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新勝
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第八十三集團軍醫院,河南 新鄉 453000
許慎《說文解字》言消:“從水,指水將盡而未盡也;”渴:“水竭也。”消渴指的是缺水,水源不足;從現代醫學來講,它指的是一種以體液不足、自救飲水、多食易餓、身體消瘦為癥狀的疾病[1]。消渴病名始見于《黃帝內經》,《素問·奇病論》載有口中發甜之病,取名“脾癉”,病機為過食膏粱厚味,損傷脾胃,脾失健運,不能輸布精微,反而釀濕生痰,則形體多肥壅,脂膏阻遏中焦氣機,內生濕熱,耗傷津液,而生消渴之疾[2]。消渴在《黃帝內經》中的病名有“消渴、消癉、脾癉、煩渴”等。癉,有“勞”之意,又有“體瘦弱”“內生熱”之意。如王冰注《素問》:“癉,熱也,極熱為之也。”此處“癉”應取“疾病”和“勞苦”之意。消癉中的“消”指消瘦,“癉”指內熱和衰弱,消癉是指以身體衰弱為主癥的一類疾病,胃火盛是其核心病機。消渴之“消”當為消耗之義,其病機為津液不足、陰虛火旺,“渴”指口干,因津液被消耗而干渴。脾癉為消渴的前一階段,均屬于“虛損”范疇。《難經》云:“治損之法奈何?損其脾者,調其飲食,適其寒溫;損其肝者,緩其中;損其腎者,益其精,此治損之法也。”提出了虛損病的治療法則。
1.1 消渴源自正氣虛《黃帝內經》認為,百病皆生于氣,氣虛是消渴發生的內在基礎。中醫認為:“正氣存內,邪不可干,邪之所湊,其氣必虛。”消渴是勞逸失度,氣血不調,正氣不足,臟腑元真不暢,津液輸布障礙所致的津液代謝性疾病。《靈樞·五變》言:“五臟皆柔弱者,善病消癉”。先天稟賦不足,后天脾胃失調,失于濡養,氣血不足,是消渴發生的根本病機。《金匱要略·消渴小便不利淋病脈證》曰:“寸口脈浮而遲,浮即為虛,遲即為勞。”寸口,又稱氣口、脈口,寸口脈浮,是血難以收納外越之衛氣,衛氣浮越又難以推動榮(營)氣正常運行的表現,是營衛倶傷的征兆。表明氣虛是糖尿病發生的內在基礎[3]。綜上,消渴的發病機制是勞逸失度,傷及氣血,致氣虛生內熱,陰津匱乏,發為消渴。
1.2 中消本是胃火聚中焦是消化水谷的場所,也是中消證發病部位。《素問·陰陽別論》曰:“二陽結,謂之消。”《素問·氣厥論》言:“大腸移熱于胃,善食而瘦,謂之食亦。”胃為水谷之倉,氣血生化之源,若陽明氣結,胃火亢盛,燥熱蘊內,大腸津枯而致消渴。《金匱要略·消渴小便不利淋病脈證》載:“趺陽脈浮而數,浮則為氣,數則消谷……氣盛則溲數……即為消渴。”趺陽脈,又名沖陽脈,是漢代三部九候脈診法常取部位之一,位于足背,表淺易取,為陽蹺脈與足陽明胃經交匯處,候胃氣之盛衰虛實。脈浮多見胃實火,故陽熱亢盛是消渴重要病機[4]。張子和認為,火在中焦消谷善饑,火在中上兩焦煩渴而多飲。
1.3 脾虛濕盛消渴起《素問·奇病論》云:“此人必數食甘美而多肥也,肥者令人內熱,甘者令人中滿,故其氣上溢,轉為消渴。”素體肥胖,多痰多濕,過食膏粱厚味,內傷脾胃,化熱傷津,常發為消渴。應治之以蘭,以除陳氣。蘭即佩蘭,性辛味平,歸脾、胃、肺經,功能為芳香化濕醒脾,脾健運則津疏布,消渴解。《金匱要略·消渴小便不利淋病脈證》言:“腹滿,口舌干燥,此腸間有水氣”;《金匱要略·痙濕暍病脈證》言:“濕家,其人但頭汗出……渴欲得飲而不能飲,則口燥煩也。”《金匱要略·水氣病脈證》言:“趺陽脈當伏,今反數,本自有熱,消谷,小便數,今反不利,此欲作水。”久病脾虛生濕,或痰飲內停困脾,致脾不運津,水津難以輸布,均可出現消渴[5]。脾虛濕盛為消渴發病的重要病機。
1.4 瘀熱消渴伴陰虛《靈樞·五變》提出,暴怒可以引起氣血逆亂,致瘀血積聚,蘊久化熱,發為消渴。《傷寒論》第236條言:“陽明病,發熱汗出……渴飲水漿者,此為瘀熱在里”。唐容川曰:“瘀血在里則口渴……血與氣本不相離,內有瘀血,故氣不得通,不能載水津上升,是以發渴,名曰血渴,瘀血去則不渴矣”。
1.5 下消多為元陽虛《金匱要略·消渴小便不利淋病脈證》載:“男子消渴,小便反多,以飲一斗,小便一斗,腎氣丸主之”。元陽虛弱,上不能蒸騰津液輸注于肺;下不能溫陽氣化,致膀胱開闔失司,故而多尿、夜尿增多[6]。宋代程鐘齡稱之為“下消”。消渴與房事不節,元陰元陽受損有關,盛壯時房事不節,年長則腎氣竭,百病生。真氣虛耗,口干舌燥,精液自遺,發為消渴。沈金鰲也認為,消渴發病和元陽火衰,水火不濟相關,宜引火歸元,采用桂附八味丸(即金匱腎氣丸)治療。可見,腎虛為消渴主要病機之一。
