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軍杰 同濟大學法學院副研究員
史 軻 同濟大學法學院碩士研究生
以知識生產、擴散和傳播為目標的創新空間,作為基于知識的城市發展戰略,實現了知識密集型網絡的空間集聚,并構成城市與區域經濟發展的重要引擎與全球知識經濟增長的紐帶。創新活動一方面加速了城市經濟的增長,另一方面促進了城市更新與城市空間質量提升。相應地,城市空間一方面吸引和承接創新資源集聚,另一方面為創新生態系統提供健康生長的棲息地。可見,創新棲息地的營造,在 “支持創新型中小微企業成長為創新重要發源地”和 “推進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實施城市更新行動”當中均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
展望未來2035經濟、技術與城市發展新格局,人、企業和城市空間之間協同關系將發生新的演變。首先,網絡社會、信息時代或新經濟時代的興起重新定義了知識社會的需求,未來智能技術的廣泛應用和面向2035年的智慧城市建設目標,將推動城市創新生態系統發生重構,并深刻影響創新空間的規劃與運營邏輯。其次,新冠疫情暴露出的城市空間問題和疫情常態化的可能性,促使人們對于面向未來2035年的城市化路徑與城市建設的本質進行重新思考,并對于城市空間的健康性、安全性和應對不確定性的能力提出新的要求。此外,對于科技型中小企業的創新生產力提升來說,受過教育的勞動力與創新、創業人才是決定創新生態系統粘性與活力的關鍵因素。而環境、故事、品牌以及創新主體對于 “生活質量”的空間訴求,必將取代傳統機械基于速度-效率的空間結構設計,成為新的創新棲息地健康發展的決定因素,也是推動以人為核心的2035新型城鎮化戰略目標實現的重要動力。
隨著智能技術與數字化沉淀對于社會運行的全方位滲透, “數字化競爭”開始變成商業競爭的基礎邏輯。大數據、云計算、5G、AI等 “新基建”技術成為我國數字經濟發展以及應對各類不確定性和復雜性的必要保障,但同時將對創新棲息地的傳統空間價值形成挑戰。
(1)隨著 “互聯網+”和大數據及5G等 “新基建”技術的快速發展和應用,降低了部分企業原來需要通過空間鄰近性規避搜尋成本與交易成本的動機,創新空間產業鏈上下游企業的空間依存度也相應降低。
(2)即時通信工具、VR/AR、多媒體技術的快速發展,促進了互聯網會議、遠程辦公、在線教育,在線研發設計的廣泛應用,將深刻改變知識的獲取方式、溢出途徑與交流方式,并會部分改變創新主體對知識源的需求結構與空間關系。
(3)數字經濟與互聯網商業模式的興起,使得滿足長尾消費者的異質性需求成為可能,企業與消費者之間可以更為便捷迅速地進行信息交流,進而促使雙方主體在信息網絡虛擬空間中形成新的耦合關系。
(4)隨著生產和生活空間的進一步數據化和網絡化,創新主體、治理主體、社區主體能夠在信息網絡中更為有效地傳遞隱性知識與相關信息。在一定程度上改變原有的物理空間、社會空間、經濟空間的融合方式,并在網絡空間中形成新的數字化融合模式,重構流空間與空間價值網絡。
(5)數字經濟與互聯網平臺對于生產要素與資源空間配置方式的改變,使得企業創新主體將面臨新的競爭協作型關系網絡與動態契約關系,并有利于通過競爭協作的策略互動培育和激發創新。
(6)外賣平臺、生鮮電商、無接觸配送等的蓬勃發展,有效解決了創新主體必要的日常生活需求,并深刻影響對物理街區的生活性空間需求。在線文娛、在線展覽展示等虛擬技術應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公共空間的社區活動,在線醫療彌補了公共衛生體系和防疫力量的不足。
2020年初的新冠肺炎疫情暴露了當前城市發展與空間規劃當中的許多問題,如何系統應對城市經濟發展與疫情防控之間的平衡關系,有效處理重大公共衛生事件和傳統城市治理模式之間的矛盾,是對我國 “十四五”及未來2035城市規劃與發展模式的新的長期要求。疫情防控的常態化要求城市發展應回歸人的安全、健康本質,具備應對重大疫情與災害的免疫力,將如何有效應對城市空間隔離與高密度發展之間的矛盾納入城市國土空間規劃體系的思考,并通過城市空間精細化重構,發揮城市空間自組織性在空間阻隔當中的作用,提升城市在應對外來災害和健康風險沖擊當中的治理能力。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
(1)韌性:強調城市應對外來沖擊具備一定的緩沖、適應、反彈能力,同時對困難情境有預防、準備、響應能力。
(2)健康:要求將 “健康城市”理念納入國土空間規劃編制和實施,降低國土空間的健康風險,構建完善的城市公共健康保障系統。
(3)承載性:城市空間規劃應綜合評價城市自然環境、社會經濟環境、城市結構及微觀形態等因素對于公共衛生及災害的影響,充分考慮城市空間對于重大疫情與災害的承載能力。
