。

《致命女人》（Why Women Kill）是一部有關婚姻與犯罪的美國黑色喜劇，采用了在不同時代下同一個空間場景的敘事結構，橫跨1963年、1984年和2019年三個不同的年代，三條線平行發展，交叉敘事，講述了居住在同一棟豪宅不同時代的三個女人貝絲、西蒙妮和泰勒各自婚姻的故事，劇中轉場巧妙，自播出以來好評不斷。

《三十而已》和《致命女人》兩部劇均以女性為中心，分別描述了三個女人的情感歷程，下文將兩部劇中的六個女人兩兩分組，探索中美電視劇男女關系中的共通性和差異性以及女性在社會生活中所面臨的困境。

一、顧佳與泰勒：強勢女人的婚姻困境

《三十而已》中的顧佳是一名全職太太，萬事追求完美，把家庭的事務和丈夫的公司都打理得井井有條。《致命女人》中的泰勒是一名黑人律師，她拼命工作，挑起養家重任。兩位女性都在家庭中扮演著強勢的角色，而她們的丈夫——許幻山和伊萊，都在所謂的妻子“重壓”之下選擇了出軌，他們的出軌對象也都是表面柔弱、性情溫和的女人。

顧佳并非傳統意義上的全職家庭主婦，她在對待家庭和孩子盡職盡責的同時，也有成就事業和追求卓越的野心。實際上，她是推動丈夫成立煙花公司的總參謀，丈夫遇到困難時也習慣性地向顧佳尋求幫助，她曾說：“我沒有靠山，我就是自己最穩的靠山。”這一完美女人的形象受到了很多觀眾的喜愛，與此同時，利用所謂的性別優勢以求獲得更多偏愛和照顧的“第三者”林有有和出軌的許幻山則被觀眾唾棄。由此可見，當今中國社會對于“強勢”的女性有了更多的包容度，“柔弱”不應成為女性的代名詞和盾牌，男性也未必是家中的頂梁柱。

生活在美國的泰勒思想和行為都十分開放，她接受開放式婚姻，私生活混亂。同時，作為女權主義者，兼有女性和黑人雙重身份，受益于追求自由平等權利和強調涉及多種族、多族裔等女性問題的“女權主義浪潮”，在2019年這個時代，有一份體面的律師工作，掌握家里的經濟大權，也幫助丈夫戒毒。可是她一方面強調婚姻的忠誠，一方面又在外發展同性戀，還將自己的女性伴侶帶入家中三個人一起生活，這一矛盾和貪婪使她的婚姻最終走向了極端。她的丈夫被自己的女性伴侶迷住了雙眼復吸毒品，他們的婚姻也因此陷入危機。美國獨特的文化背景孕育出了獨特的婚姻相處模式，吸毒、同性戀等話題貫穿于劇中，而這些因素都會成為婚姻中隨時爆炸的炸彈。

《三十而已》以顧佳與許幻山一對夫妻為例，以目前中國女性社會地位的逐步上升為背景，表現女性的獨立和崛起，打破女性的傳統刻板印象。顧佳如其名“顧家”一樣，外助公事內看家事，但面對出軌的丈夫，她勇敢打破這一桎梏，走出失敗的婚姻。《致命女人》以泰勒和伊萊一對夫妻為例，以美國同性戀文化發展以及吸毒泛濫為背景，強調婚姻中對待伴侶的忠誠以及吸毒所帶來的個人與社會危害。而作為女權主義者的泰勒，在經歷開放婚姻帶來的危機后，卻又回歸了傳統婚姻。兩相比較，《致命女人》泰勒這條線對于“女性獨立”的探討不免落入俗套。

二、王漫妮與貝絲：男人之外的獨立與成長

《三十而已》中的王漫妮是一個獨自在上海打拼的年輕人，過著“精致窮”的生活，雖然表面上獨立自強，可她真正想要的卻是找到一個條件優秀的男朋友來依賴；《致命女人》中的貝絲是一名全心全意為丈夫服務的家庭主婦，她任勞任怨，沒有自己的事業，是丈夫的完全“附庸”。兩位女性的共通之處在于她們最初的想法都是以男性為中心，把“愛情”作為生活的重心，最終卻未收獲到愛情的果實。

