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主義“保護關稅制度”的歷史存在及當代反思

[提 要]以保護關稅制度為代表的貿易保護主義，并非今天才躍然而生的新事物。1888年恩格斯就曾專門寫過《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一文闡發其深邃觀點。在恩格斯看來，保護關稅制度曾是資本主義新舊生產方式完成更替的一種人為手段，但在長期意義上影響壟斷利潤在更大范圍內實現，它終將被自由貿易所取代。盡管他的重要論斷已過去100多年，但今天保護關稅制度本質上仍是資本主義國家建構競爭優勢、轉移國內矛盾的一種現實主義工具，并未跳出恩格斯的理論框架。重溫其相關論斷，有助于為加快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提供重要理論支撐，為洞悉經濟全球化新動向、完善全球經濟治理提供思想滋養。

[關鍵詞]保護關稅制度;貿易保護主義;逆全球化;全球經濟治理

[作者簡介]劉順：同濟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博士，上海市“陽光學者”，主要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

一 問題的提出：當今泛起的貿易保護主義是否跳出了恩格斯的理論框架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尤其是2017年以來，貿易保護主義在世界范圍內重新泛起。根據全球貿易預警組織（GTA）發布的《第25期全球貿易預警報告》數據，全球歧視性和干擾性貿易政策，2009年為286項，2017年、2018年、2019年則分別陡增至625項、1050項、1048項，增幅相應高達119%、267%、266%。參見：The 25rd Global Trade Alert Report.Going It Alone？Trade policy after Three Years of Populism[M].London：CEPR Press，2019：15.這些全球意義上特別是歐美國家的畸形貿易政策，扭曲了市場競爭、妨礙了公平交易，企圖割裂和脫鉤全球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是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的突出表現。本輪貿易保護主義是當今世界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一個關鍵表征，也是造成全球不穩定不確定的重要動蕩源和風險點。正如習近平指出：“保護主義、單邊主義持續蔓延，貿易和投資爭端加劇，全球產業格局和金融穩定受到沖擊，世界經濟運行風險和不確定性顯著上升。”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3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473.人類處在何去何從的十字路口，顯然，作為關鍵變量的貿易保護主義難逃其咎。

事實上，包含憑借單邊關稅制度歧視他國產品或非關稅壁壘扭曲自然競爭的保護主義行徑，并非躍然而生的新事物，而是國際貿易史上迂回發生的周期現象。這與浸淫歐美世界300多年的重商主義者一貫主張“多出口少進口”理論直接相關，但后來的實際情形卻是“實行開放門戶并允許自由貿易的都市與國家，不但不曾因此種自由貿易而滅亡，而且因此致富”亞當·斯密.國富論：下卷[M].郭大力，王亞南，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72.。這里面蘊含著資本主義發展史上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政策之間深刻的歷史辯證法。

1888年，經典作家恩格斯就專門為馬克思《關于自由貿易問題的演說》寫過序言即《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一文，對此作過深度剖析。他在該文中以美國、英國、德國、法國等主要資本主義國家的貿易政策為例，分析和闡明了資本主義貿易制度的偽善本質，無論是保護關稅制度還是實行所謂的自由貿易都是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范圍內兜圈子，最終都是為資本家利潤最大化服務。在其看來，保護關稅制度是資本主義國家面對外部競爭時所采取的庇佑國內工業、攫取壟斷利潤的慣用手段。但無論如何，保護關稅制度終究會被自由貿易所取代，因為該制度“不可避免地使雇傭工人階級增長起來，也就是說，使注定有朝一日要摧毀這一制度本身的這個階級增長起來”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50.。這是恩格斯對資本主義保護關稅制度的重要判斷。

縱然，恩格斯生活的時代，遠沒有今天復雜多變。但歷史現象千變萬變，深嵌其中的歷史規律卻很難改變。這是恩格斯與馬克思所共創唯物史觀的獨特理論魅力所在。

當下，一些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強國，濫用所謂的“國家安全審查”、強推以國內法代替國際法的“長臂管轄”、任性使用貿易救濟措施、恣意把經貿問題政治化，在世界范圍內大肆推行有損多邊主義原則的保護主義舉措，給后危機時代本已陷入衰退泥淖的世界經濟平添了一層黯淡的陰霾。再加上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大流行，世界經濟無疑是雪上加霜，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2021年1月更新的《世界經濟展望》測算，2020年全球增長率為-3.5%，參見：World Economic Outlook Update January 2021：Policy Support and Vaccines Expected to Lift Activity.（2021-01-26）[2020-02-20].https：//www.imf.org/en/Publications/WEO/Issues/2021/01/26/2021-world-economic-outlook-update.全球經濟實現恢復性增長壓力較大。在保護主義給世界經濟實現恢復性增長帶來愈發嚴重壓力的境遇下，若要理性撥開包含關稅、非關稅壁壘在內的諸種逆全球化迷霧和保護主義亂象，仍很有必要回到恩格斯那里發掘資源和尋覓智慧，畢竟該議題他曾專門著述研究過。這位偉大思想家在《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等著作中提出的一些理論框架和思想洞見，在今天并未過時、依然適用。

