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受西方職業教育興起和發展的影響,清末民初“實業教育”逐步向“職業教育”轉型,其中,與經濟社會密切相關、適用范圍廣泛的商科教育成為重點。實業教育階段,商科教育體制陳舊、教學脫離實踐、課程設置不合理等問題突顯,影響了商業人才的培養,阻礙了社會經濟的發展。民國初期教育界、商業界團體和有識之士,以強烈的憂民情懷、為民大愛和社會責任感,不斷推動商科職業教育的改革發展,在明確培養目標,理論與實際并重,改革教學模式,強化課外訓練,注重教材建設,開展與商界合作,實施商業補習、傳習教育等方面,進行了實踐探索,為促進社會經濟發展作出了貢獻。
關鍵詞 民國初期;商科職業教育;商學合作
中圖分類號 G649.2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219(2021)06-0073-07
民國初期,隨著20世紀初西方職業教育的興起和發展,教育界有關人士開始關注和向國內介紹西方職業教育的思想與體系。1914-1917年間,黃炎培對國內實業教育現狀及國外職業教育發展狀況進行了大量的調研考察后,深入對比、深刻反思,指出實業教育存在的普遍問題是輕視物質和實驗,學生所學知識不能實施訓練,進行實際操作,學用不能合一,缺少操作技能訓練,嚴重脫離社會生活[1]。推動實業教育向職業教育轉變的呼聲日益高漲。當時的實業教育根據社會發展需求,主要設有農科、工業科、商科等,其中,尤以與社會經濟發展密切關聯、與人們日常生活緊密相關,適用范圍廣泛的商科最為普及,“今日學校中之有商科者,大學校中有商科,高等師范學校有商科,中學校有商科,職業學校亦有商科,其他更有專門之商科大學校,商業專門學校,甲乙種商業學校,及商業補習學校等。”[2]各級學校都開設了商科,還產生了各種類型的商科學校。如何開展商科職業教育并提升質量,以充分體現商科人才培養的社會適應性和適用性,對此,民國初期的教育界、商業界等開展了廣泛的研究討論和探索實踐。
一、民國初期商科職業教育的演進
1904年,清政府實施癸卯學制,制定并頒布了初、中、高等農工商實業學堂章程,對商業教育規定了不同層級的修業年限、培養目標和達到的人才培養目的。《奏定初等農工商實業學堂章程》中對初等商業學堂規定:入學對象為初等小學畢業生,學習年限為三年,培養目標是“以教授商業最淺近之知識藝能,使畢業后實能從事于簡易商業為宗旨”,目的是“以無恒產人民皆能以微少資本自營生計為成效”[3]。《奏定中等農工商實業學堂章程》中對中等商業學堂規定:入學對象為高等小學畢業生,學習年限分為預科二年畢業、商科三年畢業,培養目標是“以授商業所必需之知識藝能,使將來能從事商業為宗旨”,目的是“以各地方人民至外縣外省貿易者日多為成效”[4]。《奏定高等農工商實業學堂章程》中對高等商業學堂規定:入學對象為普通中學畢業生,學習年限分為預科一年畢業、商科三年畢業,培養目標是“使通知本國外國之商事商情,及關于商業之學術法律,將來可經理公私商務及會計,并可充各商業學堂之管理員、教員為宗旨”,目的是“以全國商業振興、貿易繁盛、足增國力而杜漏厄為成效”[5]。癸卯學制下的實業學堂,雖然明確了人才培養目標和目的,但受封建科舉制度影響,教育思想固化,教育注重學科性,缺乏結合商業的實用技能知識培養,與社會人才實際需求脫節。
