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小文
廣東江門中醫(yī)藥職業(yè)學院,廣東 江門 529031
隔物灸是指用藥物或其他材料將艾炷與施灸腧穴部位的皮膚隔開進行施灸的方法,屬于灸法中的間接灸。該法所選用的襯隔物多為生姜、大蒜、附子等辛溫藥物,能夠加強溫通經(jīng)絡的功效,又不會使艾火直接灼傷皮膚,具有艾灸和藥物的雙重作用。隔附子灸是隔物灸中較常用的一種,有隔附子片灸和隔附子餅灸兩種。本研究基于唐代至清代的中醫(yī)文獻,通過梳理分析隔附子灸在古代的治療概況,進而為現(xiàn)代臨床應用提供文獻參考與借鑒。
1.1 唐宋時期唐代醫(yī)家孫思邈提出“若針而不灸,灸而不針,皆非良醫(yī)也;針灸而不藥,藥而不針灸,尤非良醫(yī)也。”將艾灸、針刺和湯藥放在同等重要地位,可見,其非常重視灸法的應用。隔附子餅灸最早見于《備急千金要方》[1],該書第二十二卷癰疽篇中記載:“治癰肉中如眼,諸藥所不效者方:取附子削令如棋子,安腫上,以唾貼之,乃灸之,令附子欲焦,復唾濕之,以重灸之。如是三度,令附之熱氣徹內即瘥。此法極妙。”其首先提出采用隔附子餅灸治療癰疽類外科疾病,《千金翼方》說:“凡卒患腰腫附骨腫癰疽節(jié)腫風游毒熱腫,此等諸疾,但初覺有異,即急灸之立愈。”唐代王燾著有《外臺秘要》[2]一書,其非常推崇灸法,認為“御風邪,以湯藥、針灸、蒸熨,隨用一法,皆能愈疾。至于火艾,特有奇能,雖有針湯散,皆所不及,灸為其最要”,并指出“諸療之要,火艾為良,要中之要,無過此術。”該書第二十二卷記載:“崔氏療耳風聾,牙關急不得開方。取八角附子二枚,釅酢漬之二宿,令潤徹,削一頭納耳中,灸上十四壯,令氣通耳中即瘥。”即通過隔附子灸可以有效治療因風邪侵襲導滯耳聾頭痛之證。關于耳風聾的成因及癥狀,《諸病源候論》[3]做了如下解釋:“足少陰之經(jīng),宗脈之所聚,其氣通于耳。其經(jīng)脈虛,風邪乘之,風入于耳之脈,使經(jīng)氣否塞不宣,故為風聾,風隨氣脈,行于頭腦則聾,而時頭痛,故謂之風聾。”
宋代王執(zhí)中所著《針灸資生經(jīng)》[4]堪稱是集古代灸療處方最多的專著之一,對中醫(yī)灸療學的發(fā)展作出了重大貢獻。該書第七卷癭瘤篇記載:“治腦瘺諸節(jié)諸癰腫牢堅治之方:削附子令如棋子厚,正著腫上,以少唾濕附子,艾灸附子令熱徹,附子欲干,輒更唾濕之,常令附子熱徹。附子欲干,輒更氣入腫中,無不愈。”說明采用隔附子灸可以有效治療因風邪侵襲導致的耳聾頭痛之證。
1.2 金元時期《丹溪心法》[5]是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朱丹溪所著,該書比較全面地反映朱丹溪臨床治療經(jīng)驗,在該書漏瘡篇記載:“漏瘡,先須服補藥生氣血,用參、術、芪、芎、歸為主,大劑服之。外以附子末,津唾和作餅子如錢厚,以艾灸之。漏大炷大,漏小炷小。但灸令微熱,不可使痛。干則易之,則再研如末,作餅再灸。如困則止,來日再灸,直至肉平為效。亦有用附片灸,仍用補劑作膏貼之,尤妙。”提出對于漏瘡這種病程較久的病證,通過內服湯藥結合外用隔附子灸可以取得較好療效。
1.3 明清時期明代醫(yī)家薛己擅長外科,善于運用溫補法和托法治療外科病證,其認為“凡瘡大痛,或不痛麻木,灸最良。”主張配合灸法治療腫瘍硬痛明顯,日久不作膿者。《外科發(fā)揮·臀癰》[6]記載,附子餅可以治潰瘍氣血虛不能收斂,或風邪襲之,以致氣血不能運于瘡所,不能收斂。用炮附子去皮、研末,以唾津和為餅,置瘡口處,將艾炷置于餅上灸之,每日灸數(shù)次,但令微熱,勿令痛。如餅干,再用唾津和作,以瘡口活潤為度。并記載隔附子灸結合湯藥內服治療附骨疽的案例:“一婦人患附骨疽,久而不斂,致腿細軟,脈來遲緩,即以十全大補湯加牛膝、杜仲,及附子餅灸之,兩月余而愈。”
