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作為古羅馬帝國時期人們生活中心之一的公共浴場受到了羅馬各個階層的關注,其建造和維護的資金來源主要包括國家財政上的支持、皇帝的捐贈以及其他富有公民個人的饋贈。這些捐贈行為不僅促進了古羅馬社會文明程度的提高,同時也推動了城市化運動的蓬勃發展和羅馬文化向被征服地區的傳播。
關鍵詞? ?古羅馬,公共浴場,資金,捐贈
中圖分類號? ?K12?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 0457-6241(2021)08-0016-06
古羅馬的洗浴文化是社會生活史研究的一項重要課題。從共和晚期以來,隨著羅馬疆域的擴大、財富的不斷增加以及境內各民族文化交流的增強,洗浴日益受到古羅馬人的喜愛和推崇,帝國境內也建造了數量眾多的公共浴場,正如賀拉斯所說的,“浴場是城市到處可見的建筑”。①古羅馬浴場大都以雄偉的外觀和奢華的裝飾為基本特征,可想而知,建造、裝飾和維護這些浴場必然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
因此,古羅馬人如何解決浴場建造和維護所需的高昂費用,是研究古羅馬洗浴文化難以回避的問題。西方學者對此的關注較早,也取得了一些成果。1992年,美國學者菲克雷特·葉格爾(Fikret Yegül)在出版的《古典時代的浴場和沐浴》(Baths and Bathing in Classical Antiquity)一書中對浴場建造過程中的資金來源進行了初步的研究;1999年,美國學者加勒特·G. 費根(Garrett G. Fagan)在其研究羅馬社會史的專著《古羅馬世界的公共洗浴》(Bathing in Public in the Roman World)中依據大量的歷史文獻資料和考古發現,對古羅馬不同地區、不同時代的浴場建造和維護者的社會身份與動機進行了詳細的分析和研究。
本文擬根據翔實的古典資料,探討古羅馬浴場建造和維護的資金來源,尤其是與此相關的捐贈行為,并分析這種類型的捐贈對羅馬社會所產生的影響。
一、公共基金的投入
古羅馬的公共基金對公共浴場的投入有一個發展與變化的過程。在共和時代中前期,財務官如果動用公共基金來建造公共建筑或修繕老舊建筑,都需要元老院的審批和監管。②這是當時羅馬所面臨的國內外形勢使然,也與以老加圖等人為代表的保守派力量十分強大有關。這些因素決定了公共基金很難投入浴場建造中。即便對洗浴持寬容態度的西塞羅(Cicero)也不贊成使用公共基金來修建浴場,究其原因,他說:“僅對那些有實用功能的公共建筑,如城墻、船塢、港口、輸水道等提供公共資金支持,因為公共基金用在這些方面,我們可以得到后代更大的感激和尊重。”③
元老院對浴場所持有的態度從城市公共用水的分攤比例上也可以反映出來。根據弗朗提努斯(Frontinus)記載,在共和時期,所有通過輸水道進入城市的水都只能為公共用水提供服務。浴場和漂洗商店的用水只能使用公共儲水池溢出來的水,二者的價格也一樣。①這在當時是很普遍的做法,羅馬城的洗浴用水和漂洗商店一樣,都屬于私人的商業性用水,因而不能獲得公共用水的特殊許可。