1912年,中華民國成立后,教育部即發布《電各省頒發普通教育暫行辦法》,提出“民國既立,清政府之學制,最必須改革者”,“從前各項學堂均改稱為學校”[6],著手開始學制改革。黃炎培先生在《對于教育方針之意見》中指出:“專制時代,教育家循政府之方針以標準教育,常為純粹之隸屬政治者。共和時代,教育家得立于人民之地位以定標準,乃得有超軼政治之教育”[7],提出了以民主教育為教育本質的思想,教育的根本出發點和立足點是要服務于民眾。其后,壬子癸丑學制開始實施,施行實業教育。1912年10月,教育部公布《專門學校令》,將商業專門學校明確列為專門學校之一,規定專門學校須設預科和研究科。1913年8月,教育部發布《實業學校令》《實業學校規程》。在《實業學校令》中規定,設甲、乙兩種實業學校,以教授農、工、商業必需的知識、技能為目的,教育實施體系分為“甲種實業學校施完全之普通實業教育;乙種實業學校施簡易之普通實業教育;亦得應地方需要授以特殊之技術”[8];并將商業學校作為實業學校種類之一。在《實業學校規程》中對商業學校的學習年限、課程科目、學時、入學資格等進行了詳細規定,其中,在學習年限上明確:“甲種商業學校修業期,預科一年,本科三年,但得延長一年以內。乙種商業學校修業期三年以內。”“得視地方情形酌設別科或專修科,其修業期,別科二年,專修科一年以上。”在入學資格上,甲種商業學校預科“須年在十四歲以上、高等小學畢業或經試驗有同等學力者”,本科“須預科畢業或經試驗有同等學力者”。乙種商業學校“須年在十二歲以上、有初等小學畢業之學力者”[9]。與癸卯學制相比,商科實業教育的學習年限基本沒有變化,但在學校類別層次上進行了較大調整,確定了不同程度的培養目標,改變了入學資格要求,在規定基本入學學歷標準的同時,擴大到經檢驗具有同等學力者同樣可以進入商科學習。
在壬子癸丑學制實施的后期,1917年5月,黃炎培先生在上海發起成立了中華職業教育社,開啟了中國職業教育的不懈探索和實踐之路。雖然在1922年正式實施壬戌學制前,根據當時社會發展的現實狀況和教育體制的延續,商科教育還是一直沿用壬子癸丑學制下的《實業學校令》《實業學校規程》,但由“實業教育”向“職業教育”轉變的研究和實踐一直持續進行,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商科教育的發展。從全國商業學校的數量上(不含其他學校附設商科),據不完全統計,1912-1916年間有甲種商業學校24所、乙種商業學校24所[10],1917年有甲種商業學校27所、乙種商業學校68所,1919年有甲種商業學校33所、乙種商業學校88所[11],1921年有甲種商業學校38所、乙種商業學校116所[12]。從商業學校個體發展看,以江蘇省立第一商業學校為例,1916年前商科畢業生僅30人,1917年起,由于報考學生多而不得不擴充招生名額,連續兩年分別招生80人、100人,在1918-1921年間共畢業學生150名;同時,其教育經費的收入,從1914年創辦時的17904.195元逐年增加到1920年的36997元,僅6年翻了一倍多[13]。然而,由于壬子癸丑學制本身的制約,實業教育并未能達到設定的目的,還是陷入了缺乏實用職業技能培養、脫離社會實際需求的藩籬,逐漸演變成“實業教育”即為“失業教育”的斷頭教育,而商科教育也不可能獨善其外。
二、民國初期商科職業教育的問題反思
(一)商科教育體制陳舊