二 保護關稅制度：資本主義史上實現新舊生產方式更替的一種人為手段

保護關稅制度盡管后來日益成為資本主義生產力發展的“絆腳石”，但歷史上也的確發揮過“鋪路石”作用。當今主要資本主義國家在建立民族工業初期都曾是它的擁躉者。保護關稅派傾向于“少買多賣”的黃金原則：“在價值上，每年賣給外國人的貨物，必須比我們消費他們的要多。”托馬斯·孟.英國得自對外貿易的財富[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5.這種重商主義思想對17、18世紀的英國和歐洲他國均產生過重大影響。在恩格斯看來，保護關稅制度之所以受到青睞，就是因為其幫助“翅膀未硬”的資本家戰勝了封建土地貴族，促使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最終得以完全確立。

（一）保護關稅制度曾是資本主義國家建立民族工業的重要手段

在恩格斯視域下，保護關稅制度曾發揮過“培育幼苗”作用，成為資本主義國家建立現代民族工業的安全閥和孵化器。18世紀60年代，英國以蒸汽為動力系統工業體系的建立，在一定程度上正是憑借畸形關稅制度、限制外來競爭實現的。“現代工業體系即依靠用蒸汽發動的機器的生產，就是在保護關稅制度的卵翼之下于18世紀最后30多年中在英國孵化和發育起來的。”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34.英國自私狹隘的保護關稅制度，再加上對法國、荷蘭幾次關鍵的帝國戰爭，為其壟斷新工業方法、占據價值鏈頂端、建立競爭壁壘提供了他國難以媲美的護城河。

這條護城河，一方面由英國先發的工業革命優勢構筑，另一方面則由軍事戰爭鞏固，但都與保護關稅制度存在緊密的聯系。17世紀下半葉到18世紀，英國利用強大的海軍優勢先后擊敗荷蘭、法國取得海上控制權，侵占了這兩國作為原料來源地和商品傾銷市場的許多重要殖民地，切斷了主要競爭國法國與殖民地長達30年的經貿往來。包括印度在內的一些殖民地就順勢成為英國大肆輸出商品的絕佳市場。當時英國采取了“雙重標準”，一方面在國內市場上實行旨在限制外來競爭的保護關稅制度，另一方面又在國際市場上尤其是殖民地實行所謂的自由貿易以期尋找延伸的潛在市場。恩格斯認為，正是保護關稅制度與自由貿易政策的完美結合，使1815年英國、荷蘭、比利時和漢諾威聯軍打敗法國時，“英國獲得了一切重要工業部門的世界貿易的實際壟斷權”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34.。

18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的美國，與英國工業革命最初30年保護關稅的做法如出一轍。畢竟作為培育資本主義工廠主的政策屏障，保護關稅制度不僅有助于資產階級戰勝封建階層，而且對于從未經歷過封建制度的美國而言，更加有助于它從農業國過渡到工業國。所以，在資本主義國家實現建立民族工業競爭壁壘之前，“保護關稅制度不過是在某個國家建立大工業的手段”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758.。這是恩格斯對保護關稅制度歷史作用的鮮明判斷。

（二）保護關稅制度曾促進資本主義生產力大發展

保護關稅制度的本質是，企圖通過政治力量來干預外國與本國間正常的經貿往來，旨在庇護國內市場、培植對外貿易的比較優勢，它緣起于15世紀至17世紀中期，盛行于西歐的重商主義政策。從17世紀初至19世紀中期，保護關稅制度成為促使資本主義國家生產資料快速資本化、現代生產方式取代落后生產方式的一種人為手段。原因在于，這種制度能為代表資產階級利益的民族工業大發展提供有效的競爭壁壘，贏得產業發展的緩沖時間。否則，具有比較優勢的外國工業品很容易大規模涌入國內市場，導致民族工業難以獨立發展，即存在被外來者扼殺在“襁褓之中”的國家經濟安全風險。在當時的歐洲，除了幾個領土較小的國家確實因缺乏工業資源且市場狹窄而不宜推行之外，“保護關稅制度當時被認為是西歐一切文明國家的正常政策。”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34.畢竟該制度在當時屬于促進工業體系建立和推動經濟增長的重要策略。

