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

趙晏彪

“快來看呀，有人貼告示了……”

消息像是長了腿腳，迅速跑遍了小區的大小角落。

和平社區有個小花園，小區居民每天早晚都在這里鍛煉身體和跳舞，所以居委會便在這小花園處設立了一個告示欄。平日里都是居委會有什么重要信息告知大家，組織出游，社區便利店有什么特價菜和水果。當然凡事都是剛開始時熱鬧，靡不有初，時間一長，這告示就漸漸失去了作用。

就在人們漸漸將告示欄淡忘的時候，有如被打入冷宮的娘娘，突然被特赦了一樣，這張告示引起人們爭相傳遞。

小花園里的告示欄前，人是越聚越多，有喜歡湊熱鬧者大聲念著告示：“和平社區的父老鄉親們，今天我寫這個告示，是想讓大家從今天開始監督我。一，我將咱們社區的八個貓窩（我考察了幾天）進行了重新打理，每天將在早上和傍晚各喂水、貓糧一次，要讓這些無家可歸的貓有家，同時也不再因為無糧食而偷吃人家的東西;二，請大家相互監督，別再發生以下慘不忍睹的事件;三，您可以不喜歡貓，也可以不理睬它，一切由我和愛貓人士負責，千萬不要虐待動物，動物也是生命，貓是一種有靈性的動物，善待它們吧。馬大姐叩首。”

告示下面有一張照片，是一張被人剝了的貓皮照片。

“太殘忍了。”

“誰這么缺德呀？”

“一點愛心都沒有。”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沒有人性，誰干的？挨千刀的，嘴就那么饞呀……”

奔奔奶奶是4號樓的樓長，她知道內情，向大家介紹著事情的經過。

就在上個禮拜，一天傍晚的時候，馬大姐從4號樓下經過，突然從樓上扔下一塊東西，“啪”的一聲掉在她的面前，嚇得馬大姐心臟都快跳出來了。馬大姐朝樓上望了望，然后走過去想看看扔下來的是什么東西，這要是碰著頭要出人命呀。馬大姐不看則已，一看，嚇得差點坐在地上！原來竟然是一張血淋淋的貓皮，而且是剛剛剝完的貓皮。馬大姐的心狂跳不已，她勉強站在那里緩了緩氣后，先找到了奔奔奶奶，因為她們都是養狗的狗伴，彼此很熟悉。奔奔奶奶一聽此事氣憤不已，就帶著馬大姐挨家挨戶地問這是誰扔下樓的。到了四樓2號，敲開門，是一位年輕女子，一問，是他家男人干的。這家租戶，小兩口和老兩口帶著兩個孩子。馬大姐問他們為什么要把貓活剝了，青年男人擠過來說：“貓把我老婆剛給孩子買的魚吃了，既然貓吃了我買的魚，那我就應該吃了它，扯平了。”

馬大姐和奔奔奶奶說了一大堆道理，“人不能和動物一樣，人要有愛心，要愛護動物”，“這是野貓，吃了你們的魚，是貓不對，但既然吃了魚，你把它轟走就完了，也沒必要非活剝了它皮呀，多殘忍呀，吃貓肉，我們連想都不敢想……”

老男人也出來了，拉動著滿臉皺紋說：“是不是欺負我們外地人呀？既然是野貓，吃了也就吃了，我們在老家什么野生動物都吃，沒有人管，這不犯法吧？”說著把門一撞。

馬大姐和奔奔奶奶相視一看，她們一是說不過這一家人，二是國家法律的確沒有不能夠吃貓肉這么一條，只好悻悻地走了。這才有了馬大姐貼告示的一幕。

“這馬大姐真是熱心腸。既花工夫又搭錢，把小區里凡是有貓聚集的地方都給安置了一個窩，每天早晚兩次從超市里買貓糧和水，放在貓窩里。馬大姐說，既然貓餓了會吃人家的東西，咱們給貓喂飽了，它們不就不去偷吃人家的東西了，也許會少發生或者不再發生剝貓皮的事了。”

“奔奔奶奶，您說馬大姐這一天要花多少錢呀，八個貓窩，工夫就別提了，這貓糧可貴了。她是什么來頭呀，這么有錢？”

“哪有什么來頭呀，就是普通的小學老師，馬大姐的丈夫前幾年去世了，無兒無女。想要孩子時，國家提倡計劃生育，沒有指標，打掉了。沒有懷孕的時候指標來了，哪那么合適就懷孕呀？所以陰差陽錯，就成了孤寡老人了。現在她一個人生活，退休工資七千塊左右，一個月大約花一大半給貓了狗的吧，她家里還收留了十幾只被人打殘的貓和狗，馬大姐人心腸特別好，最見不得傷害小動物。”

