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賭場的治理與建議

謝聞波　張秉怡

網絡賭場的運營需有專門的游戲規則和資金結算渠道，而網絡技術的成熟、網絡支付的實現及高覆蓋滿足了上述兩個要件。為豐富互聯網用戶的業余生活，提供合法娛樂軟件的網絡平臺越來越多，已覆蓋麻將、紙牌等多種游戲形式，根據法律法規上述軟件本身不具備資金結算功能。與此同時，網銀、第三方支付、移動支付等多種網絡支付手段日益成熟，將互聯網、終端設備、金融機構有效聯合，形成了一個區別于傳統現金支付的新型支付體系，使人與人之間的資金流轉和結算變得方便、快捷、高效，并已覆蓋生活的方方面面，成為網絡賭場得以產生并有序運行的前提和基礎。

網絡賭場的多重性

自網絡賭場悄然出現至今，網絡賭場占涉賭案件的比重已超半數，究其原因，并非偶然，其網絡特性催生了其迅猛發展的勢頭，分述如下：一是網絡賭場開設成本低。在辦案過程中發現，多名因開設網絡賭場被懲處的犯罪分子原僅為參賭人員，因發現網絡賭場開設簡單，僅需利用現有的合法娛樂軟件中的成熟游戲規則，并借助網絡支付平臺來完成賭博背后的資金流轉即可牟利，無須如傳統賭場那樣投入大量資金租賃場地、招募員工，亦無須設置望風、發牌、上分等人員，遂搖身一變成為網絡賭場老板。二是網絡賭場受眾更廣。網絡賭場突破了時間、空間限制，參賭成本低，操作模式簡單，參賭人員足不出戶在手機端操作即可移送數據完成下注、結算，通過網絡支付即可實現資金實時流轉、交割;網絡信息的發布吸引了更多不確定人群參賭，使網絡賭場規模越變越大。三是網絡賭場隱蔽性更強，不易被查處。涉賭犯罪屬無被害人犯罪，發案率本來就低。傳統賭場有實體場地，故掌握賭場位置即可進行查處;而網絡賭場的組織人員、參賭人員多用微信群、QQ群聯系，位置分散，難以有效打擊。且“代理型”網絡賭博網站多設在境外，通過在境內發展各級代理擴大賭場規模牟利;受地域限制，對于此種犯罪一般僅能打擊代理者，代理者之間、組織者之間通過網絡聯系，具有隱匿性，真實身份未知，違法犯罪案發時缺乏相互指認、質證的基礎，無法從根源上予以打擊。

低犯罪成本與高收益使涉賭犯罪屢禁不止

亞當·斯密提出：犯罪分子之所以犯罪，是因為他們認為犯罪收益可以大于為實施犯罪所付出的犯罪成本，他們通過犯罪所獲得的收益遠大于為實施犯罪所需要承擔的風險。數據顯示，2015年至2019年已判決的138件270名被告人中，僅48人被判處三年以上有期徒刑，占已判決人數的17.8%。我國現行《刑法》對于開設賭場罪的量刑上限是有期徒刑十年。在司法實踐中，涉案金額高達上億元的犯罪主犯被判處八年有期徒刑。可以看出，根據現有法律，涉賭案件違法成本低，震懾作用有限。同時2014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辦理利用賭博機開設賭場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公通字〔2014〕17號）明確：“七、關于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把握。辦理利用賭博機開設賭場的案件，應當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重點打擊賭場的出資者、經營者。對受雇傭為賭場從事接送參賭人員、望風看場、發牌坐莊、兌換籌碼等活動的人員，除參與賭場利潤分成或者領取高額固定工資的以外，一般不追究刑事責任，可由公安機關依法給予治安管理處罰。對設置游戲機，單次換取少量獎品的娛樂活動，不以違法犯罪論處。”基于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一些為賭場的設立提供幫助且未參與賭場利潤分成或者領取高額固定工資人員一般不構成開設賭場罪的共犯，不以刑事犯罪論處。因此較低的違法犯罪成本與可能獲得的高額報酬，使犯罪分子趨之若鶩。

網絡賭場打擊力度漸顯

數據顯示，2015年至2017年的涉賭犯罪案件均系匿名舉報而案發;2018年、2019年多起案件系公安機關在日常工作、偵查他案的過程中發現線索而案發。例如，X院于2018年辦理的曹某某開設賭場一案，系公安機關在辦理董某某涉嫌詐騙一案時，對董某某的手機進行證據固定時發現其手機上有一可疑微信群，該群群主通過拉攏社會人員進群并利用麻將App組織賭博活動，遂曹某某開設賭場案案發。公安機關偵查意識的提升與偵查手段的完善，有效打破了涉賭犯罪案件發案率低的桎梏。同時，隨著網絡偵查手段的升級，特別是網絡治安監管的介入，多起網絡賭場案件得以發現并偵破，網絡賭場打擊力度逐漸顯現，涉賭犯罪查處率相應提高。