這一時期的歐洲大國普遍傾向于保護關稅策略。17世紀的法國盡管在很多方面具有競爭優勢，但在很大程度上卻體現在奢侈品和工藝品方面，甚至它被戲稱為“奢侈品之國”，機器大工業卻明顯落后于海洋國家英國。它為了規避英國工業品的嚴峻沖擊，“在將近200年中在自己的工業的周圍筑起了一道保護性和禁止性關稅的真正的萬里長城”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37.，旨在為自身現代工業體系的建立打造保護性屏障。此舉對于法國而言，的確發揮了關鍵作用，民族工業體系慢慢建立起來，大大鞏固了其在歐洲大陸的強國地位。再如，1861年美國內戰，“使美國人覺悟到：一個民族，有3500萬人口（這個數字至多在40年內就能增加一倍），又擁有巨大的資源，而周圍的鄰國在許多年中還不得不主要從事農業——這樣一個民族，有‘天定命運要在主要消費品方面不論是平時還是戰時都不依賴外國工業”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37-338.。正是在此考量下，美國毅然決定立起保護關稅制度大旗，結果用了不到10年時間就趕超英國成為世界工業產值頭號國家。

可見，主要資本主義國家在保護關稅制度下創辦了民族工業，“創造了交通工具和現代的世界市場，控制了商業，把所有的資本都變為工業資本，從而使流通加速（貨幣制度得到發展）、資本集中”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66.。也正是這些又為資本主義生產力的大發展，保障了足額資本并提升了資本轉化效率。

（三）保護關稅制度曾助力資產階級戰勝封建主義并過渡到新生產方式

“關稅是為了培養欣欣向榮的國內市場”邁克爾·赫德森.保護主義：美國經濟崛起的秘訣（1815—1914）[M].賈根良，等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63.，具有防御性質的保護關稅制度，只是當時資本主義國家為了限制外部競爭、快速建立本國工業體系的安全屏障。在恩格斯看來，保護關稅制度屬于資產階級與大土地占有者暫時妥協的產物，屬于資產階級先積累實力爾后向世界輸出優勢工業品的權宜之計。事實上，保護關稅制度既限制了國際競爭，但也為國際競爭預留了巨大空間，畢竟依靠關稅保護發展起來的國內工業，終究要走向空間更大、消費能力更強的世界市場。這是資本邏輯逐利最大化的必然向度。

同時，保護關稅制度也能通過刺激國內自由競爭進而實現一國范圍內的自由貿易來完成摧毀封建主義的歷史任務。工業資本家“受益于廣泛實行的保護關稅制度，這一制度在大多數場合甚至無異于完全排除了外國的競爭”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77.，幫助他們在激烈競爭中逐步站穩腳跟、最終通過經濟政治博弈戰勝并瓦解了封建土地貴族。通常意義上，在資產階級自身的階級地位尚缺乏足夠的經濟實力來拱衛時，往往會采取民族性的保護關稅制度來以時間贏得未來空間，以便積蓄對付封建主義的綜合能力。“在資產階級開始以一個階級自居的那些國家（例如在德國），資產階級便竭力爭取保護關稅。保護關稅成了它反對封建主義和專制政權的武器，是它聚集自己的力量和實現國內自由貿易的手段。”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758-759.可見，保護關稅制度在幫助資產階級最終過渡到現代生產方式方面，的確起到了關鍵作用。

三 保護關稅制度：影響資本主義壟斷利潤在世界更大范圍內實現

保護關稅派認為“向國內輸入或向國外輸出的財富的多少，是取決于對外貿易在價值上的順差或逆差的”托馬斯·孟.英國得自對外貿易的財富[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102-103.。盡管歐洲有重商主義傳統，主張通過御外政策來保護國內產業，但恩格斯站在人類文明演進的宏觀視野上，認為保護關稅制度最終只能“保護”落后，越害怕競爭，就越不能競爭。從長遠來看，它影響資本主義壟斷利潤在世界更大范圍內實現。

（一）保護關稅制度阻礙資本主義工業生產的國際化

在亞當·斯密看來，“一個事業若對社會有益，就應當任其自由，廣其競爭。”亞當·斯密.國富論：上卷[M].郭大力，王亞南，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311.但追求壟斷利潤的資產階級，未必真心支持自己所標榜的自由競爭和自由貿易。狹隘的保護關稅制度恰恰暴露出他們的短視性。

盡管保護關稅制度短期內有助于工業資本家和土地貴族在一個相對封閉的市場環境內獲得巨額利益，但從歷史長周期來看，這種貌似安全的政策屏障，并不利于資本主義生產體系的真正擴大。英國的發展軌跡就是例證。率先實行工業革命的英國，在國內實行旨在限制外來競爭的保護關稅制度，又在國際市場上虛偽地叫囂自由貿易。正是這兩種制度的巧妙結合，幫助它在19世紀初成為全球工業鏈、貿易鏈的絕對領導者。然而，這種他國一時難以匹敵的壟斷性優勢，后來漸現頹勢。

原因并不復雜，正是英國自身狹隘自私、損人利己的保護關稅制度，逐步把曾經憑借該制度沉淀下來的工業優勢解構和摧毀。這也成為英國當時必須認真權衡的“生存還是死亡”的重大問題。正如恩格斯指出：“使輸出工業品的數量不斷增長，實際上成了關系這個國家的生死存亡的問題。”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35.然而，仍有兩個關鍵壁壘亟需破除，否則擴大出口也會困難重重。一個是其他經貿往來國家所制定的保護性地域法規，另一個是英國自身對外來工業原料和生活用品所加征的排斥性甚至懲罰性關稅。

