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省際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評價及其時空演化

范方志，曾 冰

引言

“小康不小康，關鍵看老鄉”。農村公共服務供給關系到“三農”乃至我國經濟的健康發展。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農村經濟取得了快速發展，農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與此同時，我國農村公共服務體系總體上也取得了較大成績，但仍面臨一些問題，抑制了農村基本公共服務高質量發展，阻礙了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步伐，制約了鄉村振興的進程。2017年中央“一號文件”要求“提升農村基本公共服務水平”。《“十三五”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規劃》中強調“補齊農村基本公共服務短板，不斷提高城鄉、區域之間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程度”。《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則進一步突出了農村公共服務供給的重要性。農村公共服務高質量供給有利于激發農村經濟內生性發展動力，而如何提升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則是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前提。

目前，國內外對農村基本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研究主要圍繞影響因素與評價兩大層面展開，一是關于農民理性[1]、村莊治理[2]、民間資本[3]、鄉村社會資本[4]、城鄉均衡[5]、運行邏輯[6]等影響因素與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間的關系。二是關于農村基本公共服務效率評價，現有農村公共服務效率評價多采用數據包絡分析法(DEA)，如林細細等(2019)運用DEA模型與Malmquist模型對福建省農村基本公共服務供給效率進行靜態和動態分析[7]，尚杰與任躍旺(2017)利用數據包絡分析(DEA)方法對西藏地區農村公共服務資源配置效率進行分析[8]，也有一些學者利用結構方程模型[9]、模糊綜合分析法[10]等方法來進行測度。然而，這些研究傾向于選擇某一區域為案例進行評價，如西藏[8]、湖北[9]等，或選擇農村公共服務某一方面進行評價，如文化服務[11]、衛生服務[12]、電子政府服務[13]等。整體而言，現有農村公共服務效率分析在技術方法上較為成熟，但較少涉及全國省域層面的評價分析，也鮮有文獻從時空二維視角對農村公共服務效率時序動態演進規律和空間格局演變特征進行刻畫和識別。鑒于此，本文在闡述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測度分析框架的基礎上，采用超效率DEA方法對2008—2017年中國省際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水平進行測度，基于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方法對其時序動態演進規律和空間格局演變特征進行刻畫和識別，更加全面客觀地評價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

一、分析框架

公共服務效率一詞發軔于福利經濟學，并被廣泛用于公共管理學和社會學領域。福利經濟學對公共服務效率分析主要落腳于公平和投入產出比以及二者關系上，并由單一取向演變為綜合取向。Paul A.Samuelson以帕累托最優標準和效用序數論為出發點, 將公共服務效率界定為“公私產品的邊際轉化率等于所有私產品邊際替代率之和”[14]。其他諸如帕累托改進、西托夫斯基標準等均強調了以公共產品的投入產出比最大化來衡量效率，投入產出比分析成了公共服務效率研究的重要范式。因此，本文也采用投入產出比范式來測度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即將農村公共服務供給視為“因”的投入端，并評價這種投入端對農村經濟發展這種“果”的產出端的影響程度，以此來捕捉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

農村公共服務范圍較為寬廣，涉及文化娛樂、生態環境、教育、公共衛生等領域。本文參考劉瑋琳與夏英(2018)[15]的處理方法，選取農村基礎設施、農村社會保障、農村醫療衛生、農村教育四類要素來反映投入端。從我國農村公共服務發展制度語境來看，政府仍是主要提供者，宜采用政府公共財政支出數據反映投入端指標[15]。而農村公共服務供給目的主要是為了提高農民收入、農業現代化、農業增產等方面，故最終采用人均農機總動力、農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人均糧食產量來表征產出端。見表1。

表1 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投入產出指標

二、研究方法與數據來源

(一)超效率DEA模型

基于投入產出比范式的效率測度通常有參數法與非參數法，前者主要包括隨機前沿分析方法(SFA)、自由分布法(DFA)、厚前沿方法(TFA)三種。參數法需要具體函數結構，限制條件較多；而非參數法則包括數據包絡分析(DEA)和無界分析(FDH)兩種，該方法對函數結構不做嚴格要求，能有效處理多變量的函數結構。其中，DEA法經常用來評價多個輸入、輸出的“決策單元”(DMU)間的相對有效性，但也面臨DMU效率取值天花板效應問題，導致DMU間難以進行橫向分析。而Andersen等人的超效率DEA模型(SDEA)則有效捕捉DMU動態效率變化并可以進行比較[16]，故本文用超效率DEA模型來評價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

(二)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

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是刻畫與捕捉研究對象空間格局演變特征的重要分析工具，主要分為全局空間自相關與局部空間自相關性分析。其中，全局空間自相關主要用于研究特定區域內地理對象的空間關聯程度、集聚模式及其顯著性[16]，其統計量即為莫蘭指數(Moran'sI)，公式如下：

