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憲平
一
聽張洪忠老師說起和譚智群老師聯展的時候,我腦子里立馬冒出來一句話:風格迥異,氣息相通。
風格迥異這一點倒是很明顯。可怎么叫氣息相通?他們氣息相通嗎?
你看張洪忠,深居簡出,行裝素樸,簡直如山中的隱居老者;再看譚智群,長發飄飄,氣宇軒昂,恰似梁山的綠林英豪。要是兩人同演一臺戲,那劇本真得要費點想象力。
不過,要是看他們的畫,“氣息相通”就不難理解了。最直白的解釋是,他們畫的都是那種讓人愛看的畫。站在他們的畫跟前,你會立馬被吸引住,情不自禁地看了又看,品了又品,忘乎所以,拔不動腳了。
這很不容易。這些年來畫展這么多,能到現場就已經不易,看完畫后竟然不覺得枯燥、辛苦,更是十分難得。要是能引得觀眾戀戀不舍、念念不忘,那簡直是奢望。
張洪忠和譚智群的畫就是這樣,讓人愛看。畫大家愛看的畫,這是他們沒有商量過,卻暗地里都在默默用力做的事。這不是氣息相通是什么?
二
不僅如此。他們對于繪畫的追求,還要比一般的“好看”高一大截。
兩位教授都有強烈的意識:我們是學院藝術家。學院藝術的追求,乃是在視覺感動之中蘊含深意。他們倆的油畫風景,都是在學院藝術的系統中,堅持對自然和傳統的研究,提升自身的學養和境界,力圖在高妙的形式語言中創造深邃的意境。
因為有意境,才有帶入感。你才會覺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覺進入到他們所描繪的那種地方去了。
那月空下渾圓的山崗,是我們小時候曾經撒歡奔跑的地方,蕭瑟的秋風、層疊的遠山、空曠的回聲,都讓我們心神向往。這是張洪忠的意境。
那暖暖的斜陽,村頭歪七扭八的街巷,跑出村落就是綠油油的菜地農田,弄不巧樹下就是一攤綠水,映射著藍天白云,多么美妙的家園。這是譚智群的意境。
三
意境似乎不應該有高低,為了意境而創設的風格也沒有高低。它們只關切趣味,甚至關切人格和個性。

張洪忠是那種看上去很溫和,但內心卻超然冷峻的人。譚智群則是那種看上去很瀟灑,而實際上竟頗多溫情質樸的人。這都刻在他們的畫面上。
他們風格迥異、大異其趣。最明顯的恐怕就是,一個有色,一個無色。
譚智群的色彩就不用多說了,地地道道的山藝美院一畫室色彩的經典風貌。他對外光下形體的色彩敏感、冷暖差異的精準調和,直逼歐洲印象派和由此引發的20世紀新外光寫實派的精髓,用溫潤的光色傾灑滿心的暖意。
張洪忠不是不喜歡印象派。當年峨莊下鄉,他向我們展示他畫的一大疊色彩斑斕的外光寫生,至今讓我們記憶猶新。但他最終選擇了化絢爛而歸平淡之路:用色性微差的青赭黑白追尋唐詩宋詞中的悠遠意境。
四
記得當年讀的一本書中說過:彩色是分裂,是人為了建構世界而付出的代價,建構之美須靠和諧得以表達;無色是完整,但未經分裂的完整是虛空,只有分裂而復歸的完整才是超越。
譚智群的畫有雄心,充滿對生活和自然的熱愛和向往。他不僅充分施展色彩的建構力,還善于在對比中尋求平衡與和諧,創造溫情和感染力。
張洪忠的畫有境界,看似樸實無華,靜默無聲,實則每一筆下去都充滿自由和張力。他用濃縮和壓抑的色彩皴擦出犀利的野崮荒城,堪為齊魯鄉土文明的歷史回響。
有雄心有境界,有愛戀有禪意,有鄉土情濃,有高山流水,有入世的情懷,又有出世的超逸。這是山藝的藝術家們的雙重性情。所以,在這里生活的我們,將會獲得一種完整的生命。
譚智群畫的像是春和夏。張洪忠畫的更像是秋和冬。
他們放到一起,四季就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