當時，英國蠶絲加工業就遇到了此類問題。1824年以前，因英國殖民地生絲的進口關稅高企，行業發展就遭受到明顯阻力。后來進口關稅稍有降低，紡織工廠的數量就在短期內激增，一年之內紗錠的數量從78萬躍增到118萬。對于英國工廠主而言，外國競爭者已難以對其構成實質性威脅，“他們已打敗了一切外國競爭者，他們的生存完全依賴于出口的擴大”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35.。所以此時保護關稅制度的支持者，僅剩下依靠農業生存的那些沒落土地貴族。經過長期的“合法性”斗爭，包括谷物法在內的很多原料稅被迫中止，自由貿易成了當時頗具吸引力的口號。這是因為保護關稅制度阻礙了資本主義工業生產的國際化，明顯有悖于資本家跨國逐利的欲望和訴求。

（二）保護關稅制度影響資本主義商品交換的國際化

恩格斯指出：“民族工業的某一個部門一旦徹底占領了國內市場，出口便成了它的必然要求。”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42.在1815年躋身世界工業品重要供應國之前，英國長期秉持較為保守的關稅保護政策，但這種狹隘的貿易戰略后來則成為阻礙其工業進步的包袱。因為保護主義的藩籬已把廉價原料擋在了國外，而本國豐裕的工業品也因別國反制和報復同樣難以邁出國門。這時如何促成工業品跨出國門、盡快實現國際交換，就成了關乎資本家生存死亡的首要問題。為了改變過分局限于國內市場的窘境，“正是以前支持保護主義的資產階級現在給予了英國的自由貿易以堅定的支持”約瑟夫·熊彼特.經濟分析史：第1卷[M].朱泱，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4：546.。他們非常清楚，在國際價值體系中沒有“只賣不買”的單邊貿易，唯有作出某種互惠性關稅妥協，才能換來更大的市場空間。

1846年谷物法終止后，英國工業生產能力和貿易水平均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大發展。盡管原因由多方面同構而成，包括工業革命先發的“溢出效應”、廣闊的海外殖民地、社會心理普遍“新教化”等，但在恩格斯看來，這很大意義上要歸功于以谷物法為代表的保護關稅制度的廢止。天性逐利的資本為了不斷增殖，就會把國內外一切妨礙生產要素自由流動的人為障礙盡可能消除，企圖在世界范圍內尋找機會窗口。如果說“德國的保護關稅制度正在殺害一只下金蛋的母鵝”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45.，那么英國這一制度的廢除，則為大工業生產的國際化開辟了一條重要綠色通道。當時商人們之所以積極投資對外貿易或運輸行業，并非迫于某種壓力被動為之，而是有著明顯的利益考量，“他們這樣做是因為在這些部門中他們的利潤比在國內貿易中要大一些”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65.。在豐厚利潤想象空間的刺激下，廢除保護關稅制度成為他們覬覦已久的政策選項。

可見，保護關稅制度盡管促成了新舊生產方式的交替，但從長遠來看，也人為地阻斷了生產要素的國際化流動，嚴重制約著資本主義生產交換體系的國際化拓展。

（三）保護關稅制度阻滯資本主義世界市場的形成

事實上資本“很單純”，它活動的目的就是如何“發財致富”，即在不斷增殖自身中實現資本者的利潤最大化。“財富本身就是一種誘惑”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M].馬奇炎，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173.，然而英國保護關稅制度后來卻嚴重阻礙了資本家發財夢的實現。在恩格斯看來，緣由就在于這種旨在庇護國內工業發展的制度屏障，不但固化了國內市場而且回避了世界市場。任何一國市場周圍都存在一個揮之不去的地理界限。國內市場不管你多廣闊、吸納能力有多強，與內外暢通的國際市場相比卻總是狹窄有限的。自由流通的世界市場才是一個沒有疆域限制、真正充分競爭的市場形態，所以其國內市場的利潤無論如何，最終都難以媲美范圍更廣的世界市場。而保護關稅制度庇護的畢竟是“小圈子里的買賣”，在資本主義發展到某個成熟的階段后，必定阻礙資本家在更大范圍內獲取利潤。

于是，從國內貿易轉向世界貿易、從國家市場轉向世界市場，成為當時很多國家工業部門不得不面臨的抉擇，甚至是關系國家競爭力的戰略問題。畢竟形成資金流、產品流、人流、物流自由穿梭的世界市場，并在其中攫取壟斷利潤才是資產階級夢寐以求的愿望。當然，這一過程并不會一帆風順、毫無阻力，而是時常碰到阻礙其擴展的各種限制，即使在殖民地亦是如此。然而在創造世界市場的強大欲望刺激下，“任何界限都表現為必須克服的限制。”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88.關稅制度無疑是有待克服的限制之一，因為它為資本的橫向擴張預設了地理限制。而資本作為一種具有利益調節能力的特殊社會關系和抽象權力，試圖摧毀阻礙其走向世界市場的一切地域限制。這說明全球性資本將逐步代替地域性資本。