《醫(yī)宗金鑒》[7]是清代太醫(yī)院編纂的一部醫(yī)學教科書,雖然不是針灸學專著,但書中運用灸法治療外科病證有獨到的認識和運用,《外科心法要訣》載有癰疽灸法歌:“癰疽初期七日內,開結拔毒灸最宜,不痛灸至痛方止,瘡疼灸至不疼時。法以濕紙復其上,干處先灸不宜遲,蒜灸黃蠟附子餅,豆豉蠐螬各用之。”其提出癰疽初期采用隔附子餅灸治療,具體方法為生川附子為末,黃酒合作餅如三錢厚,安瘡上以艾壯灸之,每日灸數(shù)壯,但令微熱,勿令疼痛。如餅干,再易餅灸之,務以瘡口紅活為度。用隔附子灸治潰瘍氣血俱虛,不能收斂,或風寒襲之,以致氣血不能運行者,實有奇驗。
此外,清代醫(yī)家汪機所著《外科理例》[8]記載:“附子為末,唾津和為餅如三錢濃,安瘡上,以艾炷灸之,漏大炷大,漏小炷小,但灸令,不可令痛,干則易之,如困則止。來日如前再灸,直至肉平為效。”趙學敏所著《串雅全書·灸法門》[9]記載:“附子灸用于治療癰疽久漏,瘡口冷,膿水不絕,內無惡肉。以大附子水浸透,切大片,厚三分,安瘡口,艾隔灸。數(shù)日一灸,至五六七次,服內托藥,自然長滿,為末作餌用亦甚可。”
縱觀中醫(yī)古籍所載,隔附子餅灸治療的病證多為中醫(yī)外科病證,如癰疽、漏瘡、潰瘍、腦瘺、瘡、癤等,尤多用于癰疽。關于癰疽的病因病機,《靈樞·癰疽》[10]載:“寒邪客于經(jīng)絡之中則血泣,血泣則不通,不通則衛(wèi)氣歸之,不得復反,故癰腫。寒氣化為熱,熱勝則腐肉,肉腐則為膿。”《靈樞·玉版》曰:“病之生時,有喜怒不測,飲食不節(jié),陰氣不足,陽氣有余,營氣不行,乃發(fā)為癰疽。陰陽不通,兩熱相搏,乃化為膿。”《靈樞·刺節(jié)真邪》曰:”虛邪之中人也,灑淅動形,起毫毛而發(fā)腠理。其入深,內搏于骨,則為骨痹;搏于筋,則為筋攣;搏于脈中,則為血閉,不通則為癰。”《黃帝內經(jīng)》所述癰疽病是泛指一切瘡瘍,其形成的主要原因是由于感受風寒之邪,侵入營血,郁而化熱,熱腐肉敗而成;也有因為喜怒失常,飲食不節(jié),導致陰陽失調,氣滯血瘀而成。其基本病機為營衛(wèi)不和、氣血凝滯、經(jīng)絡壅遏。
為什么古代醫(yī)家會選擇灸法治療癰疽這一類的病證呢?《名醫(yī)別錄》認為,艾葉可以“主灸百病”,《本草綱目》認為,艾葉可以“溫中,逐冷,除濕”。灸火屬陽,其性條暢開達,一方面引熱外出,散結消腫,通透瘡竅,使內毒由內發(fā)外,另一方面借火熱溫通行散之功,行氣消瘀散結,使毒熱隨氣血而散。故瘍科醫(yī)家在治療癰疽之類病證時,多將灸法作為重要的治療手段。如宋代陳自明《外科精要》[11]云:“治疽之法,灼艾之功,勝于用藥。”“凡灸法,未潰則拔引郁毒,已潰則補接陽氣。”說明不論癰疽是否破潰都可以采用灸法治療。明代醫(yī)家陳實功在《外科正宗》[12]說:“蓋艾火拔引郁毒,透通瘡竅,使內毒有路而外發(fā),誠為瘡科首節(jié)第一法也”,還提到“癰疽發(fā)背怎生醫(yī),不論陰陽先灸之。”清代祁坤在《外科大成》[13]曰:“凡腫瘍初起,用此灸之,一不開大,二不內壞,三易收口,誠瘍科之首法也。”由此可見,瘍科醫(yī)家對灸法的重視程度。
3.1 附子的選用從上述古醫(yī)籍文獻來看,有的用附子片,以水或醋浸透后施灸;有的用附子粉,以唾液或黃酒做成附子餅施灸。關于附子的功效,《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14]曰:“主風寒咳逆邪氣,溫中,金瘡,破癥堅積聚,血瘕,寒濕痿躄,拘攣膝痛,不能行步。”《本草正義》[15]曰:“附子,本是辛溫大熱,其性善走,故為通行十二經(jīng)純陽之要藥,外則達皮毛而除表寒,里則達下元而溫痼冷,徹內徹外,凡三焦經(jīng)絡,諸臟諸腑,果有真寒,無不可治。”因此,對于癰瘡癤腫,尤其是病程較長,形成潰口不收斂,耗傷氣血之時,用附子尤為適宜。現(xiàn)代藥理學也證明,附子具有明顯的抗炎、鎮(zhèn)痛作用,能防治潰瘍感染以及皮膚破潰帶來的疼痛[16]。