黃炎培指出,教育部制定的甲乙種商業學校規程,“最大弊病,在呆板。畢業有定期,不問其能力如何;各科須通習,不問其需要如何。”[14]筆名為“商民”的研究者提出“現在學校辦法,大概呆板的”,拘泥于教育部確定的商業學校規程,并將商業學校形象地比喻為:“像那菜館一般,客人一入菜館,一定要吃整席,無所不備,一定吃完了,才算終席。客人有暇無暇,菜館不問;客人胃里吃得進吃不進,菜館不問。因此客人往往吃出毛病來,反以為敬客,豈不是奇事,此等敬客,此等菜館,我向來不以為是。”[15]這充分指出當時商科實業教育在制度頂層設計上最大的弊端,即不切合實際需要,不符合當時商科教育的現實訴求,循規蹈矩,刻板地講究全面灌輸,不考慮學習者的實際情況和需求,缺乏現實針對性、靈活性和改革精神。王志莘認為,如果普通教育能夠培養商業上的應用人才,就不必在普通教育之外,巧立商業教育名目;反之,商業教育不能培養商業上應用人才,則無需在普通教育之外,實際設立商業教育,因此,設立商業教育的唯一目的在于培養商業上的應用人才,為此,應該施行“適當的商業教育”。同時,他指出商業教育缺少職業指導機制。這里所說的職業指導是指,對于愿意進入商科學習的學生,必須先對其性格能力進行審視考察,分析其自身的優缺點,根據其自身實際情況,指導其選擇適當的科目學習和練習,否則徒然地耗費和浪費其時間和腦力,達不到學習掌握商科知識與技能的效果,而且也會使后面想學習商科的學生望而生畏,影響商業教育的發展,然而“今之商業學校鮮有注意及此者”[16]。
(二)商科教學脫離實踐
王恩良提出,學習研究商業的,固然必須學習書本的理論知識,更重要的是需要考察掌握市場的實際情況,并與書中的理論知識相互比照,“商場中變化多端,交易方法種種不一,一切組織等,又隨事業之性質與時間空間而變遷,若非實地觀察,焉能使所學應用于實際”[17]。這闡明了商科教學更應將書本上的理論知識與商業中的實際情況結合,做到理論聯系實際,才可學能所用。然而“而今之商業學校往往重課本教授,致使所習者不合于商場應用”[18],商科教育存在重理論教學、輕實踐教學的嚴重問題。主要體現在:一是教員缺乏實際經驗。“教員多東西洋留學生,其平日所見所聞,皆為東西洋商業”,回國后即從事教學,對國內的商業狀況沒有調查研究,一無所知,其教學材料多是根據外國商業情形而言,教學內容嚴重脫離中國商業的實際情況。二是教材脫離實際。其一,教材陳舊,跟不上商業發展形勢,如,“商品一科,最重統計,統計宜求其實,宜求其新。今坊間有沿用前清時之統計者,與民國初年之統計者,是令人趨魔道也,烏乎可?”[19]其二,“多用外國出版教材,學生既未身臨異域,常苦于不能明白課本中意義,又與本國情形隔閡,缺少興味,畢業后期所學多不適用于本國商界”,這使得學生在學習中缺乏對我國商業實際狀況的感性認識,難以真正掌握實用的商業知識。三是實訓操作嚴重不足。由于經費不足,“校中實習器具不能多置,甚至五十人共用一臺打字機,每人每星期僅可實習一小時,真可謂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欲求良好成績,是無異夫緣木求魚。”[20]實訓設備的缺乏,導致學生沒有足夠的時間進行訓練,不能熟練地掌握操作技能,給培養商業實用技能人才帶來影響。四是沒有開展商學合作。教育界與社會的商業界缺少聯絡,開展商學合作“為一般商業教員中前輩所反對”,固守陳舊的只限校內培養商業人才的模式和方法,偏頗地認為,“學生入商店公司工廠實習,恒受一種無組織無系統無教育的使役,易感受一種不良之習慣”;“商場中商人不愿意收受每星期更番任事之學生”;“即使雇主表同情于此合作制,經理司事等認為于辦事上多阻礙乎”;“學生所受商店公司工廠之津貼不及全日任事者之多,而教育方面之損失又非此區區津貼所能抵償”;“施行此制耗費太甚,就教育經費言,頗不經濟”;“商業職務繁瑣,萬不宜每星期更迭從事,且有非一星期所能結束者,交替時頗不易易。”[21]這些觀點與托詞阻礙了商科教育與社會商業實際的結合,商科教育只是從書本到書本的理論教育,無法培養實用商業人才。
(三)商科課程設置不合理