由是觀之，保護關稅制度并不符合資本固有的“無域性”增殖邏輯，正如恩格斯所言，“保護關稅制度對于任何一個有望成功地爭取自立于世界市場的國家都會變成不能忍受的鐐銬”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50.。以此而論，從長遠來看，保護關稅制度會影響和阻礙資本主義世界市場的形成，并不利于人類文明的交融交鋒和協同共進。

四 保護關稅制度：在資本邏輯機制下終將被資本主義自由貿易所取代

恩格斯指出：“保護關稅制度再好也不過是一種無限螺旋，你永遠不會知道什么時候能把它擰到頭。”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39.這種制度具有典型的路徑依賴特征，在一個相對閉環的市場里只要嘗到沒有外部競爭的甜頭，就難以走出庇護下的“舒適區”。恩格斯站在資本逐利本性的視野上，認識到保護關稅制度似乎的確“保護”了一國某個工業部門，但在深層意義上卻妨礙了其他工業部門的發展，因為別的國家也會采取類似的政策報復。工業資本家就會逐步認識到，保護關稅制度只是“殺敵一千卻自損八百”的權宜之計，生產要素通暢的自由貿易才是恒久的利己之策。

（一）保護關稅制度與資本逐利最大化的基本邏輯相悖

保護關稅制度“立起來容易擺脫難”，工業資本家和土地貴族一旦嘗試它，就容易被短期的利潤幻象所迷惑。但從長遠來看，該制度明顯悖逆資本跨境逐利的邏輯。在恩格斯看來，1861年內戰后的美國之所以先采取保護關稅制度而后轉向自由貿易，是因為保護關稅制度并不利于資本家在更大范圍內實現壟斷利潤。為了建立能夠對抗英國的民族工業體系，從未經歷封建制度的美國實行了一段保護關稅制度，但在大約30年后“保護關稅制度對美國應該已經起到了自己的作用，而現在該要變成一種障礙了”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39.。恩格斯在1886年做過預測，倘若美國此時轉向自由貿易，不久它將會把英國從世界之巔的位置擠出、取而代之。

歷史證明，恩格斯的大膽預測完全是對的。后來美國僅用了8年時間，于1894年就實現了對工業革命策源國英國工業總產值的完美超越。此舉可謂創造了歷史奇跡，世界經濟中心也自此開始向大西洋彼岸逐步轉移。

但這其中的過程并不容易，保護關稅派和自由貿易派有過復雜的博弈。1856年美國進出口總額約為641604850美元，其中3/4是用本國船只載運，但因內戰爆發實行保護關稅制度后，美國國旗在國際公海上幾乎很難見到，將近九成的貨物被迫依靠外國商船載運，而且載運的美國商品總值也急速下降，下降率高達60%，可見“造船業實行保護關稅，既扼殺了航運業，又扼殺了造船業。”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40.精紡毛織品領域同樣如此，保護關稅制度導致對原料羊毛的征稅遠高于成品稅，大大抬升了行業發展的綜合成本。所以包括造船業、航運業、精紡毛織品等在內的諸多領域，保護關稅制度已從行業發展的“壓艙石”蛻變為“絆腳石”。

法國也有類似過程。保護關稅制度在法國統治階級中長期占據支配地位，甚至成為其200年的民族標簽。但后來它愈發影響工業進步和資本家的自身利益。譬如，工業資本家若想得到生產絲絨所需的細棉線，無非兩種途徑，一是不惜付出因關稅抬升所致的昂貴價格，二是等待主管官廳出口退稅補貼的漫長審批。這兩種方式都嚴重影響法國絲絨行業的發展進程。所以在保護關稅制度下，法國出口的多是精美絕倫的小眾化奢侈品，以致于不少暴發戶被德國和英國仿制的奢侈品所欺騙。但奢侈品畢竟只是奢侈品，“法國工業品的出口額只是勉強維持著原來的水平，不久一定會下降”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46.。后來歷史證明，工業品出口下降幅度的確很大，嚴重削弱了法國的綜合實力。

在恩格斯看來，法國之所以面臨著這種尷尬局面，根源就在于保守的關稅制度并沒有使其永遠處于溫室般的安全環境之中，反而把它排除在世界工商業生產鏈之外。“保護只能將勞動配置到生產率較低的用途中”道格拉斯·歐文.國富策：自由貿易還是保護主義？[M].梅俊杰，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292.，1860年《科布頓條約》正是法國資產階級宣示走向自由貿易的政策前奏。