這種情況在共和末期至帝國初期發生了變化。伴隨著羅馬奴隸制的繁榮和商品經濟的發展以及希臘文化的影響,追求享樂的思想已經滲入羅馬社會的各個方面,洗浴自然受到了廣泛的推崇。即便有李維(Livy)、塞涅卡(Seneca)等少數人的反對,但收效甚微。公元前19年,奧古斯都(Augustus,公元前63年—14年)獲得了終身執政官的榮譽職務后,元老們的權力已經處于日益式微的狀態,皇帝及其家庭成員逐漸掌握了大型公共建筑的建造權和管理權。到圖拉真(Trajan,53—117年)時代,建造所有的公共建筑要先征求皇帝的意見已經成為習慣。②可以說,正是帝制的確立使羅馬皇帝擁有了巨大的權力和影響力,他們可以驅使帝國政府和地方政府動用國庫和公共建筑基金來建造和維護浴場的運營。這方面的典型例證就是戴克里先(Diocletian,250—312年)皇帝動用帝國公共基金建造的戴克里先浴場(Thermae of Diocletian)。③
不僅在羅馬城,在帝國的其他行省,皇帝同樣可以動用公共基金來建造浴場等公共建筑。公元17年,小亞地區發生了大地震后,薩迪斯(Sardis)城遭到毀滅性的破壞,在重建之時,提比略(Tiberius,14—37年在位)皇帝就下令成立了一個救濟基金,為其建造浴場和體育館提供資金支持。④小亞西南部的凱迪安達(Cadyanda)的浴場也是韋帕薌(Vespasian)皇帝利用“拯救城市”的資金建造的。同樣,位于土耳其的帕塔拉(Patara)、巴布拉(Balbura)和阿頗尼(Aperlea)等地浴場建造的費用也大都有財政撥付。在北非,位于阿爾及利亞薩穆加迪(Thamugadi)的四處公共浴場和突尼斯沙格(Thugga)的兩處公共浴場也全部是用公共基金建造完成的。
作為行省的最高行政長官,總督在其任期內的任務之一就是負責建造或維護該地方的公共建筑。⑤紐麥瑞斯·艾樂巴那斯(Numerius Albanus)在擔任路西塔尼亞(Lusitania)行省總督的時候,就命令奧利斯坡(Olisipo)的地方政府用公共基金去修復該地的一座浴場。⑥為了解決建造浴場所需資金不足的問題,地方政府有的時候會選擇和本地富有的貴族或商人合作。西班牙行省卡斯圖洛(Castulo)鎮的地方政府和就和本地一名叫庫里歐(Culleo)的貴族合作建造了一座公共浴場。⑦有時候,當公民個人在建造浴場的過程中遇到困難,地方政府也會動用公共基金給予支持。在意大利的科菲紐姆(Corfinium),一位貴族在捐建浴場的過程中意外死亡,他的遺產繼承人為這座浴場的后續建造捐獻了10萬塞斯退斯(sesterces)后無力再追加資金,為了保證該浴場順利完工,科菲紐姆地方政府從公共基金里動用了15萬塞斯退斯作為專項資金支持。⑧
當然,各行省如果要動用公共基金來建造浴場需要得到皇帝的同意。約公元110年起,小普林尼(Pliny the Younger)擔任了比西尼亞(Bithynia)行省的總督,他在給圖拉真皇帝寫信敘說了該行省普爾薩市(Prusenses)的一處十分破舊的浴場情況后,希望皇帝能同意動用財政資金來建造一座新的浴場。圖拉真回信時說:“如果建造該浴場不會對普爾薩市造成很大的財政負擔,而且還可以保證建成后該浴場能正常運營,我們應該同意來建造這座新浴場。”⑨
公共基金的大量投入必然需要充盈的財政收入為保障。羅馬國家金庫雖然在公元前167年償清貸款之后實現了盈余,⑩但是,作為古羅馬規劃最為嚴密、結構最為復雜、規模最為龐大的偉大建筑之一,浴場的建造和維護費用單純依靠公共基金仍是難以維系的,它需要羅馬社會眾多力量的參與,需要著重指出的是羅馬皇帝及其家庭成員作為帝國最有權勢和最富有的人,責無旁貸地擔當了這一責任。
二、羅馬皇帝和皇族的捐贈