俞希稷認為,商業學校培養兩種人才:一種是“專門人才”,即為國家培養具有高深商業學問的研究家;一種是“普通人才”,即為社會商業界提供適用需要的管理經營者。因此,商業學校在科目選擇、每種科目每周教學時間分配等,都應根據準備培養哪種人才而定。而各商業學校存在的現實問題是,從課程科目的設置上看,講究大而全,“太繁雜,各種科目不問其重要與否,每星期皆有二、三鐘點。比如一雜貨店,樣樣貨物皆有少許,外觀甚佳,而能售出者甚少。”從課程內容上看,培養專門人才的課程與培養普通人才的課程沒有區別,缺乏區分度和針對性。從課程目標上看,開設的課程缺少明確目標指向,應該是“養成專門人才課程應使畢業后有獨自研究學問之能力,或使于入外國大學更求高深為標準。養成普通人才課程應使畢業后適用于社會而易于謀事為標準”。從課程的教學能力上看,不注意教員的能力,如果對某一科目,沒有相關的教員,宜暫時除去該科目,開設其他科目代替,如果“使教員勉強擔任,使教員學生兩方面皆無利益,徒費光陰也”。同時,其指出,我國地大物博,雖然人多但做事的人少,應該更多培養商業的普通人才,因此普通人才課程相比較專門人才課程更為重要。而普通人才課程設置應該因地區、地域的不同而不同,原因在于各地開辦商業的種類和商業交易的對象不同,“如長江一帶商人宜習英文,東三省商人宜習俄文,云南商人宜習法文。”事實上,當時商業學校課程教學的效果差強人意,“現在通商口岸需要人才,以縮寫、打字、簿記為最,此項人才供不敷求,而各商業學校畢業生多因東西文程度太淺,縮寫、打字、簿記實習時間太短,而不合格。內地商埠需要人才,以精珠算、舊式簿記及中文清通者為最,各校畢業生亦多不合格”,這導致“以現時課程造就一不新不舊人才,在舊式商店既不適用,改入新式公司,又程度不足”的尷尬境地[22]。課程設置的不合理和不具針對性、實用性成為商科教育的堵點。
三、民國初期商科職業教育變革探索
由于商業學校培養的商業人才與社會商業發展對人才需求不相適應,急需推動商科實業教育向商科職業教育轉變。為此,中華職業教育社1921年在其主辦的《教育與職業》雜志上,就商科教育的發展和改革出版一期《征集商校概況報告暨意見問題》專刊,包括兩類內容:一是征集商科概況報告,包括學校商科辦學史、組織機構、經費、設備、編制、學科、各科教學要旨及時間、課外訓練、畢業生情況、對教育部規定的要求在商科辦學過程中的變通之處等10個方面。二是征集對商業教育的意見,包括對現行商業學校規程的意見、應改革之點及其方法等兩個方面。同時提出“如能擬一理想中之商業學校計劃尤佳”[23]。在中華職業教育社的號召下,商業學校、教育界和商業界的專家學者,就如何舉辦商業學校、開展商科職業教育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討論。
(一)明確培養目標,理論與實際并重
王恩良認為,學生在學校內只能學到書本中的知識,而書本中的知識與社會商業的實際情形常常不相符合,這樣學生畢業后,進入商業界做事是很困難的,于是不得不在已學習的書本之外,另用調查實習方法,學習實用的知識、技能,以彌補工作中的不足。因此,“教授商業,當先熟悉當地各種商業實情,均須與當地商場中現今習用者吻合,使學生習于學校者,能運用之于商場,絕無扦格之弊始合”[24]。由于“實際不能脫乎學理之范圍,而學理又不能離實際而獨立也,”所以,商科教育應“以學理與實際(指商業實在情形而言必須調查實習而后能得之者)兩方并重”。根據培養商業人才的層次不同,在商科教育過程中,對學理與實際的偏重程度也應不同,對于商科大學與大學的商科及商業專門學校,培養人才大多是“求其能促進商業制度及經濟方法,故足為商界之領袖,造就此等人材,則應偏重于學理也”。