一春一夏一秋冬。小花園的告示欄自從馬大姐的告示后，再也沒有什么可以引起人們注意的信息了。告示欄又漸漸地被遺忘了。只是人們注意或者不刻意地會見到這樣的場景，每天上午九點鐘，一準馬大姐提著一個大塑料袋的貓糧和礦泉水，從超市匆匆地走進小區，一個貓窩一個貓窩地放著貓糧。最讓人感到歡喜的是，只要馬大姐一出現，那些貓便會“咪咪”地圍著馬大姐叫，當馬 大姐把貓食放好，它們就開始了美味早餐，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再也沒有出現過活剝貓皮的事兒。

這是一個沒有風的早晨，太陽剛剛升起，忽然又有人大聲地喊了起來：“快來看呀，馬大姐又貼告示啦！”

“又發生什么情況了？難道又有人虐貓了？”

“不是，一個人臨死前的告白。”

“啊？……”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一定是有什么事兒發生了，看看去。”

“一個將要死去的人的忠告。”有喜歡助人為樂人的人念了起來，“我是搞野外考察的博士，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向大爺大媽、兄弟姐妹們說說心里話。在去年春天的時候，我看見了馬大姐貼的告示，當時還不以為然，今天當我備受其害的時候，才明白了一些道理，我想告訴大家，算是我的懺悔吧。

“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醫生已經向家人發出病危通知書，這是我咎由自取。因為我們的老祖宗幾千年前就告誡我們了，什么是我們人類可以吃的，什么是我們人類不能夠吃的。但我就是出于獵奇，就是嘴饞，就是想出風頭，想吃盡天下的野味，還在網上炫耀曬一些野生動物的照片。我吃孔雀肉，吃穿山甲，吃各種沒有見過的野味。現在想想，如果孔雀肉真的能夠吃而且好吃，為何我們的祖先從來不吃孔雀肉呢？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用我的生命勸告大家，遵循老祖宗的教誨，他們吃啥我們吃啥，千萬不要吃那些不應該吃的動物，它們也是有生命的呀。但愿我的悲劇別再發生，珍惜動物的生命，也是珍惜自己的生命。”

這告示如同唐山地震，讓許多的人感到觸目驚心，看后有幾位大媽流下了眼淚。誰承想，這一年的年根歲尾一種叫非典的病毒，傳遍了大江南北。看來那位博士說的的確不假，老祖宗留下來的幾千年的經驗，為何要破壞呢？野生動物是不能夠隨便吃的呀。

一時間，超市下面的自由市場不讓他們自由買賣了，凡是野生動物一律不允許在自由市場進行買賣，違反者罰款。

8年的時光轉眼就過去了，社區里沒有再貼告示，大家又漸漸地將告示欄淡忘了。

這是個節假日，“五一國際勞動節”，一大早，社區里又有人瘋傳開了，“快來看呀，馬大姐得癌癥了……”

消息一傳開，大家不約而同地向小花園跑去，都想看看馬大姐到底怎樣了。

居民中不乏有文化的人：“各位和平社區的男女老少，我已經患癌癥一年了，醫生說我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所以我必須要提前料理后事了。

“我無兒無女，死后也無牽無掛的，唯有家里那11只貓、5條狗和社區里的8個貓窩無人照顧。我名下有一套兩室一廳南北通透的房子，15號樓1單元202室，并有存款58萬元。現欲尋求一位愛動物人士接替我的養貓養狗的工作，讓小區里的貓有人照顧。其要求如下：我走后，將社區內的8個貓窩每天早晚各放一次貓糧和水，家里的貓狗，請繼續喂養好，除了病死，不得拋棄。房子使用權歸你，但你必須簽字，在你去世前要往下傳，傳給下一任有責任感的愛貓愛狗人士。關于58萬元的存款（屆時有多少錢就傳下去），皆為了給這些動物買飼料用的，也繼續傳下去。一旦新的主人定了，我會將房產及存款轉到新主人的名下。希望居委會和大家幫助我監督新主人，如新主人不再精心照顧這些動物了，請居委會收回房屋和存款，幫助再尋找新的主人。請居委會作為監督人，請各位社區的街坊們作為第二監督人，如能這般，我死而無憾。馬大姐。”

一石激起千層浪。告示在社區內外引起軒然大波，甚至晚報都進行了報道。

一天， 兩天，三天，小花園里天天有人來看告示欄，人們對“繼承人”的熱度不減。

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有人說，這可能是個假告示;也有人說，可能是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更有人猜測，是不是馬大姐她已經……

就在人們的關注度似乎有漸漸淡下來的時候，突然聽到“快來看呀，新的告示貼出來了”！

有喜歡助人為樂的，大聲地念到……

責任編輯 張頤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