（二）保護關稅制度與自由貿易政策會權宜性交替出現

恩格斯認為，保護關稅制度與自由貿易政策總會交替性出現，因為它們作為資本主義國家趨利避害、調節對外經濟關系的國家工具，從來都不可能只存其一。從1823年哈斯基森斗爭到1842年皮爾稅則的艱難通過，保護關稅制度一直在英國對外經濟關系中時隱時現。在廢除谷物法實行自由貿易后，英國絲紡織業仍實行關稅壁壘制度，因為它在19世紀中期是唯一不具備競爭力的行業。自由貿易派為了在國際貿易中不失道義，蓄意以一種隱秘的方式繼續在紡織業“明修棧道 暗度陳倉”。這就是“偽善的自由貿易派在外國競爭者面前放棄了壟斷地位，但是他們又用損害英國兒童健康和生命的辦法恢復了它。”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41.他們使用成本更為低廉的童工方式來維系紡織行業的對外競爭力。

德國也總是在保護關稅和自由貿易之間作出切換。1815年以后，德國廢除眾小邦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稅壁壘和各自為政的財政立法，試圖統一國內市場、建立民族工業體系。它在德意志內部推行自由貿易制度，成為當時自由貿易立法的榜樣，盡管自1830年后仍有不少資本家極力支持保護關稅制度。在這種相對自由的貿易制度下，1874年前后德國在工業、交通甚至農業領域所采用的蒸汽動力裝置躍居歐洲大陸前列，對外貿易額也非常驚人，稍遜英國、傲居世界第二。德國的發展歷程表明，在自由市場上只要結合資源稟賦、充分利用技術外溢的機遇，同樣可以找到合適自己的位置。

問題是，“正當自由貿易看來對德國比任何時候都更為必要的時候，德國卻轉而實行了保護關稅制度”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43.。這一轉變似乎不可思議，然而在邏輯上卻是可解釋通的。1874年是個分水嶺。在此之前，整個德國農業集團大量出口谷物，積極支持自由貿易，但此后它不僅喪失持續出口的能力，而且還要從美國進口大量谷物。這時被動了利益奶酪的農業集團就強烈要求恢復關稅制度。1878年無論是農產品還是工業品，都被聯邦當局課以高額關稅。自由貿易派與保護關稅派之間，盡管有激烈博弈，但也存在相互的妥協，“這些妥協雖然絕不是重大的，但也是朝著自由貿易方向的緩慢進步”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42.。在資本的利潤邏輯下，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政策之間并沒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資本家一般會在利益最大化原則下作出取舍，盡管自由貿易注定是歷史發展的總體趨勢。

（三）保護關稅制度最終會被資本主義自由貿易所取代

恩格斯曾講過：“已經有足夠的征兆說明，保護關稅制度已經為合眾國盡到了力，它得到取消的通知越早，對一切人就越好。”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46.因為在實行保護關稅制度的工業部門中，出現了“瑞恩”和“托拉斯”高級壟斷組織，諸如美孚油公司和精糖廠大聯盟已導致民眾生活成本提高且選擇受限。結果是民怨沸騰、反對聲音很大。特別是精糖廠的老板們，竟拿著國家賦予他們防御外國競爭的特有壟斷權，挾持和壓榨本國消費者。

諸如糖業托拉斯在其他部門也是司空見慣。“在受保護的工業部門中成立類似的托拉斯，是一種最可靠的標志，表明保護關稅制度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它的性質正在發生變化。”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47.德國情況也大致如此，受到關稅制度恩惠的貪婪工廠主們，已把本來對付他國競爭的關稅手段濫用到國內。在英國自由貿易論者“曼徹斯特學派”的故鄉，多個商會也于1886年11月動議是否重新實行帶有重商主義色彩的保護關稅制度，最后以“22票對21票”險些通過，成為當時震驚國際經貿界的黑天鵝事件。

19世紀末，就連那些曾極力主張唯有自由貿易才能拯救世界的自由貿易派，現在竟然要求恢復以最惠國待遇和報復性關稅等手段包裝起來的關稅制度。這也恰恰說明該制度只是自由貿易黎明前的垂死掙扎。自由貿易遲早將到來，但過程不會那么輕松，畢竟其他國家再難有英國當初轉向自由貿易的寶貴機遇。不管事情如何變化，誰都無法阻擋歷史潮流滾滾向前的磅礴偉力，畢竟“自由貿易是現代資本主義生產的正常條件”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36.。恩格斯認為，除英國之外的其他國家遲早也會轉向自由貿易。無論如何，保護關稅制度只“不過是在某個國家建立大工業的手段，也就是使這個國家依賴于世界市場，然而，一旦它對世界市場有了依賴性，對自由貿易也就有了或多或少的依賴性”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758.。這意味著保護關稅制度僅是特定時期一國建立民族工業體系進而走向世界市場的策略性手段，自由貿易才是指引歷史不斷向前進發的永恒燈塔。