全局空間自相關分析是從總體上來把握地區間空間自相關性，卻難以捕捉不同區位相應地區的局部空間關聯性，故須進一步進行局部空間自相關性檢驗[17]，其計算方法如下：

若最終取值>0，則該省份與周邊省份的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水平相似而集聚(“H-H”或“L-L”)；若取值<0，則該省份與周邊省份的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水平相異而集聚(“H-L”或“L-H”)。

(三)數據來源

本文樣本為2008-2017年中國29個省份數據(西藏、寧夏、香港、澳門、臺灣因數據缺失較重，予以舍棄)。本文涉及的研究期內指標數據主要來自2009-2018年的《中國統計年鑒》《中國農村統計年鑒》《中國教育經費統計年鑒》《中國教育統計年鑒》《中國衛生和計劃生育統計年鑒》《中國人口和就業統計年鑒》以及各省份歷年統計年鑒等。此外，文中涉及的貨幣數值型指標數據均以2008年為基期，并利用相應價格指數對其進行平減處理來規避價格波動可能給實證結果造成的影響。

三、實證結果分析

(一)總體時序分析

利用超效率DEA模型，并結合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綜合評價指標體系，采用EMS軟件測度中國2008—2017年各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值，結果如表2所示。

表2 中國部分年份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評價結果

由表2可知，2017年達到了技術效率前沿面的省份有江蘇、浙江、上海、北京等6省份，比2008年省份數有所提升。均值顯示我國整體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有所提升，但這種提升背后仍有大部分省份未達到技術效率的前沿面，說明我國整體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水平仍有待提升。從省級層面來看, 中國各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存在明顯的波動性。大體分為四種類型:(1)上升型, 包括內蒙古、湖北、重慶、貴州;(2)下降型, 包括河北、山西、遼寧、海南;(3)平穩型, 包括北京、上海、江蘇、浙江、山東、甘肅、河南、安徽;(4)波動型, 包括天津、吉林、黑龍江、福建、江西、湖南、廣東、廣西、四川、云南、陜西、青海、新疆。整體來看，每個省域在不同的階段呈現出不同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類型的地方化特征, 反映出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的動態演進復雜性，因此提升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不能僅僅靠短期的規模提升，更需要注重其長期動態復雜性。

進一步基于2008-2017年中國29個省域的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指標的平均值，運用GIS軟件的自然斷裂點法，將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的變化分為以下5類：強供給效率、較強供給效率、一般供給效率、較弱供給效率、弱供給效率，選取2008年、2011年、2014年以及2017年作為代表年份，并比較各省域在代表性年份時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的分布情況，如表3所示。

表3 代表性年份中國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發展分類情況

由表3可知，東部沿海地區除遼寧、海南外，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水平較高，且整體格局保持穩定。長三角作為我國經濟發展的重要板塊，長期以來不斷注重農業投入創新與改革，一直保持著強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對于全國農村經濟發展具有示范意義，未來需要繼續保持這些地區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水平，并加強其示范效應與溢出效應。而廣東盡管作為發達省份，但近年來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一度淪為一般水平，這可能跟廣東過度依賴城市經濟發展有關，農村公共服務存在增長與失衡并存的局面, 存在供給結構偏向問題。西部地區除川、渝外，在代表性年份均集中穩定在較弱供給效率與弱供給效率，說明西部地區整體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落后，盡管近些年西部地區農村公共服務受惠于國家層面的政策傾斜，相應的投入規模也有所提升，但仍未實現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的有效提升，總體效率水平不高，這也進一步意味著西部地區不能僅僅通過農村公共服務供給規模來提升供給效率，更需要提升供給質量與結構。而四川、重慶得益于地方經濟體制、經濟發展狀況、財政管理體制等因素，近年來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得到充分提升。中部地區省域間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差異性明顯，波動性也強，河南、湖北供給效率較強，江西與山西供給效率還有很大提升空間，可能的原因是兩省相關政府對農村公共服務重視不夠, 供給模式單一，資金投入嚴重匱乏, 投入產出比較低，并最終表現為較弱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東北地區作為我國農業重點區域，深受發展模式與歷史等因素影響，最終都演化為較弱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迫切需要全方位、深層次的改革深化，以提升東北地區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

(二)空間格局分析

1.全局空間自相關分析

通過全局莫蘭指數探討中國各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的總體空間自相關性，利用GIS軟件計算出2008-2017年中國各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全局莫蘭指數值及其P值變動情況，見表4。

