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傷寒論》刺期門穴治療縱橫證

高希言，謝瑾，劉聰瑛，靳新悅，孟令艷

1.河南中醫藥大學，河南鄭州450046；2.河南中醫藥大學第三附屬醫院，河南鄭州450008

醫圣張仲景之《傷寒論》乃中醫四大經典之一，該書系統地闡述了多種外感疾病及雜病的辨證論治，理法方藥俱全，為后世中醫辨證論治奠定了重要基礎［1］。《傷寒論》以方藥為主要治療方法，全書共記載112方，被譽為“方書之祖”［2］。除此之外，書中僅有9個條文具體提到了針刺穴位，而在這些為數不多的針刺穴位條文中，針刺期門穴占了5條。《傷寒論》中記載刺期門治療的病證，一是治療縱橫證；二是太陽與少陽并病；三是婦人熱入血室。由此可見，期門穴在《傷寒論》中有著重要的地位和特殊功效，仲景對此穴重視頗深［3］。

縱與橫是五行學說病機中兩種不同病理變化的名稱，乘其所勝者為縱；侮其所不勝者為橫［4］。刺期門治療縱橫證首見于《傷寒論》太陽病篇中，原文第108條記載:“傷寒腹滿譫語，寸口脈浮而緊，此肝乘脾也，名曰縱，刺期門”。故縱是指肝氣過旺，木郁克土，即肝邪乘脾。原文第109條載:“傷寒發熱，嗇嗇惡寒，大渴欲飲水，其腹必滿，自汗出，小便利，其病欲解，此肝乘肺也，名曰橫，刺期門”。故橫是指肝氣過旺，金不能克木，反被木侮，木火刑金，即肝邪乘肺。

1 縱證（肝邪乘脾）

縱證即為肝邪乘脾。《醫宗金鑒》云:“縱者，言縱任其氣，乘其所勝”。此為太陽傷寒變證之一，以腹滿譫語、脈浮緊為主要癥狀。“腹滿譫語”雖然為陽明里實證的表現，但其脈象不見沉實，而為浮緊，由此可知其并非為陽明里實證。《辨脈法》載:“脈浮而緊者，名曰弦也。”《脈經》載:“弦為肝脈。”由此脈象可知，此病是由于肝氣旺盛所致。肝木旺盛，木旺乘土，脾土受制約太過而致脾虛，故可導致腹滿等脾胃癥狀。出現譫語癥狀可從兩方面解釋:一是肝主語，肝又藏魂，熱入肝經血分，魂不歸肝，故可出現譫語。二是譫語可因肝木旺盛，木火熾盛，氣窒而熱，熱擾神明而出現［5］。《黃帝內經》載:“肝風盛則多言”。兩種解釋均是由于肝經病變，肝火旺盛而導致的譫語。由此可見，縱證病位在肝，故刺期門，疏肝泄肝，使肝木緩和，氣機調暢，諸癥自消。

有學者提出《傷寒論》108條所述病證相當于現代春秋季節出現的胃腸型感冒之類的疾病［6］。《素問·太陰陽論》記載:“傷于風者，上先受之，傷于濕者，下先受之”。說明上部因受風寒之邪侵襲，出現表證，而下部受寒濕之邪侵襲，則出現腹滿、腹瀉等胃腸道癥狀。由于人體正氣與邪氣（病毒）之間的斗爭，故這些類似于胃腸型感冒癥狀在臨床表現上會有差異性，可能單獨出現，也可能同時出現，就如同《傷寒論》原文中縱證，既有表證，又有陽明之里證。因此，這類疾病在治療上既不能單純從里治，也不能按照表證治，而應從少陽相表里的肝經著手，從肝論治，刺期門穴來治療。

2 橫證（肝邪侮肺）

橫證即為肝邪侮肺。《傷寒溯源集》云:“以肝木之旺氣乘克脾土制勝，賈其余勇，來侮困弱之肺金，于理為不順，故謂之橫”。本病為太陽傷寒又一變證。肺主皮毛，若肝邪旺盛，肝木不受肺金克制，而反侮肺金，導致肺主皮毛功能失調，陽氣郁閉于內則發熱，衛陽不得行于外而致肌表失于溫煦，從而出現惡寒等癥狀；又因氣機不暢，內郁化熱，則有大渴欲飲水之表現［7］。肺主通調水道，若肺受到肝的反侮，通調水道功能失調，則小便不利。水道不利，加之飲水多，水阻中焦，則出現腹滿［8］。自汗出，小便利，說明其輸布津液功能好轉，是其病將解的征象。但欲解而未解，此時刺肝之募穴期門，以瀉太過之肝氣，則諸證必解［9］。

《傷寒論》第109條所述病證類似于目前在臨床上常見的夏季暑濕感冒（夏季流感）。夏季流感是一種腸道病毒引起的急性呼吸道疾病，在臨床上可能有發熱、頭痛、咽痛等表證，又有腹滿、腹痛、腹瀉、納呆等里證。現代臨床如遇到頑固的肺系疾病，單獨從肺著手治療效果不佳，同時又兼有腹滿等脾胃癥狀的表現時，亦可考慮從肝著手治療［10］。