古羅馬政治人物的捐贈有悠久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王政時代。據李維記載:第五任王盧修斯·塔克文·布里斯庫(Lucius Tarquinius Priscus)“通過友好的交談、殷勤周到的待人接物以及捐贈博得他人的歡心,直到他的好名聲傳到王宮。在宮廷中,他通過個人的精明與慷慨大度,把這一名望轉化為與別人結成親密友誼的基礎”。①在共和時代,由于人們對王政時代獨裁統治的憎恨,個人捐贈一度受到抵制,普魯塔克就曾提醒道:“那些贈給人民恩惠和賞賜的人,到后來就會剝奪他們的自由。”②共和末期至帝國前期,隨著個人獨裁統治的興起,政治捐贈日益頻繁。公元前19年6月9日,羅馬歷史上第一座大型的、復雜的、有資格被稱作“帝國浴場”的阿格里帕浴場(Thermae of Agrippa)開門迎客。阿格里帕是奧古斯都的親密戰友、女婿。他在公元前12年去世,把浴場和浴場附屬的公園和花園捐給羅馬人免費使用。③值得注意的是,帝制的確立使奧古斯都和他親信的個人行為在一定程度上轉化為他所代表的國家的公共行為。正如學者所言,阿格里帕建造的浴場很難認為是獨立于奧古斯都以外的行為,可以說羅馬帝國給予了他千絲萬縷的幫助。④也正因如此,阿格里帕浴場也是為數不多的能夠建立在戰神馬爾斯廣場(Campus Martius)的大型建筑,與萬神殿(Pantheon)并列在一起。
在羅馬城和帝國的其他地區,羅馬皇帝捐贈浴場的方式表現不同,浴場的規模也有差異。在羅馬城,皇帝主要建造新的浴場。公元62年,尼祿浴場建成并對外開放,隨后,出于維護自己統治的需要或者為彰顯自己的慷慨,韋帕薌、提圖斯(Titus)、圖拉真、哈德良(Hadrian)、卡拉卡拉(Caracalla)、亞歷山大·塞維魯(Alexander Severus)、德基烏斯(Decius)、戴克里先、君士坦丁(Constantine)等皇帝相繼花費巨資在羅馬建造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浴場。這些浴場不僅規模宏大,內部裝飾也十分豪華,故耗資驚人,有學者估計卡拉卡拉浴場(Baths of Caracalla)的建造和裝修費用大約需要1.2~1.4千萬KM。這一數字相當于同時代用于救濟羅馬城的谷物價值的3~3.5倍,也是羅馬城內較高級別公職人員年薪的2~3倍。⑤在羅馬,皇帝們不但建造浴場,有時他們還負責維護和修復前王朝留下的浴場。阿格里帕浴場在公元80年羅馬城大火災中焚毀嚴重,提圖斯皇帝順應民意對其進行了修復,隨后,哈德良皇帝、君士坦提烏斯(Constantinus)和君士坦提一世(ConstantinusⅠ)又對其進行了大規模的修繕。⑥
在帝國的其他地區,皇帝的捐贈主要集中在修復當地的老舊浴場。根據費根教授的統計,在羅馬城以外地區所發現的195塊浴場碑文中,其中涉及皇帝和家人的有19塊,根據這19塊碑文記載,其中有14座浴場是皇帝出資修復的,其余5座是皇帝新建造的。⑦羅馬皇帝負責建造的比較有名的是位于奧斯蒂亞(Ostia)的尼普頓浴場(Baths of Neptune),該浴場最初是哈德良皇帝打算捐贈200萬塞斯退斯來建造,其因心臟衰竭去世后,尼普頓浴場面臨資金短缺的問題,安敦尼·庇護(Antoninas Pius)皇帝為了使其順利建成,又進行了捐贈。最后,這座浴場的費用大大超過了當初預算的200萬塞斯退斯。⑧
羅馬皇族中的女性成員擁有較大的財產支配權和較高的社會地位,她們也十分樂于捐贈浴場。康茂德(Cornmodus)皇帝的妃子瑪西亞·奧麗莉婭(Marcia Aurelia)就以她父親的名義在意大利半島中部的安納哥尼亞(Anagnia)捐獻了一座浴場,加盧斯(Gallus)皇帝的女兒維比婭·蓋拉(Vibia Galla)在阿爾巴·富森斯(Alba Fucens)修復了一座浴場,安敦尼·庇護的皇后福斯蒂娜(Faustina)在土耳其的米利都(Miletus)建造了一座浴場。①