在奢侈店工作的王漫妮在見識到有錢人的生活后被物質所迷惑了，“money”的音譯正是“漫妮”，她希望嫁一個有錢、有閑、有趣的男人。王漫妮的獨立并非真正的獨立，表面上獨自承擔生活的背后是不愿意與普通男人將就的倔強，工作能力如此突出的她仍然想著依靠男人在上海扎根，中國社會中對于金錢的重視仍然深刻影響著男女婚姻的對象選擇。直到她在愛情中被騙時才真正醒悟過來，明白提升自己才能獲得真正的獨立，于是她辭掉工作，花掉自己的積蓄出國讀書，去尋找真正屬于自己的世界。本劇以王漫妮的經歷為鑒，鼓勵女性不要被男人以及物質生活所連累，要以自我提升為中心，獲得真正的獨立自由。貝絲生活在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她是一個平凡的家庭主婦，沒有工作，沒有別的愛好，她對丈夫百依百順，一切以丈夫的喜好為己任，直到她發現老公出軌以及數年的欺騙后，她幡然醒悟，最終謀劃殺死了自己的丈夫，獲得了自由。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社會經濟飛速發展，人們對于金錢越來越重視，尤其在婚戀關系中，金錢成了很多人擇偶的重要標準。《三十而已》緊跟中國社會趨勢，批判“金錢至上”的社會現象，鼓勵女性的真正獨立。而《致命女人》著重展現了五六十年代美國社會的家庭地位關系，第二次世界大戰勝利后，五十年代典型的美國中產階級家庭分工模式是丈夫在外工作掙錢養家，妻子全職照看家庭，貝絲和羅伯也是如此，這一時代媒體大力宣揚“家庭主婦”，將其稱為“時代女性”，推崇女性相夫教子，反對婦女工作。不用為生計憂慮，只要照顧好丈夫孩子，過著體面的生活，這一時代的女性被這樣的論調洗腦，卻也缺失了存在價值。如同劇中貝絲問羅伯“我是誰”，她們同樣經歷著探尋自我的精神痛苦。到了六十年代，她們不滿于這樣“安樂”的生活，掀起第二次女權主義運動浪潮。貝絲也從被洗腦的家庭主婦，通過與希拉、艾普爾的交往發現生活的樂趣，在揭露羅伯假面的過程中，逐漸成長為有獨立意識的現代女性。正如貝蒂·弗里丹在《女性的奧秘》中所闡述：“婦女的最高價值和唯一義務是使她們自身的女性氣質達到完美。”貝絲實現自我覺醒，走出婚姻的圍城，也解救了被迷惑的艾普爾和受困的瑪麗。

三、鐘曉芹與西蒙妮：被美化的“第三者”

《三十而已》中的鐘曉芹有一份普通安定的工作，嫁給了事業單位鐵飯碗的老公，生活的無趣和老公的呆板讓她開始反思自己的婚姻。相比之下，單位里活潑體貼年齡小的同事鐘曉陽更能讓她體會到戀愛時的感覺。《致命女人》中的西蒙妮渴望愛情，卻發現現任丈夫竟是同性戀，離婚多次的她最終投入了“小鮮肉”的懷抱。鐘曉芹與西蒙妮都渴望愛情中的新鮮感與男性的關愛，盡管對原先的婚姻仍抱有期待和不舍，她們卻選擇了年齡比自己小的男性作為“出軌對象”，“第三者”的形象也都被美化為勇敢追求愛情的象征。

鐘曉芹從小衣食無憂，被父母照顧得很好，因此她在結婚后也仍像個不成熟的小女孩，希望她的丈夫陳嶼關心她、呵護她、給予她更多的浪漫和愛。但為人老實且有點呆板的陳嶼常常忽視她的情感需求，兩人也經常為此吵架，很明顯這兩者缺乏有效的心靈溝通。在電視劇播出時，很多人支持鐘曉芹離婚，支持她接受比自己小六歲的同事的追求。通常被痛罵的“第三者”在此時卻成了勇敢追求愛情的標志，“姐弟戀”受到觀眾的追捧，但短暫的戀愛終究敵不過原配，陳嶼和鐘曉芹也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努力改正，最終兩人重修舊好。