3 期門穴

3.1 期門穴名稱及定位期門穴別名肝募，首見于《傷寒論》。穴名釋義:期，指周期；門，指出入要地；穴當氣血歸入之門戶，故名期門。期門穴是胸脅部位的重要穴位之一，位于乳頭直下，第六肋間隙處，距前正中線4寸，既是刺激點，又是反應點和傳導點。《針灸甲乙經》記載:“期門，肝募也，在第二肋端，不容旁各一寸五分，上直兩乳”。《脈經》卷三曰:“直兩乳下二肋端”。《備急千金要方》卷十七作:“直兩乳下第二肋端一寸五分”。《銅人腧穴針灸圖經》曰:“期門二穴，肝之募。在不容旁一寸五分，直兩乳，第二肋端”。《針灸資生經》曰:“期門二穴，肝之募。在不容旁寸半，直兩乳第二肋端”。《玉龍經》載其“在乳下四寸第三筋端”。由此可見，歷代醫家對期門穴的定位記載大致是相同的。

3.2 期門穴釋義《針灸穴名釋義》記載:“期門，漢代負責守衛的武官名。用以作為肝為將軍之官的比喻，也指氣血運行周期的出入門戶”。十二經脈的氣血循環流注規律是起于手太陰肺經，終于足厥陰肝經，周而復始，如環無端。足厥陰肝經自身的氣血經氣運行是起于大敦穴，止于期門穴，可見期門不僅是足厥陰肝經最后一穴，也是足厥陰肝經和手太陰肺經交接的門戶。《標幽賦》曰:“穴出云門，抵期門而最后。”《針灸問對》中亦記載:“十二經始于手太陰之云門，以次而傳，終于足厥陰之期門。”兩條文所述均說明十二經脈循行是始于肺經云門穴，終于肝經期門穴，再從肝經的期門穴上貫膈，復歸于手太陰肺經而完成一周的循環。如果邪氣阻滯肝經，則會出現氣機逆亂，氣血循行不暢，經脈交接不利等，通過針刺期門穴可使經氣從足厥陰肝經順利地循行至手太陰肺經，從而使肝肺氣機升降協調，人體氣血循環調暢［11］。肺主皮毛，對于傷寒中風所致的肺氣失宣，皮毛腠理開泄失常等，刺期門穴可間接地宣通手太陰肺經，從而達到治療的作用，且有助于阻止或祛除因傷寒中風之外邪所致的病邪傳變。

從期門穴的特定穴屬性來看，期門穴不僅是肝經的募穴，也是足厥陰肝經、足太陰脾經、陰維脈的交會穴。《針灸甲乙經》記載:期門穴為“肝募也……足太陰、厥陰、陰維之會”。募穴是離臟腑最近的穴位，是治療臟腑病的首選穴位，正如《標幽賦》中所言:“豈不聞臟腑病，求門、募之微。”募穴是臟腑經脈之元氣所聚集的地方，故期門穴為肝經之氣積聚之所，又肝主疏泄，主藏血。因此期門穴不僅能治療肝臟疾病，而且能理血調氣［12］。此外，期門穴作為足厥陰肝經、足太陰脾經、陰維脈的交會穴，不僅有調肝、治肝的作用，而且有肝脾同治的特點，通過條達肝氣，進而健脾，以暢行周身氣機，可見期門穴不僅能夠治療肝脾臟腑病變，凡是氣機不暢所引起的病變，均可針刺期門穴治療。

3.3 期門穴治療縱橫證對于縱證（肝邪乘脾證），《金匱要略》提出:“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的治療方法。刺期門可疏泄肝經經氣、泄肝熱，使肝氣盛實得緩，肝木不再克土而脾胃自安，神明自清［13］。對于橫證（肝邪侮肺證），一方面，期門穴作為十二經循行肝經最后一穴，經氣由此復歸于肺經，肝肺相連，形成人體氣機升降的循環，肝升肺降則一身之氣調暢，氣暢則血通。故刺期門穴可通行肺金，使肝氣平，肺氣得以宣降，從而水津四布，郁熱自解［14］。另一方面，刺期門穴可疏肝調肝，泄肝之余氣，使肝氣平緩，肺氣不受肝臟反侮，從而“其病欲解”。由此可見，縱橫兩證病位均在肝，均由肝木旺盛、肝氣不疏導致，故兩證皆可刺期門穴，疏肝泄肝，調理氣機而使陰陽自和。

4 結語

《傷寒論》處方用藥注重辨證，辨證論治是仲景的思想核心，這一思想在“刺期門穴治療縱橫證”中也得到了充分的體現。縱與橫兩證雖然癥狀不相同，但總結起來皆為肝經實證，病位都在肝，故治療上均應從肝著手。肝以條暢為順，肝氣條暢則氣血通暢，土木平和。如果肝氣郁而不行，則會導致血脈瘀滯，肝氣乘脾，痰濕內生，阻礙氣機。氣機紊亂，上下出入不行，則會變生寒熱，最終導致痰、瘀、寒、熱錯綜復雜，相互交結，變生百癥［15］。總之，不管是肝邪乘脾的縱證或是肝邪侮肺的橫證，皆可針刺期門治肝，治肝則治脾，治肝亦治肺，肝氣條暢，諸證自消。刺期門治療縱橫證，充分體現了仲景辨證用穴少而精、一穴多用、異病同治的辨證施治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