歷任皇帝之所以能修建豪華的浴場,與其對帝國國庫和元首私庫的掌控是分不開的。帝制建立后,雖然羅馬帝國的國庫和財務官表面上仍由元老院掌握和任命,但皇帝逐漸把握了帝國的最高財權。特別是在公元前21年,屋大維(Octavian)在羅馬國庫之外創立了獨立的金庫——元首私庫。②元首私庫的充沛資金是保證羅馬皇帝建造豪華浴場的重要條件之一。圖密善(Domitian)皇帝平均每年用于建造公共建筑物上的資金大約為6億塞斯退斯。③
三、其他公民的捐贈
羅馬皇帝和皇族的慷慨捐贈成為其他公民的效仿對象。他們出于各種目的紛紛行動起來,加入捐贈者的隊伍。這一群體身份復雜,既有帝國中央和地方各級政府官員,也不乏一些元老院的元老和其他貴族、騎士及富商,甚至一些祭司也加入進來。
由于個人財力的有限,羅馬公民捐贈的浴場具有以下幾個特征:第一,規模較小,以小型或者中型為主。由于建造浴場需要巨額的資金投入,這是一般的小商店主或者手工業者個人難以完成的。即使那些非常富有的大商人或者貴族也很難依靠自己的財力來獨自建造,所以,共同出資建造應該是當時比較流行的形式。在奧斯蒂亞的一些浴場,比如比提科斯浴場(Baths of Buticous)、司機浴場(Baths of Drivers)和哲學家浴場(Baths of Philosopher)都屬于此類。第二,數量不多。在羅馬城,能夠確認是公民個人捐建的浴場只有36處,④其中大都是上層人士或者帝國的官員出資建造。第三,修建者的身份大都很模糊。出于各種原因,公民個人在修建浴場的時候不愿意使用自己的真實姓名,大都以本人或者家族的綽號來給浴場命名。第四,內部裝幀奢華。私人浴場和帝國浴場相比雖然規模較小,但是內部裝幀還是比較豪華的,再加上不是很擁擠以及地理位置的便利,吸引了包括馬提雅爾(Martial)在內的很多公民的喜歡,馬提雅爾在其作品中就提到他經常和朋友一起去斯特凡努斯浴場(Baths of the Stephanus)共進晚餐。⑤
帝國時期,對羅馬城的大型浴場捐贈雖然由皇帝壟斷,但帝國中心以外的廣袤疆域得到皇室的恩澤畢竟有限,所以各地城市捐贈浴場或為浴場提供日常運營支持的主力多為當地官員、貴族、騎士和富有者。據費根教授統計,在羅馬城以外的其他地區,公民個人捐建的浴場比例達到了35.57%。⑥
羅馬公民個人特別是官員和祭司熱衷于捐贈浴場還與當時國內存在的一個獨特的官員評價體系——個人捐助總額(summa honoraria)有關。這個所謂的捐助主要集中在公共建筑、社會福利和公眾娛樂等方面。皇帝雖然可以對那些不在羅馬城或者財產不足的官員進行代捐,⑦但是,真正讓皇帝代捐的并不多,一些官員為了獲得皇帝的歡心或者留下好的名聲,積極進行了捐贈。仔細分析這些公民個人捐贈的方式,大致有以下3種類型。
第一,職務性捐贈。這類捐贈主要是帝國的各級政府官員。公元前33年,為了紀念自己出資舉辦的運動會成功進行,羅馬帝國的首任執政官阿格里帕為羅馬城170座浴場免費提供燃油。⑧作為帝國西部地區最有名的國內捐贈人,⑨小普林尼官至執政官和比西尼亞行省總督,他曾捐贈30萬塞斯退斯給家鄉庫姆(Comum)建造了一座公共浴場,又為其裝飾捐贈了30萬塞斯退斯,此外,他還為維護庫姆一座浴場的日常運營捐了20萬塞斯退斯。公元2世紀,一位帝國派往米塞努(Misenum)的官員捐獻了四百駕馬車的木材給當地的浴場供熱,并規定該鎮的官員及其繼任者以后每年都要這么做。一位元老修復了一處位于諾瓦里亞(Novaria)的浴場,前后歷經2年時間,開銷費用不詳細,但是兩年后他的妻子又捐助了20萬塞斯退斯才得以完工。在塞波斯庫姆(Thibursicum),一位地方官員捐助了4.12萬塞斯退斯為一處浴場建造了健身房。在拉努維烏姆(Lanuvium),為修復一座破舊浴場,兩位地方官員捐助了1.5萬塞斯退斯。在克瑞斯·薩比尼(Cures Sabini),5位當地官員每人捐助了0.3萬塞斯退斯用于修復一座廢棄浴場。一位在埃及做官的官員為自己的家鄉沃爾西尼(Volsinii)捐贈了一座浴場。①