對于甲種以下的商業學校,其目標在于培養商業界的應用型人才,作為普通職員從事的是商業上日常的具體事務,其每天接觸的主要就是賬簿、商品等,必須對這些非常熟悉,才能完成好工作,當然,對其從事的商業工作的整體情況,也不能不有所了解,“故此等人材,必須具有實在技能,此甲種以下之商業學校與商科等造就此等人才者,則應偏重于實際也”[25]。而且“只須求其所習者適用于商場,并明白各種商業之組織,商業訓練不可過于偏狹,”[26]以免學生畢業后,難以有適當的崗位和進一步的發展。對于高等師范學校中的商科,目的是專門培養甲種商業學校的教師,“自應并重學理與實際”。同時,在商業人才培養上,要實現理論與實際并重,教師的理論與實際水平十分重要,理想的教師應為“均商界重要人物,富于經驗,且均明商業科學者”[27]。而且,對商業學校而言,不僅要對學生在校期間教授商業知識、技能,并在畢業時幫助其找到工作;對于已經畢業工作的,也應當與其聯系,起到“既可察其服務狀況以定學校教授方針,又時時與以職務學知方面種種指導,助長其地位”[28]的作用。
(二)改革教學模式,提升商業教育效能
為適應學生和社會需求,商科教育教學模式的改革是關鍵。黃炎培在《汕頭職業學校添設商業科計劃書》中,提出了分科分類分層教學的觀點,以滿足知識技能提升和商科學歷教育不同需要,要“分選科、完全科兩種,聽人自選,”“所設學科,務切于其所需要,”“來學者之年齡,不設限制。”具體是,選科即學習者可任選商業科中一種或二種課程以上,每種課程修完,經考核及格,給予該課程證書;完全科即完成商業科規定的所有課程,共計一年半時間,經考核及格,給予完全畢業證明。同時,在完全科中,考慮汕頭與南洋(東南亞)經商來往較多,如學生將來有志與南洋經商,應“厚儲其知能,以期促進商業之發展”,在課程上可不選“商業要項”,而選“英暹商業”,增加學習馬來語或暹羅語,延長半年學習,共計兩年完成完全科。分設選科、完全科的目的在于,選科是為了便于已經在商界工作的人員在工作之余,根據其工作中缺少的知識技能來進行補習,而完全科是為青年提供完全商業知識技能的系統學習[29]。商民提出同樣的觀點,認為將商業學校分為二級制、三級制、四級制等不同程度,二級制為乙種商業學校,三級制、四級制為“理想的商業學校”。三級制,即每一科目分初等、中等、高等三種程度;四級制,即每一科目分初等、中等、高等、大學四種程度,根據學生現有的知識水平,確定學生應進入哪級學習,但是沒有不錄取的。這種商業學校應“凡商業科目,應有盡有,無所不備,教室百余個,每一教室,分四種程度,輪流教學”。在教學授課時間上,“分日夜兩種,程度辦法相等,均為便利學生而設,任學生自由選擇。”雖然商業科目眾多,“卻學生要習一科也好,二科三科也好,任他自己志愿和便利,修了一科有一科的畢業證書,二科有二科的畢業證書就是了”。他還提出了彈性學制的觀點,“一科之修業時期,也以一科授完日期為算,因科目性質難易而又修業長短之別,不可執一而論,亦無一定標準”。“畢業時間也不一定在什么暑假寒假,總是授完了一科,就算畢業式了。”[30]如,1917年創辦的國立東南大學南京高師附屬中學的商科,根據學校所在地商業發展情況,在教育部規定的甲種商業學校科目、時數的基礎上酌量增減,并采用選科制,凡是普通科學生從第三年開始,可以自由選擇商科的課程科目。江蘇省立第一商業學校開辦之初,在課程教學上,注重根據課程性質采取不同教學方式,“按學科性質分自動主義與注入主義,如國文、英文、商業實踐、數學、簿記、商品、圖書等科,均取自動主義,由教員指導,學生自行研究。如法制、經濟、貨幣論、銀行論、保險論、交易所論、買賣論、商業通論等,均取注入主義,蓋非是不足以盡各家學說之精義也。”同時,注重課程程度的銜接連貫,“如入學試驗程度與預科用書之銜接,預科與本科各年級程度之銜接,務使連貫,以免扦格之弊。”[31]商科教學模式改革的提出與實踐,體現出了以學生為中心、滿足學生發展需求的教育思想。