20世紀80年代雅皮士風貌興起，“雅皮士”們對奢侈物品、高級享受的追求熱情十足，《致命女人》中西蒙妮的故事里奢華的派對、夸張的服飾、金錢至上的社交做派與這一時代背景十分切合。西蒙妮在前兩段婚姻中積累大量財富，得以進入上流社會，作為社交名媛的她，才對第三任丈夫的出軌尤其是其“同性戀”身份尤為氣憤。表面上是人生贏家的西蒙妮卻因為得不到真正的愛情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此時，十八歲的湯米向他發起了表白攻勢，巨大的年齡差并沒有阻擋他們相愛，他們的愛情是純粹的、激情的。盡管此時西蒙妮并未正式解除與其丈夫的婚姻關系，但湯米的出現得到了觀眾們的喜愛，“第三者”的形象同樣也被美化為追求愛情的象征。

中國近些年來離婚率連攀新高，緊張的家庭關系亟須調解，《三十而已》聚焦婚姻關系，鼓勵現實中的夫妻多溝通交流解決問題，不要因為一些小事而草率離婚，鼓勵夫妻探索如何“保鮮”愛情。《致命女人》則尺度更大，涉及同性戀、“母子戀”等話題，強調人對于自由愛情的追求和向往，而非固定的婚姻關系。兩部劇中“第三者”的形象雖都被美化，但《三十而已》中的“第三者”給婚姻敲響警鐘，《致命女人》中的“第三者”則發展成了真正的愛情。

四、局外人的出現：創新的片頭片尾設計

《三十而已》出挑于中國傳統電視劇的一點在于其每一集片尾加入的小短片。這些零零散散的小片段組成了一個上海平凡家庭的故事，妻子每天開著餐車賣正宗的老上海蔥油餅，丈夫每天騎著電動車送外賣，兒子會乖乖待在媽媽身邊。這一家平凡而又溫暖的生活給這部豪華得“懸浮”的都市劇增添一點煙火氣息，且與三個女主人公產生巧妙交集。這些在片尾以單元劇形式呈現的小短片治愈十足，直戳人心，“正是因為劇中時常出現貼近生活的煙火氣, 才使得每個觀眾在觀看時都能多多少少找到與自己相同或者相似的角色, 進而更加親切地感受這些角色帶給自己的感動與思考。”

《致命女人》的片頭一開始就吸引了許多人的關注，一個兩分多鐘的片頭小動畫，就呈現了五個女人殺死男人的故事，既契合標題Why Women Kill，又吸引人們探究Why Women Kill。同時每一個劇集精心設計的開頭引述和結尾呼應，從不同人的角度（如鄰居、朋友、第三者等），以不同方式（如舞蹈、歌曲、自述等），隨主劇情一點一點，層層遞進，最后揭開結局的帷幕。

五、結語

經上述分析比較,可以看出,盡管中美“女性題材電視劇”存在諸多相似之處,都圍繞“女性成長”這一主題展開，但由于兩國文化背景和社會發展程度的不同及兩國民眾生活環境的差別,使得中美兩國這一題材的電視劇還是存在著較大的差異。美國電視劇注重情節設計和懸念設置，敘事精簡，劇情緊湊，善于運用多重視角轉換講故事。且在美國自由開放的思想下，種族文化、移民文化等多元文化的碰撞交融在美劇中展現得淋漓盡致。《致命女人》所呈現的也不僅僅是“女性成長”“女性獨立”這樣的正向話題，也有“同性戀”“開放婚姻”等爭議性話題，且劇中女性對于婚姻問題的處理方式較為極端，女性被塑造成了 “復仇者”的形象。而在中國,由于播放機制、文化背景等多方面原因,中國電視劇更加注重故事的完整性和人物情感形象塑造，一般延續傳統連續性敘事方式，力圖呈現完整的人物故事。且在現代社會背景下，人們忙碌麻木，情感表達逐漸稀少，編劇們抓住這一點并著力于反映人們生活的電視劇創作，讓人們能從電視劇中尋找到自己的影子，獲得情感宣泄和人生思考。《三十而已》瞄準“婚姻”“女性”“三十”這幾個當代人的關注點，呈現女性在面對婚姻時的困境、在三十這個年齡節點的迷茫和歷經世事之后的涅槃成長。

《三十而已》與《致命女人》立足中美不同的社會文化背景，呈現出不同的劇情立意與敘事結構，但其對女性成長與婚姻關系的探索卻是相通的，兩者各有特色。通過分析比較這兩部劇，可以看到中美電視劇對于女性問題、婚姻問題的積極探索與社會導向，也能看到中國電視劇創作的一些不足與成長，國產電視劇應取長補短，不斷突破創新，提升創作水平，制作出更高質量的電視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