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的溫度需要法律的深度關懷

王水明

路克·菲爾德斯畫作《醫生》（圖/網絡）

書名：《醫學的溫度》

作者：韓啟德

出版：商務印書館

我們都知道，醫學與法學都屬于世界上最古老的學問之一。同時，兩種學問的目的均在于解除人類疾苦，所以之間存在諸多聯系。法學所解決的社會問題中必然包含醫學問題，而醫學如想達到醫治之理想境界，也離不開法律的關懷與幫助。由此，醫學之中必有法律，這種法律除了有法律規則層面上的法律規定，更有法律原則層面上的法律理念。我國著名學者、病理生理與藥理學家韓啟德所著的《醫學的溫度》（商務印書館2020年10月版）一書，不僅闡述了對醫學本身的看法，而且談及了如何實現醫療公平、醫療服務政策的核心價值觀等問題，言下之意就是，醫學只有凸顯法律的公平正義，才能實現醫學的初心與價值。如此，探討書中的法律觀，對于醫學的良好發展意義重大。

公平公正：醫學的核心價值觀

在《對現代醫學的幾點反思》一文中，作者指出，“公平公正、減少剝奪，應該是醫療服務體系和政策的核心價值觀，并且這個原則是一個道德選擇，而不是效率證明。即使效率上并不優越，我們還是應該努力為所有人提供公平的基本醫療服務，因為擁有健康是每個人的權利”。筆者以為，現代醫學條件下，公平公正理念不僅僅是醫療服務體系和政策的核心價值觀，它更應成為整個醫學的核心價值觀。正如法國著名哲學家皮埃爾·勒魯所說，“平等是自然萬物的萌芽，人類精神統治著現實社會，并把平等作為社會的準則和理想”。人生而平等的背后，其實體現的是社會的公平與公正。以醫療資源、醫療技術為例，作者在《醫學是什么》中指出：中國人口眾多，還不富裕，老年社會又提前到來，國家財政和社會投入首先應該保證廣大群眾的基本健康需求，這是出于社會公平的考慮;如果醫學技術沿著“用更昂貴的治療方法，治療更少數人的疾病”這一方向發展，它對整個社會而言都是有害的。筆者認為，公平公正理念絕不是抽象的，而是寓于具體的事件之中。滿足最大多數人的健康需求，將醫療技術用于最大多數人身上，其實追求的是一種普遍性的平等，這就是公平公正。

精準醫學：是否為價值理性的回歸

對于精準醫學是否可行，作者在《對精準醫學的幾點思考》中明確指出，基于人體與疾病的復雜性、精準和不確定之間的關系、個性與群體之間的悖論等因素，精準醫學恐怕難以實現。那么，如何實現醫療的有效性呢？作者在《對控制疾病危險因素的考量》中指出，針對當前中國近80%的費用都花在了病人的臨終階段之現狀，如果能把更高比例的經費花在實際效果好、成本合理、民眾可以普遍受惠的醫療上，效益就能提高，受益人群就能大大增加。體現在具體措施上，就是要完善醫療保障制度，保證基本醫療和基本藥物使用，加強基層醫療衛生力量。在醫療措施上，以診斷切點為例，作者在《對現代醫學的幾點反思》中指出，惰性癌可能長期穩定不變，甚至在病人余生都不會引發癥狀和病痛，更不會致死。因此，發現它們就是被過度診斷，治療它們就是過度治療;診斷切點的問題，事關資源及其分配的問題，事關個人和社會如何選擇的問題，因此是與社會、政治、經濟、價值、倫理、信仰等相關的問題，即無關精準。筆者以為，如果真的存在精準醫學，真的要做到精準醫療，那不妨從醫者拒絕冷漠、始于心誠、成于精湛做起。

病人知情權：價值醫療的回歸

現代醫學的發展，不僅催生了遺傳學、生物工程學、基因學等學科，也催生了核磁共振、造影技術、維生素等工具儀器、藥物。然而，任何事物都具有兩面性，隨之而來的正如作者在《對現代醫學的幾點反思》中所說的那樣，“在現代醫學里，疾病多是根據儀器檢查和化驗數據而定義的身體結構或功能上的異常。儀器成了現代醫學里病人‘病痛的主要判官，‘疾病可以脫離‘病人的主觀感覺而獨立存在”。這樣，無痛可以有病，有痛未必有病，儀器說了算，病人則常常失去了自己是否有病的發言權，進而也失去了自己是否需要治療的話語權。由此產生了一個重要的問題：一個人有沒有病究竟應該由誰來決定？對此，作者給出的結論是，“無論醫療服務模式如何，醫療決策都應在病人知情的前提下進行，病人都應是決策的最后拍板人。雖然這樣做有很多困難，也有潛在的問題，但是只有把權力交回給病人，才能突破目前醫學的諸多困局”。筆者以為，無論是從自由平等觀念來看，還是從病人是自身最大利益判斷者而言，價值醫療的評估權只能屬于病人自己。總體而言，作者提出回歸以病人為中心的價值醫療，真正實現病人的知情權，有利于實現醫療的內在價值，實現醫療的平等理念。

醫學回歸人文：找回醫學的初心

隨著現代醫學“技術至上”觀念的形成，出現了醫學離病人越來越遠、醫患關系日趨緊張、過度醫療發展到令人吃驚的地步等現象。如何糾正這些不良現象、如何找回醫學的初心，作者在《20世紀現代醫學進展》中給出的良方是：醫學必須與人文緊密結合，才能保持正確的發展方向，真正造福人類。那么，如何讓迷失在技術叢林中的現代醫學回歸人文，如何讓人性關懷成為醫生與患者之間的橋梁？作者認為：第一，需要每一個從醫者去思索、去探究，而學習和研究醫學史是必須做的功課，我們可以從中發現醫學的真諦，找回被塵封已久的對病人的愛，喚醒醫者最初選擇醫生這個職業時的崇高心靈。第二，需要將尊重生命、關愛病人作為醫生的基本道德，做一個最具備仁愛精神和道德人格的人，做一個有精誠醫道的人。第三，在《醫學教育的第一課》中，作者提出了三點希望：希望做一個好的教師，要有淵博的學識、有獨立的科研能力和出色的科研成果、有認真的教學態度和良好的教學效果、有爭當改革促進派的理想;做一個好的人，講誠信、學會欣賞別人、能包容人;做一個好的知識分子，關心政治、關心國家命運和人類的前途。故而，唯有守住醫學的初心，唯有讓醫學回歸人文，才能實現醫學價值的正道。

本書是作者的論文集，結集了近些年對醫學的本質、醫學史、敘述醫學、精準醫學等的人文思考，闡述了其對癌癥、傳染病、中醫、死亡等的獨到看法，更對癌癥該早發現、早診斷、早治療等傳統醫學觀點提出了質疑和建議，并提出應回歸以病人為中心的價值醫療、不能忘記醫學的來路和歸途等觀點。這些內容對人們重新認識現代醫學乃至重新認識自我都具有啟發意義。這是本書的一大價值。

不僅如此，本書的另一大價值是，深刻揭示了醫學中的一些法律觀，如公平公正、病人的知情權、醫療的價值理性等。醫學只有得到法律的深度關懷，才能真正做到有溫度、持初心，醫學只有與法律深度融合，才能實現真正的公平正義。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