(三)強化課外訓練,培養商業職業素養
商科教育除了課本知識的講授學習,還應在課外強化學生知識、能力、品德等多方面的訓練,以形成商業人才所必需的素質,相關商業學校和職業教育專家進行了大量實踐和探討。國立東南大學南京高師附屬中學為學生在校內設立一所商社,組織學生儲蓄銀行,使學生有實地練習的機會和對商業有感性直觀的體驗。江蘇省立第一商業學校在校內建有銀行、商業、商品、打字、速算等實習室,備有商業科學、法律、政治等各類與商業有關書籍的圖書室,還有儀器室、陳列商品標本的商品室,以供學生課外練習和學習專業技能。在課外訓練上,“抱定校訓勤信二字,時施以耐勞篤實之習慣”,組織了學生自治會、校友會、演說會等多種學生組織。如組織的校友會分五部分:一是調查部,在寒、暑、春假期中,由學生分別承擔調查全國商業情況的任務;二是運動部,分設各種球類和田徑運動,由學生分組練習;三是演講部,在教職員的指導下,經常舉辦學生演講會;四是編輯部,編輯周刊雜志和商業調查錄,以交流思想認識;五是美術部,對學生的廣告美術作品及書法作品等,擇優進行裝潢,懸掛在學校墻壁上,以示激勵,以此培養學生與商業職業相關的素養和能力。同時,“如省教育會、青年會及工商研究會,遇有演講機會,使生徒赴會聽講。近又組織學藝研究會,研究各種主要學識,以補正課之不堪。”[32]為了便于學生課外自主訓練,該校還在校內設立了售賣部,售賣各種最新書籍文具用品、票據賬簿,以便于學生練習。同時,根據課程特點,各商業學校還應給學生開放課外訓練場所,為學生課外自主訓練提供便利,如黃炎培建議:“打字科最重自習,如有人欲在打字室課外自習,經學校認為無他種妨礙,應準許之。”[33]除了課外知識技能的訓練,學校對學生實施的教育方法可以是多樣的,養成優良的道德品質同樣是訓練的重要內容,要培養學生優良的品性,就必須通過訓練。“如銀行會計科,除了教授會計法之外,主任教員更以會計上之道德、敏捷等訓練。”[34]潘吟閣提出,“商業上之訓練,重在使之人與人交接之道,而勤勞耐苦縝密正確謹慎諸德最要。”如何培養優良的品性,其認為品性源于習慣,而習慣又陶冶于環境之中,環境是形成學生品性的重要因素之一,商科教育還應做的事情是,利用環境、改造環境,以商業環境的構建為出發點,使環境成為陶冶學生善良品性的工具,對于“環境有不善者、有流弊者,務改良之”[35]。實質上體現出的是環境育人的思想,即商科教育要在濃厚積極的商業職業環境氛圍和情景中,給學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和感受,以培養學生優良的職業品性品德。
(四)注重教材建設,適應商業實際需求
教材是開展商科教學的基礎,如何選用與商業實際緊密結合的教材,以達到商科教學的效果,也是民國商業學校和職業教育專家所關注的重要問題。潘吟閣認為:“商業教授,當以收集教材為第一步,茍無最新最適之教材,則商業設計已無確實之基礎,將如一部南華,無從談起矣。”“商業科之教材,隨時隨地不同,故學校之授商業者,與其用坊間所出之教科書,實不如自擇教材之為善。”這一觀點指出商業的發展隨著時間的變化而在不斷變化,不同地區的商業種類和形態也是各不相同的,如果只用出版的統一教材,缺少與最新商業形態緊密聯系,以及適合地區商業特點的適用性教材,那么,所開展的商科教學是脫離商業實際的。