(4)應急:城市應具有應對快速易變性 (Volatility)、不確定性 (Uncertainty)、復雜性 (Complexity)和模糊性 (Ambiguity)的能力,即VUCA能力。
(5)安全:城市空間規劃體系應正視城市系統的復雜性與脆弱性風險,充分考慮城市安全的需要,具備城市疫情、災害等的綜合應對體系與風險管理體系。
(6)智慧:要求城市空間與信息技術的深度融合,在城市空間規劃體系中引入智能預警技術及機制,提升城市空間主動的健康支持能力和被動的可防疫能力。構建城市現代化治理體系,提升基層空間單元的治理效能。
與以往內向型和純粹以經濟效率為導向的 “工業區”和 “科技園”模式時代不同的是,科技型中小企業工作者的行為表現出高度的自由性,很容易轉移到更好的機會所在地。同時與更多考慮地租成本的擁有大型企業總部和選擇進駐園區的傳統科技企業不同,新型中小科技企業在決定工作地點時,會更加考慮位置特征和生活方式的選擇,這些選擇在滿足了他們復雜的需求和創造性身份的同時,高質量空間環境的提升會在很大程度上彌補地租成本所帶來的空間選擇負擔,但這需要物理緊湊、交通便利和技術連接的網絡特征,以及多元混合土地利用方式和具有合作與開放特征的外部環境支撐。一方面,疫情是創新棲息地發展的約束和障礙,會影響創新集聚和抑制創新主體的自然接觸,但并不會完全改變創新活動的空間邏輯和創新主體的空間需求。創新棲息地是創新生態系統的棲息地,是創新創業活動的棲息地,但更為關鍵的是創新工作者或知識生產者的棲息地。根據三元空間生產理論,創新棲息地應由物質、精神和社會空間構成,強調自然、社會、經濟網絡的有效融合。另一方面,智能技術與數字化在改變傳統知識溢出與創新集聚方式的同時,依然無法改變科技型中小企業特有的空間選擇邏輯:
(1)網絡和虛擬技術無法提供人們對于自然環境和空間親密感的天然需求,難以取代戶外鍛煉或旨在放松身心的空間移動過程中對人們維持健康所必需的積極作用。
(2)無法解決人們所必須的身體接觸和對于各種社會活動如音樂會、展覽等特定群體活動的參與深度。
(3)難以解決人們與 “志同道合”的伙伴共同培育熟悉的街區環境印象和高品質的空間性格的訴求,更無法解決在品嘗美食、享用劇院、電影院、咖啡館的過程中,在群體消費趣味與空間品位的交流與自我表達當中獲得的幸福感和滿足感,以及享用具有群體特征的公共場所與消費空間的訴求。
(4)互聯網及各種虛擬技術雖然降低了顯性知識甚至部分不可編碼信息的空間局限性,但創新與靈感往往來自于大量非正式深度交流,實證研究也表明隨著網絡空間信息的實時共享和交換頻率的提高,會進一步提升對于現實世界親密性的需求和面對面深度交流的頻率。
(5)虛擬集聚會帶來創新棲息地原有部分產業及價值環節出現 “脫域現象”,但非正式信息交換的場所和頻率要求,導致核心產業鏈與價值鏈高端的人才和企業對于知識源、知識溢出和交往的空間鄰近性需求以及相應的集聚性反而會更強。
(1)進一步優化創新棲息地的建成環境,增強公共空間的美感和藝術性,提升創新主體與創新空間微觀結構及要素的親密度;增強空間品質,提升創新主體交往和靈感激發的有效性。
(2)提升創新棲息地的創意與公共活動氛圍,培養創新行為主體的群體消費特征與空間品味,增強創新棲息地的品牌認同和輻射能力,吸引創新人才與創新要素匯聚。
(3)樹立以人為本,健康、安全、生態的規劃和發展理念,提升創新棲息地在生活、學習、工作與娛樂信息交流和共享等方面的便利性和多樣性,培育創新空間的活力與粘性。
(4)基于大數據評估創新棲息地空間,推動創新棲息地的微觀空間更新,構建具有高滲透性和強韌性,以及更為健康的空間肌理。圍繞空間阻隔設置的科學性、空間疏散能力和創新行為活躍度提升,發揮創新棲息地空間結構要素與空間網絡的催化能力和自組織性。
(5)綜合評估創新棲息物理空間對于災害與疫情的承載力,構建有針對性的空間預警機制。
(6)動態評估創新棲息地微觀空間單元公共服務覆蓋率及基礎設施配置水平,提升社區公共服務品質與創新主體生活品質。
(7)以智慧規劃引領智慧城市建設,提升創新棲息地智能化水平,重構創新棲息地自然、經濟與社會網絡的融合方式。
(8)充分利用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技術,形成高頻、快速、主動、多中心、短鏈路、分散化的決策機制,降低公共服務與公共產品供給的碎片化,增強創新棲息地的治理能級和疫情防控及應急管理能力。
(9)構建以創新主體、企業、大樓、社區為核心的多級防控機制,圍繞綜合防疫體系建設進行空間資源、線下衛生醫療資源及社會資產的配置,提高社區精細化管理水平。并通過整合互聯網醫療平臺和大數據醫療數據分析,完善應急預案,提升創新棲息地的免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