五 當代反思：再次泛起的貿易保護主義仍未跳出恩格斯的理論洞見

歷史的確不會重復自身，但卻一定會重復自身的規律。當今某些西方強國特別是美國當局“奉行‘美國優先政策，對外采取一系列單邊主義和保護主義措施，動輒使用關稅‘大棒，將自身利益訴求強加于他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關于中美經貿磋商的中方立場[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9：3.，以保護主義為代表的逆全球化思潮正發威肆虐。盡管恩格斯對保護關稅制度的批判已歷經風雨100多載，但保護主義的內核迄今并未改變，變的只是具體形態，仍屬于資本主義調適對外經濟關系的一種現實主義工具。貿易保護主義在某些強國“壞的示范”下，暫且可能成為阻滯人類文明進程的逆流、寒流，但終歸成不了主流。

第一，保護關稅制度仍是某些西方國家遭遇逆境時“轉移國內矛盾”的一種經濟政治策略。恩格斯曾深度分析了英、美、法、俄在自由貿易與保護關稅之間反復切換的利己舉措。當本國發展順風順水、牢牢控制競爭主動權時，就高喊“你來我往”的自由貿易;一旦遭遇發展困頓、面臨競爭守勢時，就轉向保護制度，打著維護經濟主權的旗號轉移國內矛盾。這便是充滿投機意味的經濟政治策略，今天依然如此。當前，“保護主義、單邊主義抬頭，經濟全球化遭遇波折，多邊主義和自由貿易體制受到沖擊”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3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200.。美國天天在國際上叫囂“吃虧論”“偷竊論”“恩賜論”，故意把自己悲情戚戚地描繪成全球化的最大受害者，在國內故意制造和精心渲染“美國化之外的全球化從來不好”和“除了高額的賬單又將給工人帶來哪些災難”等煽動性論調，旨在把自身因產業結構、國內儲蓄率和國際分工所致的問題實現國際化埋單。他們習慣于以國內法僭越國際法行使非法權力、擅自單方加征關稅，宣稱要以美國主義取代世界主義，旨在以頗具迷惑性的保護主義來激起狹隘的民粹主義，“無非是想把國內矛盾的鍋甩給經濟全球化，妄圖以犧牲全球利益和他國利益為代價來謀求自身利益最大化”鐘聲.狂風驟雨不能掀翻大海——逆勢而動必將失敗[N].人民日報，2019-05-25（03）.。這種“有福美國享”但“有難世界擔”的慣常做法，實質上映射出臆想把“美國規矩”變成“全球紀律”的帝國思維。但這未必真能奏效，德國在兩次世界大戰中的結局就是鐵證，自認為是山巔之國的美國很可能在“轉移矛盾”中走上“大國自殺”之路。

第二，以保護關稅制度為代表的單邊主義再次讓世界回到了被撕裂的前夜。恩格斯指出：“保護關稅制度最糟糕的一點是，一旦實行，就難以擺脫。”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41.一旦一國推行，其他國家為了規避損失，很可能去效仿。近三年很多國家出現民粹主義和民族主義轉向以后，大家普遍感受到世界貿易政策和貿易體系調整的消極后果。參見：Simon J.Evenett.Exports at Risk from Non-Tariff Measures：The Experience of Commonwealth Countries[J].International Trade Working Paper，2020（3）：6.當今人類社會處在了充滿變量的十字路口，直接推手就是某些西方強國憑借他國難以媲美的經濟科技實力，到處揮舞關稅大棒、隨意制裁他國產業特別是科技產業，惡意擠壓新興國家的生存空間。他們熱衷渲染“經濟全球化已經失敗”的自私理論。特別是美國并沒有以“攪局者”“破壞者”為恥，反而到處任性地“退群”“筑墻”“毀約”，儼然一副“牌局不利就掀桌子”的傲慢姿態，正在把世界帶到危險的境地、把人類文明引向所謂的“文明沖突”新階段。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后的10年里，G20政府共制定出9041項偏向本國企業的保護主義政策。參見：The 23rd Global Trade Alert Report.Brazen Unilateralism：The US-China Tariff War in Perspective[M].London：CEPR Press，2018：6.對于全球經濟前景，無論是世界銀行還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都多次給出了悲觀預期。這些無不讓世人有理由擔憂世界能否“重歸于好”。人類社會慘遭撕裂的前夜，似乎正悄然而至。

