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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瘋子。這是我在看《徒手攀巖》時無數次冒出的想法。這部讓我數度捂住眼睛不敢觀看,并且在心中暗自咒罵的電影,卻成了結束后盤桓在我心頭時間最長的一部電影。
這部紀錄片講述了33歲攀巖家Alex Honnold在2017年6月徒手攀爬1000余米高酋長巖的故事。影片拍攝歷時兩年,記錄了Alex從準備到最終完成這次史無前例攀登的全過程。

影片英文名“Free Solo”,也是“無保護”和“獨自”兩個單詞的組合,是攀巖運動中最危險、最極限的一種,即不使用任何繩索、安全帶或保護設備的單人攀登。
Alex所攀登的巖石叫做酋長巖。酋長巖是世界上最具標志性的巖壁之一,它看上去幾乎是一塊直上直下、沒有植被的花崗巖巖壁。Alex的這次經歷之所以值得被記錄,是因為他全程徒手攀爬酋長巖,不使用繩索作保護。這意味著,一旦發生哪怕一點點最小的失誤,就會墜入懸崖,粉身碎骨。
拍這部紀錄片的攝影師,也是Alex的好朋友,他全程幾乎無法直視巖壁上的Alex,他太害怕了,他在過程中反復說“我不干了”,“我不敢看”。
最可怕的是“Boulder Problem”(巨礫坡難點),中間這一大段都是空心。Alex說這一段“就像表演雜技一樣”,因為“巨礫坡難點”需要幾個最難的肢體動作配合——他必須用拇指摳住一個朝下的厘米寬的邊緣,向左側用空手道的動作踢腿,然后將左腳推到上面一個稍大的凸起上。
你根本無法想象一個人怎么能夠做到在那樣的地方保證自己不掉下去。
在正式徒手攀巖前的幾十次帶繩練習中,在路過這兩個攀爬必經之路(其中之一就是“巨礫坡難點”)時,Alex摔下來過很多次。
其實,影片記錄最終成功攀爬酋長巖過程的,只有影片結尾處的不到20分鐘。而前面的一個多小時,記錄的都是Alex堪比登月計劃的精密安排和準備。
對于酋長巖,Alex夢想了十年,準備了兩年,精心考察路線,不斷排除路途阻礙,吊在繩索上反復練習所有動作,直到“一切都感覺是自動的”。為了克服“巨礫坡難點”,他在一年前就開始每晚完成特定伸展運動訓練,確保在“巨礫坡難點”時能自然伸腿可及。
終于,到了后來,他練習了五六十次都沒有失誤,甚至有一天早晨,他沒有熱身就直接來到“巨礫坡難點”上,反復嘗試八次,不僅全部成功,而且感覺良好。所以當他真正無保護挑戰酋長巖時,覺得非常舒適,甚至在完成“巨礫坡難點”后還朝著鏡頭笑得十分開心。
當然,日常還少不了每日必備的各種練習。
比如引體向上,以及只用手指做懸掛訓練,甚至在影片末尾,朋友問他下午打算干什么,他用毫無波瀾的語調說道——“做手指引體向上”。
除了肉體方面的準備,還要有精神的準備。學會如何脫離恐懼,學會百分之兩百的專注。而消除恐懼的方法也只有一個——日復一日不斷地練習。練習不僅讓肉體產生了記憶,也讓精神經受了鍛煉,直到在極限條件下也可以心無旁騖,感覺不到恐懼。
看來無論什么樣的難題,都有可能被不斷的練習所擊敗,哪怕是像徒手攀登一座千米垂直峭壁這樣命運攸關的難題。
徒手攀巖究竟有多可怕呢?影片中Alex和他的朋友有一段對話,朋友說:“每個把無保護單人攀巖作為生活重要部分的人,現在都死了。”據統計,徒手攀巖的死亡率高達50%。
于是,看這部影片的全程以及之后的好多個夜晚,我的腦海里反復思考著這一個問題——這些會要人命的極限運動到底有什么意義?
徒手攀登酋長巖成功,并不會給這個世間產出什么東西。為什么有那么多人會豁出自己的性命去嘗試這么危險的事情?
