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天



清晨搭上便車趕路,深夜踏著月光前行,走過街頭伴著音樂手舞足蹈的人群,走過花市、菜場和露天博物館,走過博斯普魯斯的沿岸,讓心情在清新的海風中釋然。這次背包旅行,我選擇了和從前不一樣的方式走遍土耳其,收集了當地人送給我的各式名片,也借機學會了好幾句當地的日常用語。
搭車奇遇記
早就厭倦了預先訂機票、訂酒店,舒舒服服地前往熱門景點打卡的旅游方式,我很想當一次電影里的“背包俠”:搭車去旅行,住在當地人家里,體會完全不一樣的新鮮感受。然而出于安全考慮和心理障礙,一直沒有實現。
機緣巧合,在卡帕多西亞遇到一個與我同齡的伊斯坦布爾人。聊天過程中,他略帶驕傲地告訴我:他曾經從伊斯坦布爾一路搭車到卡帕多西亞。我們約定當天一同去附近有名的露天博物館,在成功搭乘了兩次順路車后,我下定決心不再買車票,從卡帕多西亞搭車回到伊斯坦布爾,當一次勇敢的“背包俠”。
搭車首先要考慮的是安全性,那個偶遇的伊斯坦布爾朋友教給我不少寶貴經驗,諸如要相信自己的直覺,盡量不要搭卡車,盡量避免搭乘只有司機一個人的車,等等。出發前我還有些畏懼心理,上路之后反而沒有那么困難。語言不通,我就借助翻譯軟件;網絡糟糕,我就用先前下載好的離線地圖。很多搭我的司機都稱贊我的勇敢,并反復跟我強調注意安全,甚至好言勸我放棄搭車,但最后我還是一根筋地走下來了。
危險情況我也確實遇到過。那是一個中午,我在某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中轉站舉了很久胳膊,都沒有車停下來。后來一輛小轎車停了下來,雖然是單人司機,但是人看著還算面善,我就上車了。上車之后我才發現,這個人不會講英語,他一直扯著嗓門和我講著土耳其語,我從他的上下打量中讀出不友好,就一直把背包抱在胸前,用英語不停地講“我要下車”。司機看沒辦法,就把車停到路邊,借著給我開車門的機會,順勢就把大臉貼過來想親我。我用英語大聲罵他,讓他別靠近。他也沒轍了,保持距離讓我下了車,然后就開車一溜煙走了。
白白受這么一次驚嚇,起初我有點氣不過,所幸沒什么損失。看看離終點還有挺遠的距離,咬咬牙準備繼續搭車。我剛整理好行囊,就聽見身后一輛車朝我鳴笛,司機揮手示意我過去。原來他看到了剛才的一幕,主動提出要載我到下一個城鎮。一路無話。
一路搭車,很多司機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遇到過憂國憂民的英語老師,聽他講各種社會問題,以及全世界普遍存在的難民問題;我遇到過“網紅”摩托車手,他主播的視頻節目有很高的訂閱量,我還順道去他的工作室歇腳,才知道“爆款視頻”和真實情況有很大差距,那些大多是制作出來的美好……這些無法預料的邂逅,大大地豐富了我的旅途見聞。
搭車是“背包俠”的出行方式,而“沙發客”則是“背包俠”的住宿方式。顧名思義,“沙發客”就是睡在沙發上的旅客。2003年,一個叫范特的美國年輕人創立了全球首個沙發客自助游網站Couchsurfing,從此這種新奇、省錢的旅行方式迅速在潮人中傳播開來。網友們通過網絡平臺,將自己能提供的沙發主信息放在網站上,感興趣的其他游客可以提前申請住宿。自己旅行時,也可以聯系其他沙發主申請居住。簡而言之,沙發客可以理解為不要錢的“共享沙發”。