3.2 賦型劑的選用在古醫(yī)籍文獻中,多用唾液浸透附子或唾液混合附子粉成附子餅而施灸。在用水并不困難的情況下,古人為什么會用唾液呢?因為唾液中含有溶菌酶,能夠抑制多種細菌生長,而其含有的其他抗菌因子,如免疫球蛋白等物質,還能夠阻止細菌附著。唾液中的激素和生長因子能夠促進細胞生長和分裂,加速蛋白質合成,促進傷口愈合,顯著縮短傷口愈合時間[17]。現(xiàn)在臨床上使用隔附子餅灸治療疾病時一般選擇黃酒或姜汁做為賦型劑。研究證實,黃酒能夠使藥物中的生物堿等有效藥物成分溶出,增強藥物療效,還能溶解藥材中的樹脂等成分,從而增加藥物黏性[18]。還有研究表明,黃酒中含有一些天然的芳香物、醣化物、氨基酸等,對皮膚角質層可以起到柔和、軟化的作用,有較強的透皮促進作用;生姜汁能促進血流量增加,也具有較強的透皮吸收作用[19-20]。
3.3 艾灸的部位古醫(yī)籍文獻中,隔附子灸施灸的部位均是病變所在部位,具有治療作用直接的特點,有利于藥力的滲透。而現(xiàn)在臨床上運用隔附子灸多選取相應的腧穴,按穴施灸。有學者進行相關統(tǒng)計,運用隔附子灸治療臨床各科疾病,關元穴使用頻次最高,其余依次為腎俞、足三里、神闕、命門、氣海等[21]。
3.4 艾灸的劑量從古醫(yī)籍文獻來看,隔附子灸治療癰疽的強度,醫(yī)家大多以痛癢為標準,強調灸之有度。宋代陳自明在《外科精要》云:“灼艾之法,必使痛者不痛,不痛者痛,則其毒隨火而散。否則,非徒無益,而又害之。”元代齊德之《外科精義》載:“初灸不痛,以知痛庠為止。”明代陳實功《外科正宗》載:“凡瘡初起……隨瘡勢之大小,灸艾壯之多少……初灸覺痛,以不痛似癢為止;初灸不痛,以知痛癢為住……此為火氣方得入里,知痛深處方是好肉。”清代《醫(yī)宗金鑒》也認為應該“不痛灸至痛方止”,可見,在灸治癰疽過程中,知痛癢的重要性。當然,痛癢并不是艾灸治療癰疽的唯一標準,也有以壯數(shù)為度,《太平圣惠方》曰:“認是疽瘡,便宜灸之一二百壯。”清代祁坤所著《外科大成》云:“凡癰疽、流注、鶴膝風等,每日灸二三十壯。頑疽、陰瘡、痼發(fā)等,艾數(shù)必多。”
3.5 艾灸的時機關于癰疽等證何時采用艾灸,宋代醫(yī)家陳言在《三因極一病證方論·癰疽灸法》[22]說:“最要早覺,早灸為上。一日二日,十灸十活;三日四日,六七活;五六日,三四活;過七日,則不可灸矣。”宋代醫(yī)家陳自明在《外科精要》曰:“凡癰疽初作,不論腫赤闊狹……以艾炷,不論狀數(shù),灸之為多為妙。”明代陳實功十分重視灸法,其在《外科正宗》說:“凡瘡初起,惟除項之以上,余皆并用艾火,隨瘡勢之大小,灸艾壯之多少。”清代祁坤在《外科大成》曰:“凡腫瘍初起,用此灸之。”《醫(yī)宗金鑒·外科心法要訣》提出:“癰疽初期七日內,開結拔毒灸最宜。”由此可見,眾多瘍科醫(yī)家都認為對于癰疽初起,宜早行艾灸治療。
隔附子灸作為常用的隔物灸之一,在古代主要應用于外科,對于癰疽、癤腫、瘡瘍潰后久不收口等病證療效較好,現(xiàn)已經(jīng)廣泛用于治療臨床各科病證,尤其適宜于辨證屬陽虛的病證。需要注意的是,附子屬于有毒中藥,如果診室通風條件不佳,施灸時間過長,醫(yī)患吸入煙氣過多的話,可能會造成頭昏、鼻癢、咽痛、胸悶、腹痛、四肢麻木、全身乏力等類似烏頭堿中毒癥狀。一般停灸后癥狀可逐漸緩解乃至消失,如癥狀不能自行緩解,須及時對癥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