有一天,我突然明白了,極限運動的意義或許在于——“少數瘋子向無數平凡的人證明,人其實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這群瘋子讓像我這樣的凡人突然覺得——原來,其實什么事情都并非不可能啊。
生活中一切事都像徒手攀巖一樣,都需要精密的準備。“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做任何一項工作,做一次演講,唱一首歌,如果能夠把一項工作百分之百地準備好,做好所有的前期調查研究,并把所可能出現的難點都提前測試和解決,我想結果一定不會太差。如果演講的人能夠反復練習,把所有的關鍵語句、關鍵轉折點都牢牢記住,那么臨場效果也一定不會差。如果唱歌的人能夠堅持日常的練聲,能夠把一首歌里每一個氣息、每一句轉折都練成了肌肉記憶,那么歌一定不會難聽。
Alex讓我突然覺得很羞愧,因為他讓我回憶起了無數件我過去做過的事,那些我沒有做充分的準備而失敗的事情。一項工作、一次比賽、一次面試、一次考試,等等等等。而我,卻在每一次失敗后,無數次把“這次運氣不好”、“我可能沒有這個天分”、“我堅持不下來”當成了擋箭牌。
稻盛和夫曾說人要“付出不亞于任何人的努力”才能夠成功,說的也是這個道理。就像那句老話說的——“以大多數人的努力程度,還沒有到拼天分的程度。”你得先做好你能做的所有一切之后,才有資格說“剩下的就看運氣了”。
畢竟,我要做的那些事,再怎么讓我緊張,也不會像徒手攀巖那樣讓人緊張。再怎么要求精確,也不會像徒手攀巖那樣要求精確。再怎么需要準備,也不會像徒手攀巖需要準備的那樣多。
就像在影片開頭,Alex說起自己多年前每年都想著要攀登酋長巖,但是每一次嘗試后就放棄了。但是他還是在鏡頭前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我起碼要努力過,否則我是不會滿足的。”
(摘自微信公眾號“嚴肅活潑讀書會”)
/[日]村上春樹? 譯/施小煒
詩人阿蒂爾·蘭波曾經說過:“普通人只能在想象中看到的事物,我一直能親眼看到它們。”
不知蘭波是真的用肉眼看到了這樣的東兩,還是用詩人的眼比喻性地看到了它們,不過,可真是帥極了!聽他若無其事地說說,便忍不住由衷感慨:“到底是詩人哪!”假如我來說同樣的話,人家想必置若罔聞:“嗨嗨,是嗎。那倒不錯。那么剛才說到的那個萊氏擬烏賊……”
接受某家雜志采訪時,我曾經引用過蘭波這句話。在整理采訪稿的階段,編輯問我:“對了,村上先生,蘭波的那句話,您是從哪兒引用的?”我記得好像是蘭波或者與他關系密切的某人的傳記,但想不起書名來了。編輯幫我到處查找,也沒找到出處,那一段就只好閃爍其詞。這種事情時常發生。
只是我這個人有一點很成問題,就是常常把內容弄錯,或者無意識地作了改動。更糟糕的是我有時會想“要是有這么一段話就好啦”,隨意編出一段文字來,過后竟忘記是自己編造的了。這樣一來,出處當然就搞不清楚了。
哪怕不是阿蒂爾·蘭波,像我這樣普通的小說家,有時也會真實地看見只能在想象中看到的事物。或者說,有時我感覺自已看見了。
比如說,我喜歡描寫陌生的地方。像一次都沒有去過的蒙古小村莊,知之甚少的四國小鎮,閉門造車描寫那里的情景。想象著“那兒大概是這樣的地方,生活著這樣的人”,將細枝末節都具體入微地寫出來,簡直就像親眼見過一樣。這種活兒非常愉快。比起親眼看過的風景,能更自由鮮活地進行描寫。
寫完書后,有時我會真的去一趟那個地方。提心吊膽地想:“弄不好,我會不會是一派胡言啊?”然而去了一看,很多時候都成了“什么呀,這地方不是跟我寫的一模一樣嘛”。與我伏案想象的風景一樣的景致展現在眼前。樹木的姿態,河水的流向,空氣的氣味,等等等等,連細微之處都完全一樣,令人愕然。
可是這好像和蘭波先生恰恰相反,應該是“普通人只能親眼看到的東西,我卻一直在想象中看見它們”。不不,所以說,萊氏擬烏賊的事我們暫且不提……
(球球摘自南海出版公司《愛吃沙拉的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