涉賭犯罪的遏制舉措

強化日常監管。涉賭犯罪無被害人，屬監管難度較大的刑事犯罪之一，網絡賭博更是突破了時間、空間的限制，進一步加劇了監管難度。強化日常監管，可根據目前案件特點有針對性地獲取線索并進行遏制。一要推進網格化管理。建立網格化治理體系，通過聯合基層公安派出所、社區基層組織、社會工作者、專職（兼職）網格員等多種力量，開展常態化的日常巡查和監控，對可能滋生涉賭犯罪的地區、行業、領域，如賓館、酒店、游戲廳、KTV等重點監控，提前警示。二要落實網絡監管主體責任。QQ、微信等移動社交平臺、娛樂對局類App軟件平臺的運營商應當承擔日常監管責任，一旦發現涉賭違法犯罪，應當及時發出警告提示，采取相應措施，將線索移交至公安機關，從源頭上遏制網絡賭博犯罪。三要通過對網絡上招攬賭客的廣告宣傳信息進行過濾，從賭場的宣傳渠道著手獲取案件線索，并可通過技術手段對相關宣傳信息進行屏蔽，阻斷違法賭場宣傳路徑。此外，檢察機關辦案部門可通過運用刑事案件提前介入制度，適時介入涉賭案件的偵查環節，引導公安機關偵查取證，進行有效證據固定，為涉賭犯罪案件后續處理提供有力證據支撐。

打擊網賭，要落實網絡監管主體責任（圖/IC photo）

建立健全舉報平臺和舉報保護機制。賭博行為除了給賭博參與者自身及其家庭帶來巨大的風險外，也對社會風氣帶來消極的影響，被廣大群眾深惡痛絕。因此要完善舉報平臺，鼓勵民眾舉報。同時要建立健全合理的舉報保護機制。健全保密制度，以嚴格的保密制度和保密措施確保保密信息不被泄露。營造社會安全氛圍，打消民眾因舉報而造成自身安全威脅的顧慮。

從資金流動發現和遏制涉賭犯罪。網絡支付現已成為涉賭犯罪的主要支付方式，可探索從資金流通渠道發現和遏制涉賭犯罪。一是公安機關加強與金融機構、提供網絡支付功能的非銀行金融機構的協作聯系，利用其業務往來觀察資金異動，留意可疑賬戶交易、可疑資金，通過對大筆、多次、不同賬戶與同一賬戶的可疑資金往來進行監控，及時掌握賭博犯罪的線索，鎖定涉案人員及賬戶，再進一步開展工作。二是落實企業責任，金融機構、提供網絡支付功能的非銀行金融機構應根據法律法規及時完善用戶資料，要求用戶補全身份信息，并建立嚴格的資金往來賬目管理制度，使公安機關、監管部門能夠有效識別用戶身份，獲取違法資金交易證據，避免因網絡隱匿性而造成追責不能的情況。同時也有利于案件后續偵查、審查起訴中的證據固定，有力指控犯罪。

檢察建議督促涉案單位和行業堵漏建制。檢察機關在辦案中，一要通過檢察建議幫助涉案單位發現漏洞、督促堵漏。針對辦案中發現涉案單位提供合法娛樂軟件，被犯罪分子利用從而開設網絡賭場的問題，及時向涉案單位進行提醒、警示，上述行為可能影響軟件的口碑評價。軟件本身或單位管理存在的漏洞也可能催生此類犯罪再次發生。檢察機關幫助查找問題、尋找癥結，提出可行性整改建議，為企業的可持續發展提供幫助。如X院辦案中發現利用“××麻將”App軟件開設的“寄附型”網絡賭場犯罪案件數量劇增。經查，該App在宣傳推廣方式上存在安全隱患，易誘導他人進行賭博類犯罪。該公司通過招募“房卡”代理商銷售房卡的方式牟利，而對下線“房卡”代理商的資質并未履行審查義務，故X院向該單位制發檢察建議，對涉案軟件存在問題予以警醒、建議整改，得到該單位認可并已整改。二要通過檢察建議倡導互聯網行業建立相關行業自律規則，督促提供紙牌、麻將等合法娛樂軟件的運營商增強社會責任意識，承擔企業責任，對后臺數據實施有效監控，并與公安機關、監管部門形成合力，實現軟件內部治理的同時，促進整個行業積極健康發展。

預防教育倡導良好禁賭的社會風氣。根據法律規定，不以營利為目的，進行帶有少量財物輸贏的娛樂活動，以及提供棋牌室等娛樂場所只收取正常的場所和服務費用的經營行為等，不以賭博論處，故對于賭博違法犯罪行為的嚴厲打擊并不等同于對一切投機娛樂活動的禁止。一要全面加強社會宣傳教育，利用電視、廣播、網絡媒體等多種媒介宣傳，使民眾了解涉賭的相關法律法規、充分認識賭博的危害性，遠離賭博誘惑。未成年人因好奇心強且判斷力不足，極易受到不良因素的影響，學校與家庭應注重引導和監督，防止未成年人養成賭博惡習;二要采用公益廣告方式引導民眾區分合法娛樂活動與違法賭博犯罪之間的界限，倡導群眾參與合法的娛樂活動;三要加大對有賭博前科劣跡人員的幫扶、管理與教育引導，降低其再次犯罪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