例如,在漢口的商業學校,進行商科教學應注重漢口一帶習慣所用的度量標準和漢口所有商業機關的情況,商品學課程中應注重漢口開展貿易的商品種類,商業地理課程應以漢口為中心;對于上海的商業學校,應當注重上海開展貿易的商品種類,及上海市和其附近地區的詳細地理狀況,這就是商業教材“應隨地而變易者也”。又如,在商品交易繁盛發展時,商業學校開設了一課程科目進行教授,而在此行業逐漸開始呈現衰敗現象時,在教學上,對這一課程應及時調整,以免學生迷失方向,這就是商業教材“應隨時而變易者也”[36]。江蘇省立第一商業學校十分注重教材的慎重選用,規定“凡教材之不切實用及陳腐者,均刪除之。教科書必幾經審慎而后采用。如無適當之教材,則由教員編纂講義”[37]。如何才能選用或編寫適合商業現實與發展的高質量教材呢?關鍵在于教師。潘吟閣提出,一是“教師宜久于其事,久于其地”。欲全面掌握一個地區的商業特性和組織關系,并精選出適合商科教學的部分,需要用很長的時間才能完成,“故茍非久于其事,久于其地,決難奏功也”。二是“教師宜多與商人為友”。要全面了解本地區各行業的情況,應該與本地各行業的人員交朋友。商人大多掌握商業的核心秘密,想要知道這一切,應用于商業教材教學實際,尤其必須與商人深交,否則“蓋交淺者不可言深,泛交之友,往往不肯語以情實,或支吾妄語以敷衍之,則又墜魔道矣”。三是“學校宜與擔任教師以調查費”。不給予教師以差旅補助等,調查是沒有著落的,為選用教材而擔任調查的教師,用自己的大量時間來做此項工作,而經濟上無所報酬,往往就會利用業余時間做其他自己的事,導致“不愿為此經濟無益有損之事,而選擇新教材,遂成虛話矣”[38]。通過商科教材建設為抓手,不僅可以使商業知識技能教學具有現實針對性,而且推動了商科教學觀念更新與師資隊伍培養。
(五)與商界合作,訓練商業適用技能
如何培養商界實用型適用人才,王志莘認為必須建立商業教育的商學合作制,將商科學生一部分學習時間安排在商場中實習,形成常態化制度。商學合作的根本在于利益,“謀雇主與學校雙方之利益,為合作制之本旨”,選擇合作商業機關首要條件,須兼顧雇主、學校雙方利益,“須使雇主認明施行此制,實謀雙方利益而非學校單方利己的行為”[39],前瞻性地提出商學合作的共同利益觀。要實施商學合作制,一是商業學校要加強與商界的經常性聯系。俞希稷認為,商業學校宜開設在商業繁盛的地區,便于做到每個星期教員帶領學生參觀工廠、商店、交易所、銀行,“考查其管理與營業真相”,同時,每個星期應請富于經驗商人來校講演其經商的心得體會,“此種講演者,只求其有經驗,勿須論其事業之成敗、資財之多寡及聲譽之大小也”[40]。二是學校要注重對學生實習過程情況的反饋。“雇主每月將學生服務狀況,切實報告于學校,為合作制中所不可缺者。”學校在收到情況報告后,應當根據實際情況,對學生進行正確的指導,如果雇主在報告中有不滿意的言辭時,教師應當立即設法與雇主聯系,當面聽取意見,商討改進方法。學生也必須把每個星期的實習情況,在到校時向教師報告,針對學生報告的情況,教師要給予學生適當的指導。三是教師與雇主要定期開會討論實習問題。教師應主動與雇主每月至少開會一次,會議上可將合作中應該研討的種種問題提出來,雙方共同商定。雙方如果有疑慮的也應該開誠布公地提出,以求得到解決,“如此方可維合作制于久遠”。四是學校要定期召開商學合作研討會。學校每學期應該邀請商業行業的公司經理、司事、與合作制有關聯的商業界和學術界人員、教育行政部門人員以及商業學校教師,共同開會研討合作制的重要問題、報告實施經過情況,以引起各界人士對合作制的高度重視,如果能請到因合作制而取得成功的學生參加會議,以證明合作制的成效,那就更好了,通過舉辦這樣的研討會,必定對合作制的深入開展有極大幫助[41]。五是要賦予雇主對學生實習成績認定的決定權。