第二,慈善性捐贈。這類捐贈人把捐建浴場看作是施德行善,沒有其他太多的目的。這種類型的捐贈大都集中在帝國東部的希臘和小亞地區。雅典的赫羅狄斯·阿提庫斯(Herodes Atticus)和土耳其以弗所(Ephesus)的普布利·韋迪烏斯·安東尼(Publius Vedius Antoninus)都是當時比較著名的大富翁、大慈善家,后者給以弗所捐建了一座帶有體育館的浴場,后來他把這座浴場贈給了與他關系要好的安敦尼·庇護皇帝。此外,土耳其普呂薩(Prusa)的迪奧·克瑞索托(Dio Chrysostom)在公開的演講中,提出了一個野心勃勃的美化城市的方案,包括修建輸水道、圖書館和浴場。②雅典的奧普若牟斯(Opromoas)為希臘24座城鎮捐贈了多種建筑物,其中大部分是浴場。在帝國的北部,一位不愿留下姓名的捐助人在裝飾一座德國芒德爾(Mandeure)浴場的過程中,光花費在購買大理石上的金錢就達到了30萬塞斯退斯。
第三,有償性捐贈。這類捐贈人捐贈的目的是想獲得聲譽或重要的社會地位。在坎帕尼亞(Campania)大區的帕埃斯圖姆(Paestum),有一位地方官員在該地捐建了一座浴場,后來他兒子對這一浴場進行了重建,其兒子這樣做是希望得到帕埃斯圖姆城市的一個官職。在弗羅西諾內(Frosinone)的阿雷提烏姆(Aletrium),一位普通的公民捐建了一座浴場,后來他如愿以償,得到了市政檢察官的職務。在北非,一位祭司和地方官員聯合修復了努米底亞(Numidia)卡拉馬(Calama)一座浴場的老舊供水渠,使該水渠的供水能力有了極大的提高。他們因此贏得了當地人的贊譽。在突尼斯的布拉雷吉雅(Bulla Regia),一位名叫朱莉婭·梅米婭(Julia Memmia)的領事官家庭出身的女性,出于維護家族聲譽的需要,為其家鄉捐獻了一座浴場。③
可見,在帝國的強盛時期,個人捐贈日益頻繁,捐贈的區域遍布帝國各地,規模也越來越大,這一方面反映了西方悠久的捐贈傳統,另外一方面,捐贈者也借此加強了他們在羅馬社會的優勢地位。
四、捐贈的社會作用
雖然大部分捐贈人在進行捐贈時有可能是出于個人政治與經濟利益的考量,但是,當我們把視角從捐贈人的個體擴展到整個捐贈人群體,我們就不能單純地把他們的捐贈行為看作是“賄賂選民、謀取政治權力的重要手段”,抑或是認為“對于富裕的家庭,如果拒絕做對當地有利的事情,就顯得非常奇怪和受人鄙視”。④作為羅馬歷史舞臺上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他們在促進羅馬社會向前發展的過程中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第一,助力羅馬“城市化運動”。城市是人類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是人類社會走向文明的成果和標志之一。從公元前2世紀開始,羅馬在意大利本土就開始了所謂的“城市化”過程。許多城市都恢復了往日的繁榮,一些市鎮、村莊、市集和村墟逐步發展成為新型的都市組織。奧古斯都執政時期,城市化開始向行省發展,到哈德良時代,大規模的城市化才趨于結束。