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悠半個村的人上了“賊船”

江心

短短一年多，一個名叫孫若軍的男子先后忽悠120多人上了一艘“賊船”。他帶領這個犯罪團伙，在海上進行走私柴油買賣，偷逃進口環(huán)節(jié)應繳稅額達人民幣5.37億余元。2020年9月，孫若軍因犯走私普通貨物罪，被浙江省溫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同案其他人員均受到法律嚴懲。

一夜暴富的農村“小人物”

孫若軍今年47歲，住在溫州蒼南縣炎亭鎮(zhèn)的一個村子里。炎亭鎮(zhèn)坐落于東海之濱，背山面海，當地大多數居民以打魚為生。孫若軍和妻子在鎮(zhèn)上做海鮮買賣，兩人育有一個兒子。

按理說，海鮮鋪足夠他們一家三口過日子了，但孫若軍并不滿足。2018年春天，他不知從哪里聽來一個消息，有漁民靠走私柴油發(fā)了大財。孫若軍有些眼紅，四處打聽門路，還想方設法聯系上了一個叫吳新的國際掮客，在交談中，他了解到買賣走私成品油的利潤豐厚，決定冒險一試。

干大事需要幫手，孫若軍叫上比自己大4歲的好友陳福祥，兩人又招攬了幾個人，合伙出資去福建買了一艘漁船，簡單改裝后，一起干起了走私柴油的勾當。

孫若軍喜歡看港臺警匪片，“學以致用”，在和陳福祥等人策劃“行動”時，會用暗語，比如：“今天有沒有鯧魚進來？”其實指的就是當晚有沒有交易。

庭審現場

遇到有交易的日子，孫若軍白天把生意交給妻子，自己在家睡覺，養(yǎng)足精神。深夜，他開車去碼頭，登船出海。為了躲避警方視線，他們關了船上的全球定位系統(tǒng)，出公海后，漁船不進港不靠岸，所有人員不能用手機，交易聯系全靠船上的衛(wèi)星電話。

孫若軍并不直接和上家聯系，全程都通過吳新溝通。為了確保交易順利進行，雙方約定以一元紙幣上面的后4位數字作為代碼，上家接收到數字后，會在前面再加一位數字，生成5位數，作為接頭暗語。

孫若軍在國際海域過駁成品油后，運到岸上銷售給油罐車主。一晚上下來，能有十幾萬元甚至幾十萬元的巨額利潤，遠超每天辛辛苦苦賣海鮮的回報。隨著生意越做越大，孫若軍身價倍增，這個在當地村里并不起眼的“小人物”，一下子成了眾人追捧的“能人”，很多人都主動請纓，想跟著他干。

孫若軍想把“事業(yè)”做大做強，這不僅需要更多的錢和漁船，還需要大量人手。經過一番籌劃，他和陳福祥等人決定通過入股的形式招兵買馬。

他們鼓勵村民入股，并承諾只要成為股東，就可獲得高額回報。很多村民看到孫若軍一夜暴富，認為跟著干準沒錯。大伙積極響應，入股的金額從幾萬元到幾十萬元不等，最高甚至超過100萬元。

鄰居陳曉明一直在深圳打工，2019年1月回老家過年。一天晚上，孫若軍突然來找他，說：“我今晚要出海，有船員腸胃炎，去不了，反正你也閑著，來幫幫忙，賺點錢。”陳曉明跟著他上了船，負責拉油管的活，干了三趟，賺了1500元。2019年2月底，他向朋友借來10萬元，在孫若軍那里入了股。

有了錢，孫若軍的走私船從一艘增加到八艘，還雇用了很多人，分別擔任船長、管家、水手和船員等角色。由于出了公海沒有全球定位系統(tǒng)，他們雇用的舵手都是依靠羅盤，有“盲開”技術的人。

一場半個村的狂歡

孫若軍負責全局指揮，陳福祥負責財務，包括油款轉賬、收集入股資金、發(fā)放工資等。因為漁船都是從福建購買的，他們特意雇用了大量熟悉船舶性能的福建籍人員，以便出現故障時馬上進行檢修。

孫若軍的警惕性很高，不放心把整艘船交給外地人，所以在每艘船上會安排一名本地人當管事，負責監(jiān)督漁船運行并隨時通報情況等。

安排好了海上的事，孫若軍對岸上的行動也精心籌謀。他聯系了一些油罐車司機作為“分銷商”，及時把走私來的油品銷售出去，不僅如此，他還在碼頭安插望風人員、油罐車領路人等，確保每個環(huán)節(jié)不出錯。一旦有不熟悉的人或車輛出現，望風人員第一時間報告孫若軍，并立即停止行動。對于卸貨碼頭的選擇，孫若軍也十分謹慎，大多挑選較為封閉、道路崎嶇的地方，個別碼頭連當地人都不太熟悉。油罐車灌裝完油后，當場錢貨兩清，立即駛離。