第三，保護關稅制度只能“保護落后”并不能最終“讓誰強大”。恩格斯對保護關稅制度持“總體否定”的鮮明態度。在實行自由貿易40多年后，1886年，英國又在很多領域重啟保護關稅制度。讓人詫異的是，這次重啟并沒有使英國持續強大反而很快被美國趕超。盡管該制度在短期內有助于培育民族工業，但唯有身處自由貿易的網絡之中，才能提升一個國家的長久競爭力。這在今天仍有思想蕩滌價值，畢竟該制度本身就是一種防御性策略，而非主動為之的戰略自信。包括美國在內的某些國家，憑借一些旁門左道到處祭出關稅大旗，表面上耀武揚威、咄咄逼人，但恰恰說明他們對自身發展和國家安全的空前不自信。這既包括對產業路線、技術方案和市場策略的不自信，也包括對國家制度甚至發展道路的狐疑。經濟全球化絕不是哪個國家可輕易逆轉的時代潮流，它“盡管會出現一些回頭浪，盡管會遇到很多險灘暗礁，但大江大河奔騰向前的勢頭是誰也阻擋不了的”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3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209.。他們很難通過加征關稅長期維持一家獨霸的單極局面，因為人類已處于互聯互通的21世紀，誰也再休想回到過去。“世界經濟的大海，你要還是不要，都在那兒，是回避不了的。”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2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478.因此，設想通過“關門過日子”的保護關稅制度來維系自身的強大，只能是一廂情愿的自我麻痹。“萬山不許一溪奔，攔得溪聲日夜喧”，保護關稅制度終將“保護了落后”而“謝絕了強大”。

第四，西方某些蓄意的保護關稅制度并不能阻滯中國的發展壯大反而為其鍛造了完善和引領全球經濟治理的歷史契機。恩格斯之所以認為保護關稅制度是保守的、終將被自由貿易所取代，就在于該制度并非“高尚的競爭”，而是如同“騎士背后的‘黑色的關懷”弗·恩格斯.保護關稅制度和自由貿易[M]//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50.，一旦實行就難以擺脫，必將損害自身長久的貿易競爭力。“競爭是實際的貿易自由;保護關稅在競爭中只是治標的辦法，是貿易自由范圍內的防衛手段。”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66.當前美國政客特別是所謂的白宮鷹派，因為中國的快速發展而產生了嚴重的不適應甚至被害焦慮癥，恣意對中國實施包括關稅大棒在內的極限施壓政策。顯然這不僅損害了中國人民的核心利益和國家尊嚴，而且也不符合美國人民和世界人民的現實利益，因為人類早已進入互聯互通的利益共振時代。他們注定會“種瓜得豆”、自食苦果，并不能真正阻礙中國的發展壯大，反而會給我們帶來更加堅定“做好自己事情”的外部推力，為我們向世界提供大國特色國際公共產品鍛造可遇不可求的歷史機遇。當前面對全球化大變局，人類將走向互通有無還是封閉排他、是走向共同繁榮還是負（零）和博弈，都是不容回避的時代命題，有人戲說美國已從“戰后規則創建者”墮落成“21世紀破壞者”。然而不管國際風云如何變幻，“執大象，天下往”，中國在國際事務中愈發展現出大國責任、東方智慧，積極倡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推動建立以互利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推動世界邁向更加公平透明、普惠共榮的新型全球化。

總之，當今以加征關稅為代表的貿易保護主義的再次泛起，雖說具體形態有變，但與恩格斯時代相比，本質并未改變，仍在他所揭示的理論框架內。任何企圖阻礙全球貿易和投資自由化便利化的狹隘舉動，都必將給自身發展帶來重大災難，畢竟“如果人為阻斷江河的流入，再大的海，遲早都有干涸的一天”習近平.齊心開創共建“一帶一路”美好未來——在第二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開幕式上的主旨演講[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9：5.。當前這一波保護主義、單邊主義和民粹主義的粉墨登場，固然會導致中國的外部環境發生明顯變化，但絕不會阻礙中國的發展壯大，反而必將為我們在國際舞臺上踐行大國責任、引領全球治理提供“意料之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歷史契機，誰也無法妄圖以“美國優先”進而“世界優先”來阻擋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鏗鏘步伐。面對形形色色的保護主義行徑，“我們決不能被逆風和回頭浪所阻，要站在歷史正確的一邊，堅定不移擴大對外開放，增強國內國際經濟聯動效應，統籌發展和安全，全面防范風險挑戰”習近平主持召開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十五次會議強調 推動更深層次改革實行更高水平開放 為構建新發展格局提供強大動力[N].人民日報，2020-09-02（01）.。道阻且長，行則將至。我們應胸懷“兩個大局”、推進“兩個革命”，善用新時代長征精神，加快形成符合階段特征的新發展格局，不斷打破美國等蓄意“碰瓷”國家對我們正當發展權利的遏制和打壓，到那時“什么陷阱啊，什么圍追堵截啊，什么封鎖線啊，把它們通通拋在身后！”習近平總書記江西考察并主持召開座談會微鏡頭[N].人民日報，2019-05-23（02）.60多年前，針對同樣禍起美國的朝鮮戰爭，毛澤東曾講過“他們要打多久，我們就打多久，一直打到我們完全勝利”毛澤東文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263.。這就是我們面對貿易保護主義勢力霸凌蠻橫、極限施壓時，始終應有的戰略自信和底氣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