古羅馬的城市化運動效果顯著,在奧古斯都晚期,不僅意大利地區新增加了380座城市,各行省也建立了數量龐大的新城市。⑤克勞狄(Claudius)、韋伯薌繼續推行奧古斯都的“社會經濟生活趨向都市化”政策,城市化運動更顯勃勃生機。于是,整個帝國迅速“變成了一個由許多城市組成的集市”。⑥據統計,僅西班牙一處,城市化以后,重要的城市有40座,次要的城市有293座,高盧地區大小城市約有1200座,意大利約有1197座。⑦在“城市化運動”中,新興城市雖然可以通過征稅或出租土地獲得建設資金,但是這些收益難以滿足城市建設過程中各方面的需要,在這種情況下,公共基金的投入和皇帝以及其他個人的捐贈就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城市建設資金不足的困難。比如前文提及的奧普若牟斯、赫羅狄斯·阿提庫斯和迪奧·克瑞索托等人都為城市修建了神廟、劇場、廣場、浴場和輸水道等公共建筑,不管他們捐建這些公共建筑的目的如何,但都在客觀上助力了當時羅馬的“城市化運動”,使城市面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也改善了城市居民的生活環境。
第二,推動了帝國羅馬化的進程。“羅馬化”與“城市化”是緊密相關的,這些新建的城市既是羅馬化的標志,也是傳播羅馬文明的載體。這些捐贈人建造的城市,不管是城市建筑風格還是市民的生活方式都帶有明顯的羅馬文化的印記,因此,有學者認為,羅馬人在殖民地大興土木的過程也是他們把城市文化和羅馬的生活方式擴展到帝國全境的過程。①
伴隨羅馬城市化的發展,那些被征服地區的“野蠻人”紛紛熱衷于洗浴,這被羅馬人看作是他們羅馬化過程中的成功標志之一。公元43年,羅馬人征服不列顛后,根據塔西佗(Tacitus)記載:“為了讓那些居住零散而又野蠻的人能夠定居下來,享受舒適的和平與安靜的生活,阿格里帕采取了規勸和爭取羅馬幫助的方法,為他們建造了廟宇、市場和房屋。他鼓勵先進,貶斥落后,通過采取相互競爭的手段來代替高壓統治。而且,他還對當地部落酋長的兒子進行了文學教育,注重對不列顛人進行本土教育來對抗高盧人。結果,那些起初反對使用拉丁語的不列顛人開始喜歡上了它,而且,我們的托加也在他們中間逐漸成為時尚。慢慢地,不列顛人也像我們一樣有了自己的客廳,有了自己的浴室,也有了裝飾精美的餐桌。單純的當地人給了這種變化一個好聽的‘文化稱號。”②
其實,不單單是城市居民,一些農村人也把公共浴場作為他們祛除“鄉下人”身體散發惡臭味的重要地方。這些鄉下人雖然沒有機會每天都去城市里的浴場洗浴,但是在一些特殊的節日,比如市場日、宗教節、地方選舉日、巡回法庭審判日等,他們趁機前往城市的浴場“按照城里人的方式洗浴”。實際上,在這些特殊的節日里,無論是城市的還是鄉村的浴場都是顧客盈門,其中不乏那些想體會高質量生活的農夫。③在公共浴場內,這些農村人的身體得到潔凈,開始擁抱文明的生活方式。④
由此可見,捐贈行為不僅在一定程度上幫助了那些被征服地區的土著居民直接接觸到了羅馬人的生活方式,而且使他們慢慢融入城市生活中,有力推動了羅馬化的進程。
綜上所述,古羅馬公共浴場的建造與維護,雖然有公共基金的投入,更多的則是皇帝和富有的公民個人的捐贈。這些捐贈在使捐贈人獲得社會聲譽和鞏固權力的同時,客觀上提高了羅馬人的身體素質和健康水平,推動了羅馬城市運動,是羅馬文化向外傳播的重要媒介。到公元3世紀前期,伴隨著羅馬帝國城市化運動趨于尾聲以及大危機的爆發,捐贈也開始走向衰落。
【作者簡介】秦治國,上海師范大學人文學院世界史系博士研究生,上海理工大學管理學院教師,主要研究方向為古希臘羅馬史。
【責任編輯:王向陽】