走私油品風險極高，隨時可能東窗事發(fā)，孫若軍給自己安排好了“退路”。他在每艘船上都安排了一名“頂罪”海員，雙方簽訂“頂罪合同”，約定一旦事發(fā)，由這名船員承擔一切后果，孫若軍支付1萬元作為酬謝，如果海員因為“頂罪”被判刑，他每年向其家屬支付10萬元左右的“補償”。

很多入股的村民先后拿到紅利，有人投入10萬元，分紅拿到了70萬元，整個小村莊沸騰了，法律意識淡薄的村民已無心打魚，爭相跟風入股。雖然孫若軍已不需要增資擴股，人手也相對充足，但還是有不少同村人想要入股，從中分一杯羹。“要到阿軍那里入股，沒點關系是行不通的。”有村民說，凡是和孫若軍沾親帶故的人，都成了一條“門路”，大家拿著一沓沓現金爭著入股。

當地村民中，除了做大生意的有錢人外，一般都是經營海鮮買賣的普通人家，一下子拿不出幾萬元甚至幾十萬元的閑錢，有人抵押房產，有人四處舉債，竭盡所能地投入，盼著能多拿些分紅。

一批法盲“股東”

32歲的連阿紅就是其中一個小股東。小時候家里窮，她沒念過一天書，后來跟丈夫長年在廣東打工，年幼的兒子也和他們一起漂泊異鄉(xiāng)。2018年秋天，丈夫被查出腎癌，為了治病，他們花光了僅有的積蓄。

走投無路之時，連阿紅聽說同村不少姐妹都在孫若軍那里入了股，便和丈夫商量：“大半個村的人都入股了，應該沒什么問題，我們也去試試。”2019年3月，夫妻倆從朋友那里湊了3萬元，在孫若軍那里入股。

然而，連阿紅等來的不是分紅，而是警方的抓捕。2019年3月20日早晨7點多，剛出海回來的孫若軍睡下不久，就被溫州警方在家里抓獲。隨即，警方順藤摸瓜將這個犯罪團伙一網打盡。

該犯罪團伙成員中，一部分是有過前科的社會閑散人員，因尋釁滋事、開設賭場、聚眾斗毆、盜竊、交通肇事或故意傷害受到過法律制裁。還有部分村民，他們有的身患重病、有的孤苦獨居、有的年老體弱，因為對法律的無知，在利益的驅使下走上犯罪的道路。

由于犯罪嫌疑人眾多，法院分批次對他們進行當庭訊問，很多都是夫妻、兄弟姐妹一起成了被告。有些犯罪嫌疑人絲毫沒意識到這是犯法的行為，直到站在被告席上，才追悔莫及：“我們以為不就偷逃一點稅，不是什么大事，最多被行政處罰或者沒收漁船，沒想到后果這么嚴重，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在家賣魚呢。”

2018年4月至2019年3月，以孫若軍為首的這一走私團伙共519次前往國際海域過駁柴油入境銷售，涉案資金13.6億元，偷逃進口環(huán)節(jié)應繳稅額5.37億元。該案是近30年來，溫州被告人數最多的走私成品油案件，也是海關總署、公安部掛牌督辦案件。

案件審查期間，絕大部分犯罪嫌疑人自愿退贓，補繳稅款，認罪認罰。在量刑方面，法院對孫若軍、陳福祥等團伙組織者、指揮者從嚴從重打擊，陳福祥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剝奪政治權利5年，并處罰金3000萬元，其他58名成員被判處8個月至10年不等的刑期，并處罰金3萬元至1000萬元不等。此外，對于參與時間短、犯罪情節(jié)輕微、主觀惡性小的成員，法院均從輕處罰，并適當適用緩刑。

走私成品油損害國家主權和尊嚴，擾亂正常市場經濟秩序，嚴重破壞我國稅收監(jiān)管秩序，偷逃稅幾千萬元甚至上億元，給國家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危害無法估量。此外，不規(guī)范的海上作業(yè)存在污染環(huán)境的風險，走私油品的質量也難以得到保障。

近年來，為全面打擊走私犯罪，溫州海關緝私部門和多個相關部門展開合作，以聯合專案模式、分工打擊模式和相互移交模式，全方位地展開打擊工作。

（本文嚴禁轉載，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