1.6 厥陰消渴多肝郁《靈樞·五變》云:“其心剛,剛則多怒,怒則氣上逆……轉而為熱,熱則消肌膚,故為消癉。”情志失調,氣血上逆,胸中蓄癖,內熱結滯,傷津耗液,可導致消渴。《傷寒論》第326條言:“厥陰之為病,消渴,氣上撞心,心中疼熱。”厥陰病病位在心、肝兩臟,病機為陰虛和津液不足。《傷寒論·辨太陽病脈證》言:“傷寒發熱,嗇嗇惡寒,大渴欲飲水,其腹必滿……此肝乘肺也,名曰橫,刺期門。”明確提出肝氣郁滯,木火刑金也會導致消渴,治宜清泄肝火,針刺肝之募穴期門[7],為后人從肝論治消渴提供理論依據。
2.1 肺胃熱盛消渴生,白虎加參效專工此類消渴,虛實夾雜,以陰津不足為本,火邪燔灼為標,病位在肺、胃兩臟。臨床癥狀為口唇干燥、口渴、飲水量多、食多易饑、舌紅苔黃、脈數或細數。張仲景言:“若渴欲飲水,口干舌燥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素問·刺熱論》曰:“諸治熱病,以飲之寒水。”因此,張仲景采用白虎加人參湯治療此類消渴。方中石膏善清肺胃火,又咸寒生津止渴;粳米護胃理氣;人參氣陰雙補(后用西洋參);甘草甘緩生津,調和諸藥,全方清熱益氣,生津止渴[8-9]。
2.2 腎元虛衰消渴起,金匱腎氣效奇異此類消渴,病在下焦,病機為腎氣虛衰,陰陽兩虛,多為陰損及陽,上不能運津液于肺,下不能司膀胱之開闔,中不能振奮脾陽,致津液不能布散全身,發為消渴。《金匱要略·消渴小便不利淋病脈證》曰:“男子消渴,小便反多……腎氣丸主之。”張仲景之腎氣丸,三補三泄中加入桂枝、附子溫陽化氣,三補為熟地黃、山萸肉、山藥,補陰之虛;三瀉為澤瀉、牡丹皮、茯苓,泄濁氣;又用桂枝、附子助陽化氣,起到陰陽雙補的作用[10-11]。王冰稱其治法為:“益火之源,以消陰翳”。
2.3 氣虛水飲消渴生,五苓瓜蔞瞿麥行此類消渴,病在下焦膀胱,病機為內傷兼外感。《金匱要略·消渴小便不利淋病脈證》云:“浮脈,小便不利,微熱消渴,宜利小便發汗,五苓散主之。”又云:“渴欲飲水,水入則吐者,名曰水逆,五苓散主之。”氣虛水飲之消渴,當溫補陽氣。五苓散中桂枝溫通陽氣,助膀胱蒸騰氣化;茯苓、豬苓、澤瀉利水滲濕;白術健脾益氣,共奏益氣消水之功。王健康等[12-15]報道,小便不通、水飲內停之消渴,采用瓜蔞瞿麥丸治療,療效較佳。
2.4 瘀血內熱消渴見,泄熱化瘀抵當丸此類消渴,瘀血內停,蘊而化熱傷津,虛實夾雜。《傷寒論·辨太陽病脈證》第124條云:“病者如熱狀,煩滿,口干燥而渴,其脈反無熱,此為陰伏,是瘀血也。”提出了瘀血與消渴的關系。張仲景治療此類消渴,以抵當丸活血通絡,通腑泄熱[16-17]。抵當丸中水蛭、黃芩活血化瘀;桃仁活血通便;大黃解臟腑之熱,活血化瘀,生津止渴,諸藥共用,清熱化瘀止渴。
2.5 厥陰消渴肝胃舛,寒熱補瀉烏梅丸此類消渴,虛實互見,寒熱錯雜。厥陰病為足厥陰肝氣不暢,郁而化火,相火燔,炙津液所致;相火灼肺金致渴,灼胃致饑,傳心則心痛而熱。《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氣味辛甘發散為陽,酸苦涌泄為陰。”苦寒除肝熱,酸平氣陰生。烏梅丸中烏梅柔肝;細辛、干姜暖肝散寒;黃連、黃柏瀉心胃之火;桂枝、花椒溫經通絡;人參鼓舞正氣。諸藥共用,清上溫下,契合寒熱錯雜、肝胃不和之消渴病機[18-19]。
2.6 腎虧痰郁消渴生,文蛤一味病自平此類消渴。病機為腎水不足,痰濕不化。《金匱要略·消渴小便不利淋病脈證》載:“渴欲飲水不止者,文蛤散主之。”文蛤一味,杵為散,以沸湯五合,和服方寸匕。《藥征續編》認為,文蛤味苦、咸,性平寒,無毒,仲景用之取其利水走腎,墮痰之效。《醫宗金鑒》認為,腎虧痰郁型消渴,水飲不重,故渴欲飲水而不吐水,熱邪不重故無明顯口干舌燥,以文蛤散生津止渴。筆者認為,文蛤味甘、咸,性微寒,有清熱利濕、化痰散結的功效,可潤五臟、止消渴、健脾胃,功能同參芪地黃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