表4 2008-2017年中國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全局莫蘭指數

由表4可知，在整個研究期間，各省域莫蘭指數值均大于0.1，相應P值均小于0.05，全局莫蘭指數呈現出正的相關性，這表明在95%的概率下，中國各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在空間上呈集聚效應，也說明我國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發展具有較強的空間交互與溢出效應，某省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提升會帶來周邊省份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發展，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的空間集聚性質也意味著加強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在地區間的聯動協同性有利于提升整體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而從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歷時性變化看，莫蘭指數值由0.249不斷下降為0.103，整體上呈現由強相關向弱相關演變的特征，這也意味著省際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的關聯度與集聚度不斷下降，未來需要強化省際農村公共服務供給的整體協同效應。

2.局部空間自相關分析

為從局部角度捕捉其空間相關性，進一步對2008—2017年中國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進行局部相關性分析，仍選取相應代表性年份來分析其局部關聯性時序變化，相關結果見表5。

表5 代表性年份中國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發展局部空間自相關分布情況

表5中列出4種相關性類型地區，未列出的大部分省域均為不顯著類型地區，意味著這些地區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發展在空間上是過渡性，具有隨機分布性，不具有協同性。從通過顯著性檢驗的省域來看，局部空間自相關類型整體上仍表現了較強穩定性，如蘇、浙、滬、蒙、新、贛等地區在不同年份的空間關系類型均保持穩定，其中，長三角地區一直表現出高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高空間滯后的H-H特征，說明這些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水平較高，同時也帶動了其相鄰地區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發展，是我國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發展的重要高地。而西部的新、蒙一直表現出低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低空間滯后的L-L特征，說明了這些地區及其周邊地區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都較低，是未來我國農村公共服務發展的重要深化改革地區。而江西則一直表現出低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高空間滯后的L-H特征。從具體變化差異來看，研究期之初，廣東表現出高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低空間滯后的H-L特征,而到了研究期后期，廣東呈現出不顯著特征，意味著其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有所下降。但重慶在2014年、2017年轉為高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低空間滯后的H-L類型，說明重慶近年來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水平有所提升，是西南地區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發展的重要增長極。甘、青、川三地最終轉為不顯著類型。總體而言，我國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空間結構還未能實現一盤棋整體協同發展。

結論與建議

本文在闡述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測度分析框架的基礎上，采用超效率DEA方法對2008—2017年中國省際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水平進行測度，并基于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方法對其時序動態演進規律和空間格局演變特征進行刻畫和識別，結論如下：(1)每個省域在不同的階段呈現出不同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類型的地方化特征, 反映出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的動態演進復雜性。(2)東部沿海地區除海南外，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水平較高，長三角農村公共服務一直保持著強供給效率，對于全國農村經濟發展具有重大意義。西部地區農村公共服務除川、渝外均集中穩定在較弱供給效率與弱供給效率，中部地區省域間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差異性明顯，波動性也強。東北地區農村公共服務最終演化為較弱供給效率。各省域間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呈現不均衡的狀態，形成由東至西逐漸減弱的空間分布格局。(3)中國各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的全局莫蘭指數顯著為正，但具有下降趨勢，這表明中國省際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在空間上呈現集聚效應，但其關聯度在下降。(4)局部空間自相關類型整體上以不顯著為主，以 H-H與L-L類型為輔，形成了“東熱西冷”的空間格局，長三角地區一直表現出高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高空間滯后的H-H特征，西部的新、蒙一直表現出低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低空間滯后的L-L特征，贛則一直表現出低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高空間滯后的L-H特征。總體而言，我國省域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空間結構還未能實現一盤棋整體協同發展。

鑒于上述研究，提出如下建議：第一，繼續加強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投入規模。要借助市場機制力量有效彌補政府在公共產品投入規模方面的不足和缺陷，形成多元主體農村公共服務投入供給體制，實現政府、市場、社會的多贏和農村公共服務供給主體的多元化，通過構建激勵機制，最大程度提高市場主體提供農村公共服務的積極性。第二，突出農村公共服務供給的高質量發展導向。農村公共服務供給規模只是效率提升的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要暢通農村公共服務表達機制，突出農民需求為導向，強化供給的方向性和有效性，促進公共服務資源優化配置，最大限度地實現農村公共服務供給的產出效應。理順供給監督機制，構建協同高效的基層公共服務監督體系，為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提升創造良好的制度環境。第三，充分認識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的空間關聯機制，既要注重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的地區差異，也要統一協調省區之間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協作關系，充分發揮長三角地區的示范效應與溢出效應，切實提升對中西部地區尤其是東北地區的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第四，在制定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政策時，防止“一刀切”，以區域的環境特點和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影響因素為依據，在符合全國全局利益的基礎上，制定實施更有針對性的農村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政策，有效形成一盤棋整體協同發展的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