學生實習成績應由其所在實習商店的經理予以評定,如果經理認為沒有及格,學生就必須延長實習時間,但最多延長一年后,仍然沒有認為其及格,就不發給學生完全畢業證書;在實習期間如果經理認為學生不適宜從事商業,應令學生停止實習[42]。六是學校要加大經費投入。要使學生增加實習的機會,學校應增大經費的投入,比如,給教師以津補貼,讓教師到商業界從事二三年工作后,再回校上課[43]。綜上可以看出,開展商學合作是商科教育取得發展的重要方法和途徑,而在商學合作過程中,商業學校必須要有強烈的主動性,深入而廣泛地加強聯系、溝通和協調,摒棄單純的自我利益觀,樹立并尊重合作商業機構的主體地位,充分發揮其主導作用。
(六)實施商業補習、傳習教育,推動平民教育
1920年,中華職業教育社指導部調查了上海的相關公司、工廠和商店,發現存在兩個問題:一是缺乏主持事務的骨干商業人才,二是商業行業的學徒缺少補習培訓相關商業知識技能的機會。為解決這些問題,中華職教社在中華職業學校附設創辦了商科和補習夜校,還決定與上海商科大學成立商業補習教育研究會,以推動商業補習教育。1921年,商業補習教育研究會召開會議,討論了中華職業教育社草擬的上海市商業補習教育計劃書。經會議討論,計劃書確定了四方面內容:一是由中華職業教育社與上海商科大學會同上海總商會接洽其他重要團體,組成委員會,辦理全市商業補習教育事宜。二是由委員會一方面對全市已經辦理商業補習教育機關的處所、人數、學科、時間及其他情況進行調查,以供研究;另一方面選擇有意愿開展商業補習教育且有一定實力的團體,商量請其先行試辦,由委員會代為進行規劃。三是試辦時,由委員會擬定具體辦法,代為聘用教員,所有都根據團體自身情況和其委托的權限進行。四是待委員會對全市現已辦理商業補習教育的情況調查完成后,再進行全面統籌,擬定全市開展商業補習教育的計劃[44]。中華職業教育社的大力倡導和組織,開創了商業補習教育新局面,并促進了后續發展。同時,楊瑞生、朱進之認為,當時的所有商業學校“不過為家道豐厚者而設,多數之貧寒子弟不能沾其惠也”。對家庭困難難以維持生計的父母而言,勉強送子女上完高小或僅僅是私塾就結束了,待子女到十五六歲,為減輕家庭負擔,就進入各行業做練習生(學徒),然而他們所學知識既膚淺,又非所用,在各行業做學徒也是不得要領而不能入門,往往最終失業,成為無業游民的數不勝數。他們呼吁道,我們不應視商業教育為“貴族教育”,亦不應僅為已有職業的人謀劃補習的機會,必須“為貧苦無職業者,謀商業教育,俾由是可以得一相當之職業,必如是商業教育方有平民教育之意義”。他們還建議設立商業傳習所,招集寒苦家庭的子弟入所學習,教授給他們普通商業上的如尺牘、珠算、簡單簿記、商業算術或英文等應用知識后,再為他們介紹到各商店或實業機關就業,這樣有職業者必會日漸增多,懶惰游民必會日漸減少。為此,楊瑞生多年以來在揚州一帶,不遺余力地進行宣傳呼吁,“今幸該埠商界巨子表示同意,連名發起,并得第五師范任校長及該校附屬小學主任陳蘭舫先生主持其事,集資創辦,招四十人,今已開學矣”[45]。這充分體現出教育界和商業界的有關團體及有識之士,在對商科教育本身的探索實踐之上的教育公平思想和憂民情懷、為民大愛之心。
四、結語
民國初期商科職業教育的發展,是世界職業教育大潮涌動興起的外因,與中國社會經濟發展對教育改革需求的內因相契合的結果。商科教育主動尋求人才培養體系、培養目標、培養模式、教學模式、課程建設、教材建設、商學合作等改革發展之路,為推動民國社會經濟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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