沙發客的口號是:“我的世界沒有陌生人。”通過沙發客,我認識了很多有趣的陌生人。22歲的女孩Tutku給我的第一印象很朋克,她大學讀的是社會學,但她想退了學去印度,一邊工作一邊自我修煉。Tutku讀過很多禪修方面的書,她認為古老的冥想術能夠幫助她找到人生的使命。
到達棉花堡的前一個小時,我才聯系好了當地的沙發客。到達的信息發了沒多久,Alper夫婦就開車來車站接我了。凌晨3點多到家之后,Alper的妻子熱了一些菜拿給我吃,并且為我鋪好了在客廳的沙發床。親切并且有禮貌,是我對Alper夫婦的第一印象。
第二天早上醒來,外面下著大雨。沒有人愿意在這樣的天氣出門,那么休息一天也好。我打開了之前下載好的土耳其電影《寂寞芳心》,邀請Alper的妻子一起看了起來。碰巧當天又是中國傳統的中秋節,我決定下廚做幾道菜露一手。忙了大概2個鐘頭后,幾道家常的中國菜便擺在了土耳其人的餐桌上。其間夫妻二人吵嘴幾次,不明原因,我也沒有多問。
第三天早上10點多,Alper還在睡覺,我和他的妻子道別之后繼續上路。故事到這里并沒有結束,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隔天我又收到Alper的信息,內容是說家里丟東西了,指責我是賊,并威脅報警……最后雖然以一場驚嚇收尾,但當個“沙發客”的興致已被大大消磨了。
卡帕多西亞是電影《星球大戰》拍攝取景地,也是世界上公認的最適合體驗熱氣球飛行的地方,而玫瑰谷則是看熱氣球最美的地方。沙發客網站有一個功能,可以根據你的定位,提供當地可以參加的活動。這次我選擇了在玫瑰谷山洞里露營并看熱氣球的活動,開始時有4人加入,等到集合時只剩了我和艾爾。我坐上了艾爾的摩托車,從格萊美巴士總站出發,騎行1個小時后,終于到達了玫瑰谷。
我們從山谷的緩坡走了將近20分鐘的山路,終于找到了晚上露營的洞。洞里干燥溫暖,繼而我們又回到山谷,撿拾樹枝生火。聊天中艾爾告訴我,他每周都會在沙發客上發布去山谷露營的消息,有時很多人一起,有時一個同伴都沒有,他也會自己來露營。我問他為什么如此喜歡露營,艾爾說他離不開大自然。
月亮照耀下的山谷,大地幾乎亮如白晝。城市生活帶來的紛亂心緒,在寧靜的山洞里消失了。我們帶了兩個睡袋,艾爾還借給我一件厚衣裳。氣溫越來越低,我緊了緊衣服,又喝了幾口酒,聽身邊這個30多歲的陌生人講他的人生故事。
艾爾起初不肯說他的家鄉在哪里,后來在我的堅持下,他才慢慢地說起了他的故事。艾爾原來是伊朗人,來到土耳其已有7年。艾爾對我想做大學老師的愿望嗤之以鼻,他話里帶刺地問我:“努力做個大學老師,然后教學生怎么掙錢嗎?”隨后他意識到了自己的語氣不善,又羞于道歉,轉而講起掙錢其實很容易,和我分享了幾段他笑中帶淚的掙錢經歷。
這就是來到卡帕多西亞的第一個夜晚,我和一個伊朗難民討論人生理想,分享打工秘訣,等待玫瑰谷的日出。當我看到無數的熱氣球迎著初升的太陽飛去,激動得無以復加。由于囊中羞澀,這次旅行沒能坐上熱氣球(需要1000多元人民幣),但我還是覺得不虛此行:不是誰都能有同我這般的旅行故事!
細數下來,在這次土耳其10多天的背包旅行中,還是有很多地方不盡如人意,但我早已忘記了那些不快,只記得其中精彩的部分。每一天的旅行都充滿未知,需要我去應對各種突發情況。但我真的喜歡勇敢搭車的自己,喜歡主動和陌生人成為朋友的感覺。我想起阿根廷電影《旅行》里的一段獨白,把它抄在這里與你共勉:“我現在就要踏上旅程,去做一個夢。去原野與海邊散步,我不知道路會將我帶向何方,追求只棲身于自己的真實,盡管有時只是囚徒般的孤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